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欲望人生

——反正對小叔叔來說，給個車牌號就足夠了。

甚至不需要小叔叔，方楠這種無所事事到處玩的公子哥就能幫他查的清清楚楚。

“是誰看到今天早上我和前輩在一起，還告訴你的？”蘇子滢聽到他問的越來越細，笑着問道。

“我的同班同學，剛好認識你。”

“關注我？還把這事告訴你？所以你的同學是不是覺得，我倆……”

“只是八卦。”葉峻成打斷她的話，“你從來不八卦嗎？沒有好奇的人和事？”

“不喜歡讨論別人的事，我抱有好奇的，會查資料弄清楚。”

蘇子滢剛才只是不想和他多說張恒遠，擔心給前輩添麻煩，見他不問了，也不再多說。

“那你有好奇的人嗎？”葉峻成盡量掩住好奇的口吻，漫不經心的問道。

小叔叔說的對，學姐這樣的人，內心成熟，是不會喜歡變幻無常的小男生。

她需要靠得住的夥伴。

至少是不會給她造成困擾和拖後腿的夥伴。

而他以前從未想過這樣的問題，習慣了想要什麽就有什麽的生活，像個無憂無慮的孩子，忽然遭遇了拒絕，那種感覺應了一句從沒體驗過的話——挫折才能讓人成長。

“有，比如王莽。”蘇子滢似乎對這個話題比較感興趣，“總覺得是現代人穿越過去的，他在當年的一系列改革舉措，既先進又不成熟，工科知識太差……”

蘇子滢猛然打住，她看到葉峻成似乎嘲諷的勾了勾唇角，好像想笑。

“相比人類，我更喜歡研究數學題。”蘇子滢覺得和這種弟弟，不該認真讨論具體的事情。

“我喜歡海德格爾。”葉峻成剛才确實想笑，因為沒想到和學姐好好聊天這麽有趣。

她竟然研究過王莽……

太可愛了。

他的心情就莫名的更舒朗起來。

“我也挺喜歡。”蘇子滢沒想到畫風這麽華麗詭谲的學弟竟然喜歡海德格爾。

一直覺得他應該傾向于靈感和天賦爆棚的人，或者神秘主義的赫拉格利特，很适合他這種拿腔拿調的少爺。

“很小的時候，喜歡叔本華。”葉峻成只是迎合她的喜好，猜想她這種理性的性格，應該是存在主義者，果然她喜歡海德格爾。

只是，也在不知不覺打開自己的世界，讓她更了解。

小叔叔曾說，這世界上最高級的力量，就是溫柔。

但許多溫柔的人，是因為經歷過無數難堪和掙紮，不忍心讓別人也遇到那樣的苦痛，這種人的溫柔，是最難馴服的。

他們的內心平靜，頭腦智慧，經歷過人生百态，低谷高潮，很難再像孩子一樣，看到未見過的事物就貿然心動。

即使心動，也不會有必須得到的占有欲。

“他的宿命論和決定論，愛因斯坦十分贊同。”蘇子滢很公式化的聊天，不加入個人情感和評價。

她看了眼導航，前方繞城高速入口一截紅的，真想換道去候車站。

“感覺很虛無，人的存在一定是有意義的，只是我沒找到而已。”

葉峻成一反常态的唠叨，“世界本質就是某種無法滿足的欲求，所以從邏輯上說，它永不可能被滿足。所以如果不能滿足的欲求是某種痛苦，那麽世界就無法擺脫其痛苦的本質。”

蘇子滢也感覺到了他最近的變化，和自己聊天的內容不再局限于工作，也沒一開始那麽緊張僵硬的找話題。

他們這些少爺就是飯吃多了撐得慌，沒事幹閑出來的。

要什麽有什麽，還有什麽欲求？

當然蘇子滢沒有這麽說，只客氣的笑了笑：“我以為畫畫就是你的意義。”

“可每當畫完一幅畫，依然感覺不滿足，重新審視，會挑剔，無論是色彩、結構、細節、意境，都不夠完美，沒有達到自己的要求。”

“我記得《作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那本書的第四部 分，叔本華說人只有在擺脫一種強烈的欲望沖動的時候才能獲得其根本上的自由，只有打破意志對于行為本身的控制，才能獲得某種幸福的可能。”

蘇子滢對看過的書，簡直倒背如流，平靜的給他找解決辦法，“所以可以用禁欲主義，來克制不滿足的痛苦。”

“那會更痛苦。”葉峻成才不是什麽修行人，他在車流後緩緩減速，排隊等着過高速口，說道，“可可。”

蘇子滢看了他一眼，都停車等待，還讓她喂水？

“學姐是禁欲主義者嗎？”葉峻成等她将可可端到面前時，忽然問道。

“我不算。”蘇子滢在很多人眼裏，是個克己複禮的三好學生，但絕不是他嘴裏的那種禁欲主義。

她不是悲觀主義，也不是虛無主義，更不是神秘主義，沒有藝術生那些多愁善感。

如果一定要找個信仰，那一定是馬克思主義，她是雄心勃勃的社會主義接班人。

“那就好。”葉峻成這次沒抓着她的手，只配合的湊過去，喝了口熱可可，松了口氣，“也是，你喜歡錢，追求物質生活，應該說拜金……”

“錢和物質不能完全等同。”蘇子滢糾正他的話。

覺得學弟又在嘲諷自己。

其實不該多解釋，別人認為她是什麽樣子的，根本不重要。

“總之，有欲望的人生，才叫人生。”葉峻成看到前面的車動了，立刻跟上去。

外面依然很冷，但車裏溫度很高，滿溢着熱可可暖澀的香味。

上了高速反而沒那麽堵了，葉峻成一直說自己有些困，得學姐陪他說點有趣的東西才能打起精神。

老實說，葉峻成用這張臉好好說話，态度好一點，稍微撒嬌賣萌，沒幾個人能招架。

葉琅曾說每個人都有缺點，只要找到，無論對方多強大，都會被拿捏的死死的。

但葉峻成之前一直對小叔叔的話不信，因為至今小護士都沒被追到手，心理大師徒有虛名。

小叔叔說，他只是不舍得，對自己愛的人，下不了狠手。

歲月會将老男人打磨的溫柔，可年輕的孩子們，就該拼命去愛一次，遵從內心原始的欲望，像野狼争奪獵物，厮殺之後才不留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