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我想他了 …
“感~天~動了個地~”清晨,國王壇的飯桌上,陳躍進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拿着當天的報紙,粗聲嗲氣地念道:“鋼琴天才身陷絕境,同性愛人以血續命!”
達達在桌子下撲扇翅膀,“嘎嘎嘎……”
陳躍進翻開另一份報紙,眉飛色舞:“八個日夜生死相伴,成就一段傾世絕戀,傾~世~絕了個戀~”
馮趣抖掉一聲雞皮疙瘩,把煮好的瘦肉皮蛋粥放進保溫壺裏,“喂喂,趕緊吃,吃完喂喂鴨子,我去醫院了。”
陳躍進丢下報紙:“人家也要去。”
“送個飯還要倆人?”馮趣一揚下巴:“外面出太陽了,你把屋裏收拾收拾,該洗的洗,該曬的曬,別浪費了大好天氣。”
陳躍進扭捏狀:“人家不放心啊!醫院那兒總有明星進出……”
馮趣白眼:“怎樣?”
“有好多美女和帥哥的呦!昨晚在醫院,萌萌還和你搭讪了好幾次。”
“嗯,花瓶說跟我挺投緣的,約我什麽時候一起去打拳……”馮趣冷恻恻地斜他一眼,轉身穿外套,“你又吃哪門子飛醋?”
“人家才,才沒那麽小氣啦!”陳躍進嬌嗔地拍一把他的背,“你讨厭!”
馮趣當即被拍到了牆上,暴跳如雷:“陳躍進!你想打死我不過了是吧?”
陳躍進既驚又慌,一跳一跳跑去扶他,“寶貝!我不是故意的,你沒事吧?”
“你就是故意的!嘶……痛死了!”
“哪裏疼?我給你吹吹……”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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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嘤……”
李無敵挨餓之外只受了點皮肉傷,獲救當晚就脫離了生命危險。而元明清有好幾處嚴重的內傷,斷了腿骨,又失血過多,恐怕要留下許多後遺症。馮趣到醫院時,正趕上元明清蘇醒,病房裏亂得不可開交,元媽媽捧着兒子的臉哭成了淚人;醫生和護士進進出出,忙着換吊瓶、測體征;伊樹雪拗不過李無敵,向醫院借了把輪椅,推着他也擠進來探望。
娛樂公司總裁借出三十個保镖,和李家的保镖一起像獵犬一樣放養在醫院走廊上,嚴令禁止陌生人靠近兩個病房。所幸馮趣在電梯門口遇到羅莫聲,才獲得放行。
“你要走了?”馮趣拿了個肉包子給他,“陪貝樂守一晚,辛苦了。”
羅莫聲接過來狼吞虎咽,大拇指往後一戳,“嗯,人渣醒了。”
“是嗎?”馮趣喜形于色,“我去看看!”
“裏面鬧的很,你想看不一定能擠進去,我就被擠出來了,嗝,嗝……”大明星萌萌被肉包子噎住了。
“那什麽……慢慢吃。餓了不會叫人買點吃的給你嗎?”馮趣嘴角抽搐:拜托你有點明星樣。
“剛松下心,看到肉包子,嗝,嗝,才覺得餓,嗝……”羅莫聲目不轉睛盯着馮趣手裏的保溫壺,“是不是還有湯?”
“給貝樂和阿姨帶的皮蛋瘦肉粥……”馮趣隐約看到萌萌身後有一條大尾巴在殷勤地左右搖擺,“別這樣看着我,我先裝點給你吃就是了。”
小俞起了個大早,喂完寵物,打個計程車到醫院看望元明清,沒出電梯就被保镖擋回去了,他只好退到醫院一樓大堂,給貝樂打電話催道:“你下來接我吧,上面不放行。”
貝樂依言下樓來,卻沒有接他上去,疲倦地聳聳肩,“明清剛醒,亂了好一陣,醫生把人都趕出來只留阿姨一個人。”
“他還好嗎?”
“現在還只能眨眨眼睛,不方便說話,總之命保住了,幸虧天冷,血塊凝固堵住血管,否則非流血流死。這小子……唉,操心死我了。”貝樂如釋重負地呼出口氣。昨晚元媽媽伏在病床邊睡着了,他和羅莫聲都沒睡,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聊,不帶感情随便聊。
羅莫聲說:等他醒了,我得向他賠罪。
他笑問:一笑泯恩仇?
羅莫聲呸道:一碼事歸一碼事。
多好的一句“一碼事歸一碼事”,他欠元明清的,元明清欠他的,欠命、欠愛、欠人情,那是一碼事,過去了,銘記心底;牽挂、關心、相依為命是另一碼事,是兄弟是至親也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比愛情更穩固長久。貝樂斜靠在窗邊,大口呼吸醫院外寒冷而新鮮的空氣,面容輕松而憔悴,連打三個呵欠,他對小俞說:“有沒有帶煙?給我一支。我啊,得睡上三天三夜。”
小俞攤手:“我家那些小混蛋們不喜歡煙味,我戒很久了。你還是快回去休息吧。”
“等馮趣來和我換班。”
小俞反問:“馮趣沒來嗎?我還想搭他的順風車,躍進說他早來了。”
“沒看到他人啊,這小子跑哪去了……”頭尾算下來有十來天沒顧影自憐了,貝樂看到窗戶上的玻璃,條件反射耙耙頭發,撩撩睫毛,整整衣領。仍覺得少了什麽,明明揪心的事全放下了,怎麽還是心神不寧?
“咦……兆唯呢?”他的手掌停頓在心口,遲鈍地察覺出那兒為什麽空落落的了。
小俞艱難地扯扯嘴角:“啊?”
“小唯呢?”用力一回憶,好久沒看到那賤小子了!
小俞哭笑不得:“呦,您想起那孩子啦?他走了。”
貝樂怔怔地問:“走了?去哪?”
小俞耐心解釋:“他報警害明清失蹤了,他怕你恨他,在我那躲了幾天……”
貝樂氣笑了:“這腦殘被害妄想症吧?”
“你有解釋嗎?有安慰嗎?事發後你有對他說過一個字的話嗎?”小俞一股腦質問完,總結道:“別說他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就算是我,面對這樣人命關天的大事,心裏也要恐懼害怕的啊!”
“我,我被元明清那貨打擊得夠嗆,哪,哪還能顧及到別的……”貝樂有點結巴:“他人呢?”
“他啊,他越想越怕,就跟他哥逃走了。”
貝樂狗急跳牆了,一把揪住小俞搖晃:“姓俞的!你有沒搞錯?把人賠我!”
小俞冷眼扭開頭,內心默默淌淚,敢怒不敢言:賠你妹啊,你這騷貨……
賤小子一去杳無音訊,不知是他本人故意還是他家人有意,不管貝樂怎麽打他的手機,永遠處于關機狀态。
“昨天找到清清的時候,我就想給兆唯打電話,可那時他的手機就已經關機了……”陳躍進在江兆唯的屋裏翻箱倒櫃找出幾份證件,“喏,身份證還在!”
馮趣拈起那張小薄片,“他沒辦過身份證,這張是假的。這上面的照片哪能認出是人是狗?”
小俞推卸責任:“我記得,馮趣上回有拿他哥哥的名片。”
“丢了,”馮趣面無表情把皮球又踢給小俞,“我記得,俞老板上回也有拿他哥哥的名片。”
“我也丢了。”寵物店老板臉上露出了比他家小金毛還無辜無知的神情。
貝樂快累垮了,不顧形象地蹲下來,頹然捂住腦袋,一籌莫展。江兆唯的親哥哥出現後 ,他只顧着矯情裝B假生氣,對于賤小子的真實情況和家庭情況一無所知,漠不關心,如今人丢了,他無從找起。
夜間,簌簌地又開始下小雪,貝樂沒有吃飯,也沒有撐傘,魂不守舍地出了門,去醫院看一看元明清。
李金碧讓人給元媽媽送來長披風和暖手袋,自己陪伴在一邊,兩人相談甚歡。她不是無理取鬧的女人,原本出此毒計也是因為擔心弟弟受騙,不料弄巧成拙,差點痛失親人。她心有餘悸、感恩戴德地對元家的人分外殷勤,一口一個“都是一家人,不要見外”。元媽媽也寬容面對兒子的性向,曾經一考慮到諸如顏面、前途、傳宗接代等問題,就禁不住以淚洗面,如今遭逢這一劫難,什麽都豁達了,意識到将失去兒子,那些問題都只是個屁。
事發後,李金碧一直見貝樂奔波忙碌,只知他是元家的人,卻不知是哪門子親戚,現在有些空閑心,便問道:“這位是?”
元媽媽拍掉貝樂肩上的雪花,自然而然地答道:“我幹兒子。”
“阿姨……”貝樂受寵若驚地紅了眼圈,當年他逼着元明清出櫃,阿姨恨他入骨,巴不得将他撕碎。今時今日,愛變了,恨也散了,說不後悔,卻有遺憾,這般慈愛、這一句“幹兒子”早幾年能給他,有家人包容,有個長輩開導勸解,他們不會鑽牛角尖死磕,也許也不會走到貌合神離的一步。
元媽媽輕輕推開房門,對他比了一個“噓”的手勢,低聲囑咐:“剛才又醒了一會兒,不過現在睡了,你小聲點兒。”
“好,您放心。”貝樂掩上房門,獨自坐在病床前,唉聲嘆氣地拉出元明清瘦如雞爪的手,平平地攤在自己手上,垂眼笑了一下,“喂,阿姨剛才叫我幹兒子,我差點憋不住眼淚……”
元明清虛弱地沉睡着,無知無覺。
“你瘦成這樣,不帥了。”
“……”
“好好養傷,別再讓我挂心了。”
“……”
“小明啊,我的那小子,丢了。”
“……”
“他什麽都沒帶走,肯定還會回來的,你說是不是?”将臉埋進元明清的掌心中,對方沒能給他任何安慰,他沒有自信地安慰自己:“肯定的,他離不開我。”
江兆唯那小小的狗窩經過幾個人粗暴地翻找,一切猥瑣下流的秘密暴露無遺。賤小子像一個沒有殺傷力的變态狂,屋裏到處充斥了騷包老板的照片、意淫騷包老板的黃段子、巴結侍奉騷包老板的東西。
貝樂尴尬得不是個滋味兒,惱羞成怒地轟走所有人,鎖上門,一個人深陷在狼藉邋遢的小房間裏,有種一腳踩空的惶恐,讓他坐立不安。他又過濾了一遍江兆唯的房間,他自己的美豔照片堆積如山,他都不想看到,只想找一張江兆唯的照片。
他拍過幾百G的自拍,竟然沒有專門給小情人拍過,偶爾鏡頭掃到,也删掉了。他嫌棄對方雞窩一樣的亂頭發、單眼皮小眼睛、不整齊的小虎牙、還有鼻梁上的小雀斑,跟他的照片一對比,沒有半分美感。連賤小子自己也說:不删掉簡直是拉低了收藏夾的檔次嘛。
多麽痛心,他沒有找到一張賤小子稍微清晰點照片,但凡有,也無非是路人、背景。
他交往過的情人,環肥燕瘦、清俊高貴、火辣性感,各具風格,而江兆唯這樣一無是處、又賤又自卑的未成年小情人,是他唯一的一個;那些情人中,他誠心誠意甩過的只有元明清,對于其它人,他全無虧欠,沒有半點薄情寡義,分手的原因不是情人被元明清勾引走,就是被元明清離間,而江兆唯這樣莫名其妙地被他弄丢了的,也是唯一的一個。
“唉……”眼角的一汪淚花抹到元明清手上,他的尾音帶着顫,“只是,他什麽時候回來呢?我想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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