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他的少女

那些昨晚就來觀看一番的評委老師們也一樣，盯着這名字嘀嘀咕咕說了很久。

不過，撇開命名，這幅畫的構圖充滿沖擊力。

雪域高原上，紅眼的公牛占據了畫面的大部分，粗粝的褐色皮膚與尖銳的彎角，證明了生命力。

扭曲的身軀不符合現實的透視，但細節凸顯的肋骨與漲大的睾丸，證明了這頭公牛的饑餓與勃勃的生命力。

蘇子滢和大部分觀衆一樣，完全沒法忽略牛鞭處，只覺得有種被……侵犯的窒息感。

“《少女》？你眼裏的我，可真特別。”蘇子滢咳了一聲，試圖誇幾句，“那個……眼睛畫的好。”

公牛的面部除了雙眼之外，完全用黑色的色塊代替，極度地強調了角與眼睛，無論站在任何角度，都仿佛能看到這頭憤怒、饑餓又充滿繁衍能力的公牛瞪着自己。

“再仔細看看。”葉峻成站在自己滿意的作品前，像個想将秘密分享給最喜歡的人，眼底藏着一絲期盼，希望她能發現這頭公牛和她的相似之處。

蘇子滢往前湊近半步，正要仔細看看，忽然聽到一聲含笑的招呼：“這不是蘇同學嗎？”

蘇子滢一轉頭，看到紮着小辮子，胡子拉渣不修邊幅，松松垮垮的穿着毛衣和牛仔褲，卻渾身上下寫滿了藝術氣息的中陽「小金城武」——白寧羽。

這裏有不少中陽美院的師兄師姐，白寧羽無疑是本次大賽最被看好的種子。

“葉同學也在？這是你的畫作？”白寧羽走過來，看了眼公牛，看到旁邊的标題，眼裏似乎閃過一絲輕視的笑意，“這題目取錯了吧？首先它不是人，其次，還是個公牛，哪來的少女？”

“內心庸俗的人，當然看不到。”葉峻成毫不客氣的回答，不着痕跡擋在兩人中間，将蘇子滢護在身後，不想讓他倆交談。

“蘇同學，你看到了嗎？”白寧羽也不生氣，對葉峻成身後衣着保守無趣的女生問道。

“呃……倒是感覺到了春天的氣息。”蘇子滢還沒說完，就被葉峻成轉頭狠狠瞪了一眼。

她只得佯裝繼續欣賞那副畫，在公牛的眼睛裏，似乎還真看到了……一個少女？

“不如來看看我的少女吧。”白寧羽眼裏藏不住的得意，伸手往前面指了指，“挂在那兒，葉同學一定會喜歡。”

“為什麽我一定會喜歡？”葉峻成一臉鄙夷，毫不掩飾嘲諷的口氣，“你們美院，無外乎那些傳統老舊的做派，老氣橫秋，毫無新意，還自以為是……”

“牛眼裏，好像有個少女。”蘇子滢忽然溫溫柔柔的開口，打斷了葉峻成要引起美院同學圍剿的那番話。

她确實有些薄情，但也真的溫柔，不願看到讓人難堪難受的場面。

白寧羽也一向心高氣傲，況且中陽美院的地位堪比少林峨眉，哪受得了綜合學院美術系出身的學弟嘲諷，也不管蘇子滢打圓場，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因為我的模特，葉同學一定很喜歡。”

蘇子滢聽到這句話，忽然有種大事不妙的感覺。

她從小就感知敏銳，善于觀察，從細微處尋找規律……不，從細微處看人情緒。

她給白寧羽做過模特，他畫了那副反彈琵琶的少女。

白寧羽雖然沒說過參賽的事，可也極有可能拿了那副作品來比賽。

“我那副畫的模特是子滢同學。”白寧羽微笑着補充一句。

看着葉峻成年輕俊秀的臉上掩蓋不住的怒意，他有些內疚。

似乎把蘇子滢卷進來不太好。

無論公牛也好，琵琶少女也好，跟她都沒有什麽關系。可是，能刺激到目空一切的葉峻成變臉，實在太爽了。

葉峻成沒有說話，抿緊了唇，像珠穆朗峰頂的千年冰岩，陡峭冷厲，陰郁的散發着冷森森的氣息。

“我失陪一下，去個洗手間……”蘇子滢确實想去洗手間洗把臉，擦擦晦氣。

籃球賽後，她也聽舍友們八卦過，據說葉峻成威脅到中陽美院「一哥」的地位，好幾年前，這兩人就互相看不順眼，在他們的畫圈內，經常捧一踩一，尤其兩家粉絲常常因為兩人的畫作和顏值吵得不可開交。

不過那時候她已經見錢眼開的給人當過模特了。

葉峻成依然沒說話，但那眼神比風刀霜劍還狠厲，他忽然伸手，像是腦後長了眼睛，準确無誤的攥住了蘇子滢的手腕，拽住了她。

“本來以為，葉學弟有這麽美麗的模特，能畫出最美的神韻來，沒想到……居然是公牛。”白寧羽挑了挑眉毛，看熱鬧不嫌事大，一臉可惜的說道，“還好，我畫的少女，應該能完美呈現模特的古典美感。”

“完美呈現？別開玩笑了，臨摹根本不是創作，你不懂欣賞真正的美。”

葉峻成怒極反笑，唇角勾出冰冷的弧度，說完拽着蘇子滢轉身就走。

居然被白寧羽玷污了自己獨一無二的模特。

蘇子滢感覺到了葉峻成的怒火，因為他的手像要捏碎她手腕骨似的，用力鉗着，怎麽都掙不開。

她也沒怎麽掙，直到被他拽到停車場，才說道：“你可以放手了。”

葉峻成将她拽到自己車邊，依然沒放手，陰沉着臉問道：“你是有多缺錢？我給你的還不夠嗎？為什麽要去給他當模特？你去過多少次？你……”

“這些問題，都和你沒有關系，別問了，我不會回答。”蘇子滢打斷他的話，剛才在衆人的目光中，被一路扯過來，她就想好了怎麽和他攤牌。

盡管他沒有表白，可這一切，已經表明了心跡。

她必須挑明拒絕。

“蘇子滢，你是不是覺得我平時對你太好了，就這麽糟蹋我的心意？”葉峻成氣急了，口不擇言。

他是個衣食無憂要什麽有什麽的小少爺，遇到她之後，才知道被人戳到心髒的感覺。

以前那種不被回應的難受，尚能忍受。

甚至像昨天被她無情的回複，他也能咬牙吞了，依然天不亮就出發，盼着見她。

可現在，想到她做了白寧羽的模特，之前所有的委屈憤怒一并湧上心頭，葉峻成覺得自己純真的感情被踐踏的體無完膚，可她因為不愛自己，根本無法感受到那萬分之一的痛苦。

“你在工資上待我是很好，我很感激，但是……”

蘇子滢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他一把捏住了下巴，清冽的少年氣息夾雜着松節油的味道，截斷了她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