35 退避三舍 ·
于鶴立和父母簡單在美渝賓館附近吃了頓鴛鴦火鍋, 就送二老回了房間。林主任在吃飯前借故離去,于昭雖然意外,卻也不好阻攔。三人就在附近的一家火鍋店随便吃了些毛肚、腦花、血旺之類的特色菜。夏琪琪本來覺得下水腥膻, 只肯随意吃點青菜,不過最後還是被紅湯內翻滾着的鮮香麻辣吸引, 強忍着內心的不适嘗了幾筷子。沒想到味道出人意料的好, 夏琪琪抛開心理負擔, 大張旗鼓吃了不少。只是重慶火鍋對她來講太辣了些,一連喝了好多水才稍微緩解些。
一家人回到賓館,于鶴立正準備讓他們早點休息, 忽然被夏琪琪叫住了。她拉着于鶴立坐在沙發上,又示意于昭搬了個椅子坐過來。于昭沉穩的笑着,倒讓兒子心裏直犯嘀咕:只是賣點自制的火鍋底料,沒必要搞得跟三司會審一樣吧。
“你在重慶這幾年長大了不少,我和你媽就是過來看看而已。為了實習搞得都沒時間回北京過年,我們想想都蠻心疼的。你爺爺也叨念了好幾回,還好有你大哥能夠承歡膝下。”于昭伸出食指推了推眼鏡,打開了話頭。
于鶴立轉了轉眼珠,意識到父親工作忙, 從小到大不曾這麽關心自己。看情況,政府實習忙碌這個借口是不抵用了。不如坦誠自己準備租個小門面開家電行, 反正這個想法之前跟梁蘇提過一嘴,她也覺得需要仔細調研避免日後入不敷出。這個理由家人應該勉強能夠接受的。
夏琪琪和于昭聽完兒子的想法,面面相觑。之前夏琪琪聽武家小子說起于鶴立跟女同學談戀愛,又聯想到他滞留重慶不回家, 自動腦補出兒子和女生租房同居、不思進取的頹廢場面。雖然于鶴立已經過了法定婚齡,但她還是希望兒子能夠先立業後成家, 特別是她聽說現在很多出身普通的女同學借着參軍、升學的機會傍上幹部子弟,借此留在城市裏,便對于鶴立身邊的年輕女孩兒多了一份警惕。
“這麽多年你都在做些自己的小生意,我和你爸也從沒有幹涉過。”夏琪琪平和的對于鶴立說,“要租門面也不急這一時,等畢業之後回了北京,我們好好挑選下,只要位置合适,哪怕在王府井媽也依你。”
“北京作為皇城根兒,什麽稀罕東西沒有?”于鶴立倔強的搖了搖頭,“重慶人口多,商店卻少,賣家電還保修的鋪子根本沒有。我在這裏是獨一份,等掙到了錢再揚眉吐氣回北京。”
“你是說,畢業了打算留在這兒?”夏琪琪急了,嗓音不知不覺提高了八度。
在一旁得于昭看出妻子的犯急,不緊不慢勸道:“從鶴立說租鋪子起我就估計他發現了商機。其實聽他說完,我也不覺得全無道理。租店鋪做生意是個長久的事,不像之前小打小鬧那樣簡單。天色也晚了,不如先放孩子回去休息,改天咱們再慢慢商量。”
夏琪琪聽到丈夫的發言,更加惱火了。這些話看似中立,但字裏行間都在袒護眼前這個陽奉陰違的叛逆小子。“他哪裏是發現了商機,分明是被女同學迷住,連家都不回了!”
于鶴立被母親脫口而出的沖動話語驚呆了。他張了張嘴,卻也不想否認,只得默無聲息低下頭一言不發。
“你談戀愛了,對不對?怪不得成績差成那樣,還穿的花枝招展的,原來心思根本不在學習上。”夏琪琪被于鶴立的表現激得惱羞成怒,“好啊,這次正好我也來了,你請那姑娘出來見個面,我倒想會一會她。”
“琪琪你別激動嘛。兒子這麽大了,談個戀愛也是正常的。再說他哥這麽大的時候,都把未婚妻領回家吃飯,你不也忙前忙後的張羅起來了。”于昭溫言道,“渝城政法學院錄取分數不低,能考上的女孩兒也都聰明的。見一見沒事,別給人家小姑娘太大壓力就好。”
夏琪琪氣鼓鼓的坐在一旁,嘟囔道:“他大哥的事一早就定下來,姑娘是柳司長家的女兒,咱們看着長大,知根知底的,和這萍水相逢的女孩不一樣嘛。”
于昭看兒子一直沒吭聲,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早了,你先回去,路上開車小心。我跟你媽颠簸了一天,正好也乏了,咱們明天再聊吧。”
于鶴立感激的點點頭,趁夏琪琪沒有反應過來,連忙抓起車鑰匙三步并兩步下了樓。冬夜的重慶路燈昏黃,于鶴立一路猛踩油門急轉彎,用最快速度趕回了學校。打開林主任公寓的門,見裏面的火鍋底料都被搬進了櫃子裏藏好。地板上還殘留有沒幹的水跡,估計清理的人剛剛結束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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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亂如麻的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緩慢的走到電話前,撥通了個爛熟于心的號碼——梁蘇寝室的固定電話。他把聽筒緊緊貼在頰邊,響了七八聲才傳來梁蘇迷迷糊糊的聲音。
“我爸媽突然來了,他們想要見你。”于鶴立開門見山,“我們談戀愛的事情也被發現了。”
電話那頭梁蘇的呼吸聲随即粗重起來,“他們還說了什麽,有直接反對嗎?
“沒有,不過我媽氣勢洶洶的,情況有點不太妙。”于鶴立情緒有點低落,“要不明天或者後天,你陪我一起見見我媽吧。她其實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應該是我這次騙她說在重慶實習,這才發火的。”
梁蘇本來睡得迷迷糊糊,聽到這話一下子清醒過來。于鶴立的家境她雖然不曾問過,憑行事風格、吃穿用度就能看出自小非富即貴。這樣不跟兒子打招呼就直接飛過來,很有點兵臨城下興師問罪的模樣,她又何必自取其辱!
“你承認了?”
于鶴立苦笑一聲,“沒有,我說自己在這邊看店鋪,準備租個地兒做家電生意。再說天也黑了,他們就放我開車回來了。”
梁蘇略略松了口氣,“那這麽說,他們并不是确切肯定我就在校內,沒有回家過年?”
得到于鶴立肯定的回答後,梁蘇略微思索,對他說:“二十分鐘後,來我寝室四五層拐角處接應我。記得帶上車鑰匙。”
午夜的校園靜谧如斯。梁蘇打開燈,找出幾件厚厚的冬裝塞進行李箱,又把那條準備作為新年禮物送給于鶴立的羊毛圍巾拿了出來,找了個稍微漂亮些的紙袋放好。她把平時常用的護膚品、牙膏肥皂、圖書館借的專業書籍等統統收拾了進去,又打開帶鎖的抽屜,拿出幾張大票子放入外衣內袋。估摸着這些錢足夠她找個中等的酒店住下,這才蹑手蹑腳的拖着箱子、拎着紙袋打開門,又将寝室的電閘關閉,這才掏鑰匙鎖門,吃力的朝四樓走去。
于鶴立拿着只碩大的手電筒蹲在離女生寝室樓梯拐角最近的地方,見梁蘇出來,忙咳嗽了一聲。他看到梁蘇居然拖着個很大的行禮箱,眼神中閃過一絲驚異,但還是彎下腰把東西搬了上來。
梁蘇抓着于鶴立的手,笨拙的翻到了寝室樓外的山坡上。她忙把紙袋裏的羊毛圍巾取出來,小心翼翼的系在于鶴立的脖子上,又踮起腳尖在他臉頰上輕啄一口:“提前祝你新年快樂。”
于鶴立摩挲着厚實柔軟的圍巾,一股暖流傳遍全身。他拖着行禮箱,領着梁蘇走到大路上。這才慢慢笑道:“離春節好早,你何必這麽心急。”
“我不會留在學校裏過年了,替我跟路教授說聲抱歉。”梁蘇的聲音有些傷感,“你趕快開車,咱們去火車站,應該能買到第一班離開重慶的火車票。”
“你怎麽突然要走?”于鶴立覺得梁蘇有些不可思議,“一個女孩子,大冬天的,這是要去哪裏。”
“哪裏都比留在這兒跟你父母打照面強。”梁蘇壓抑着心頭的酸楚,聲音已經帶着鼻音。“我之前做助理的補助還剩很多,外公他們也給了我不少錢,足夠我住個不錯的賓館直到學校開學。”
于鶴立聽出梁蘇聲音裏的感傷,心疼地問為什麽。
梁蘇沉默不語。
“你就打算一輩子這麽偷偷摸摸的,不跟我父母打照面?”于鶴立一下子急了起來,“如果你因為怕的話就請放心,無論他們對你說什麽,我都會站在你身邊,堅持跟你在一起。”
少年熾熱的心讓梁蘇一下子紅了眼眶,她鼻頭一酸,幾乎落下淚來。于是擡手狠狠抹了把臉,故作輕松的說:“你想到哪裏去了,只是現在不是見面的好時候罷了。我毫無建樹,身上連保研資格都沒落實,實在羞于見人。真等到天時地利人和,不用你說我都會登門拜訪。”
于鶴立急吼吼的争辯道,“我喜歡你,不會因為身分地位的懸殊而改變。何況現在講究自由平等開放,我并不覺得和你在一起有任何不妥。你只要跟着我去見我父母一眼,其餘的我自己會搞定。”
“見一眼,然後呢?”梁蘇平靜的看着于鶴立,一雙美麗的大眼睛裏飽含着淚水,讓人又愛又憐。“咱們得理性一點,特別是在現在這種局面下。他們不可能同意我們交往,與其硬碰硬看着你和他們鬧得不可開交,不如我避開鋒芒,先離開重慶,等他們心平氣和了再慢慢溝通。”
于鶴立嘆了口氣,“為什麽你在這種時候都能保持理智?如果我是你就要盡力争取下,哪怕明知不可為,都要試上一試。”
梁蘇搖了搖頭,“我懂得小不忍則亂大謀。如果真的以卵擊石,只怕我們會被生生拆散。那樣即使最後歷盡艱辛還是會在有好的結果,一想到未來要吃的苦頭,我就心疼你。凡事都要講究個策略,無論是感情還是事業,須從長計議。我拼命拖延和你父母見面的時間,也是在給咱們一個機會,從青蔥小苗長成參天大樹。一旦根基穩固,主動權就在我們自己手上。”
“我等你。”于鶴立放下行禮箱,把梁蘇攬入懷中,“無論多久我都等你,哪怕等着我的是刀山火海,都不會猶豫半分。”
“不要為情所困,那樣真的很傻,要為情所動。”梁蘇虛虛的浮抱上男生精壯的腰肢,“我們即使暫時不能見面,甚至如果以後感情上一波三折,也要各自精彩,千萬別自暴自棄。”
北風刮在臉上如刀割般,一想到和梁蘇的分別時日,于鶴立痛苦的閉上了眼睛。“我不會放手,你也別放好嗎?就這麽支撐着走下去,走到前方無路都不放棄。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我堅信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之前你總說路教授傻,沒想到你動情起來不亞于他。”梁蘇掙脫出于鶴立德懷抱,抓起一旁的行禮箱,看向專家樓的方向,“我答應你,不先放手。但你也要答應我,再我同意見你父母之前替我抵擋一陣。”
“我怎麽感覺咱們先在做賊,不,像私奔。”于鶴立艱難地笑了笑,“包辦婚姻在建國初期就破除了,但似乎人們的傳統觀念轉變并不大。當然,其中也包括我的父母。”
梁蘇看于鶴立情緒穩定下來,也順水推舟道,“我倒覺得沒那麽糟糕,不如就将我看作是戲文裏趕考的學子,只有金榜題名才有資格迎娶自己心愛的姑娘。這樣性別倒置一下,是不是心裏舒服多了?
借着皎白月光,于鶴立不安的看了看表,“不早了,我們得趕快去專家樓開車。”
他帶着梁蘇走到專家樓後的停車場裏,把那輛老舊的桑塔納開了出來。又讓梁蘇在車裏等一會兒,他要回趟公寓拿重要東西給她。
等于鶴立返回時,手裏多了個大大的牛皮紙信封。梁蘇接過來一看,裏面赫然放着一本厚厚的存折。
“這是我這幾年的積蓄,密碼是你生日的後四位數和我生日的後四位數連在一起。”于鶴立摸了摸梁蘇的頭,“窮家富路,你手上有這東西我也放心些。”
手中薄薄的存折仿佛有千鈞重,讓梁蘇有中撲到于鶴立懷裏痛哭一場的沖動。可她只是靠在座位上,定定的看着于鶴立熟練地鎖車門、打燈、挂檔,發動機轟鳴聲響起,桑塔納沖出院子,朝火車站駛去。
“謝謝你的用心,可存折我實在不能收。”眼前後退的街景讓梁蘇清醒過來,“要用存折必須去銀行支取,這樣就會留下記錄。如果你的賬戶被內部人員重點監控......後果實在不堪設想。”
作者有話要說:
明兒個上夾子 會在最後一個小時來更新 小可愛們原諒下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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