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會友

沒過幾日,許夫子就派人來跟李均竹說好三日後一早他要去縣上訪友,到時候牛車會直接來接他,讓他準備好自己所寫的字,以及自己所做的文章。

第三天一早,李家大門很早就被爺爺李長河打開,吃完早飯就一直坐在門檻上吸着旱煙.

不多時穿着嶄新長衫的許夫子端坐在牛車上,學堂的車夫劉伯正趕着牛車朝李家走來,李均竹向前迎了幾步,扶着夫子下車與長輩們見完了禮,才爬上牛車随着夫子離開。

牛車載着師徒兩慢慢悠悠的,路兩邊偶爾有一兩個挑着竹筐的行人匆匆忙忙的向前走着,有些時候速度甚至超過了他們的牛車,李均竹卻沒有一點不耐煩。

實在是春天的景色太美了,他到這個世界已經十一年了,只有偶爾跟随父母去鎮上購買些紙筆,每次都行色匆匆的,像今天這樣的悠閑可是少有的。

看李均竹臉上露出好奇的神色,眼珠子東張西望的就沒個消停,許夫子便和他講起了自己年輕時和好友外出游歷時的見聞,這土包子李均竹也聽的心馳神往,當然如果這牛車不是那麽颠簸就更好了。

雖然牛車上鋪着厚厚的被子,可兩個時辰的路程還是讓李均竹腰酸背疼,到了縣城,剛下牛車時,還打了幾個踉跄,才勉強站穩。

再看夫子顯然已經習慣了這種颠簸,下車之後只是理了理衣角就一派閑然自得的模樣,好整以暇的看着李均竹出醜。

李均竹心下腹诽,這夫子平時那樣嚴肅的一個人,沒想到還挺......

臉上則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也随老師彈了彈衣角上不存在的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還調皮的向老師眨了眨眼。

“你這,頑徒,休得一副小兒做派。”終于還是笑出聲的許夫子道:

“一會跟緊為師,我們一會去拜訪兩個友人,這兩個友人....算了咱們先去拜訪了再說,不管一會發生了什麽都切不可沖動。”

看着欲言又止的夫子,李均竹連忙正了正神色拱手回到:“好的,夫子。”他感覺要拜訪的這兩人一定有什麽問題,還是小心為妙。

劉伯在城外指定的地點停好了牛車,提着拜訪用的禮品,一行三人交了入城的費用,沒有閑逛,徑直朝着城東的一條巷子裏走去.

這昆山縣縣城不算大,東面是一片住宅區,這一片住着的都是一些小官小吏,也有一些富戶和秀才之類的住在此地,而西面則是住着一些普通的老百姓,甚至一些窮人。

北面則是各種商業聚集的地方,昆山縣大部分的交易活動都在北面,而南面則是一些商戶的住宅聚集地,也是路面最整齊寬敞的地界,而這些還都是李均竹閑暇時在昆山縣的地域志上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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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夫子左拐右拐,終于在一座棗紅色大門前停下,劉伯上前叩響了門環,沒一會就出來一個身穿灰色短褐的小厮。

劉伯報上姓名之後,小厮關上大門請三人稍等片刻,自己則進內院報道了去了。

沒一會小厮面色嘲諷的打開出門來,大聲的朝三人說道:“我們老爺說了,他錢正堂沒有一個姓許的同窗,如果想打秋風,請三位另尋他處。”

“我們老爺還說了,就算是打秋風,我們老爺也不是那等薄情寡義之徒,這是給你們回去的盤纏,如有下回就報官了”說着從懷裏掏出了一串銅錢,看也沒看的丢到了三人面前。

看着這散落一地的銅錢,李均竹氣憤極了,不是說是老師的友人嗎?這麽侮辱人,本想上前一步理論,可想起臨行前夫子的囑咐,還是按捺住沖動,只是看向許夫子,等着夫子發話。

可沒想到許夫子只是輕飄飄的瞟了一眼小厮,開口說道:“今日這些銅錢買斷我與錢正堂的情誼,足矣!”說完蹲下身開始撿起了銅錢。

看着許夫子如此做,李均竹也連忙蹲下身與劉伯和夫子一起撿了起來,周圍傳來的陣陣議論聲,他全當聽不見,比起這位素未蒙面的錢舉人,他當然無條件相信自己老師。

撿好銅錢,三人在周圍鄰居的陣陣議論聲中離開了東邊的巷子。

李均竹原本以為夫子會憤怒會斥責,沒想到夫子只是瞅了瞅一臉憤慨的李均竹開口說道:“均竹,你可知為何那錢舉人如此羞辱我?”

“那錢舉人,絕對是考上舉人之後,怕夫子上門打秋風。”李均竹氣呼呼的說:

“你既不知道他為何如此不顧臉面羞辱于我,你怎會如此判斷。也許是夫子我往日對他有愧呢?你既不知前因,又怎麽能妄下結果呢?科考之路很難,你一路上會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切不可如此獨斷專行的判斷一個人的好壞,知道了嗎?”

被唬了一跳的李均竹聽夫子如此說道,也感覺自己幼稚了,前世的自己可絕對不是只會聽信一面之詞的人,怎麽這一世随着年齡的變小,心智也不成熟起來了。

“夫子你說的對,是學生輕浮了,學生只是萬分相信夫子的為人,才會如此氣憤”李均竹陳懇的檢讨自己。

“這錢舉人與我算是半個同窗吧!當年我家境貧寒,家裏根本沒有多餘的錢財可供我讀書,于是我到書院去找了份小厮的活,學生們上課的時候我就在窗外偷聽,一來二去的就被夫子發現了。

“夫子看我向學心誠,于是破例讓我在教室旁聽,所以啊這錢舉人說的也沒錯,我和他算不得正經的同窗。”

“在學堂讀書期間我也交了兩個好友,他們家境都比我好些,可這銀子誰也不會嫌多,所以我們一邊讀書一邊給人抄書,還約好到時一起去縣試!”

“後來我們終于攢齊了去科考的銀子,可沒想到書院裏發生了盜竊,我和錢舉人攢的銀子都不翼而飛了,偏偏當時我們的另一個好友手裏的銀子只夠借于我們其中一人,因為我家裏不會拿錢給我科舉,而錢舉人家是能湊出科考的銀子的,于是那位好友便把錢借予了我,錢舉人可能也因此暗恨上了我二人吧。”

許夫子嘆了口氣:“這麽多年了,當初縣試時我們同住一個客棧,他被人陷害臨入考場前弄斷了寫字的筆,我把準備的筆借了他一支,他還向我道謝呢!”

“本以為早已化解了誤會,只是沒想到如今的他竟然還般。。。。诶!”

“本想這這次帶你來拜會于他,他會看在你聰慧沉穩的面上,收下你,畢竟他可也是我們昆山縣唯二的舉人!學識也是很好的。”

聽到夫子回憶這些陳年往事,李均竹卻也确定了這錢舉人确實是一個忘恩負義的小人,并且自私自利,還好沒有進的門去,不然自己看到那副小人嘴臉,怕是要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了。

“夫子,不必介懷,雖然學生讀書時日尚短,可學生也知道,這授業恩師,授的不僅是業還有德,如此無德,不堪為師”看夫子隐隐有些自責,李均竹連忙開口:

“說的不錯,授業解惑,育德,正是我們教書育人的初衷,為師有些一葉障目了。”把手裏的銅錢遞給劉伯,許夫子從懷裏拿出帕子擦了擦手裏的灰。

“而且夫子不是還有位友人嗎?這位友人可是借錢給您的那位?”李均竹猜測:

“沒錯!就是何兄,雖然何兄只是個秀才,可是品性灑脫,前些年一直在外游歷,最近才回到昆山縣,開了一所私塾,教授一些普通人家的孩子,束脩也很便宜,教授你也綽綽有餘了。”說完敲了敲李均竹的頭,生怕這孩子把剛才的情緒帶到何家。

果然如老師所說,到了何家一聽許夫子的名字,還未等小厮請入,一個身着灰色長衫的老者就從門內奔來。

衣袖翻飛中頗有股江湖俠士的感覺,等走進一看才發現這老者除了頭發有絲絲白發,竟完全看不出來和自家夫子竟然是同齡之人。

只見他一路小跑,等跑到許夫子面前時,猛的伸手拍了許夫子的肩膀,看對面的人痛的龇牙咧嘴竟哈哈大笑起來。

“好你個許伯生,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平日裏我叫你來喝酒,你都推脫要教學生走不開,怎麽今日舍得你的愛徒到我這來了。”一邊笑着,何秀才也終于注意到了手足無措立在門口的李均竹。

“喲!還真是帶你徒弟來的,進來說吧,快進來。”意識到李均竹在場,何夫子才終于收起了嬉皮笑臉,迎這師徒二人到正廳坐下。

“鴻朗兄,這是我學堂裏的學生,名喚李均竹”喝了口茶,感覺嗓子沒那麽幹了許夫子才開口介紹道:

“均竹,還不拜見何夫子”

一直站在許夫子身後的李均竹聽夫子吩咐上前一步彎腰行禮“見過何夫子,晚輩李均竹。”

坐在圓桌後面的何秀才一直都沒有說話,與剛才初見老友的模樣不同,現在的何秀才一言不發,只是凝神打量着李均竹,倒顯現出了幾分威嚴。

“老夫出上一句,你接着背下一句。”看李均竹不卑不亢的問候,一開口就是背書.

李均竹神色未變,幾乎是何秀才剛念完上句,他就接上了下句,這幾年在空間裏的書不是白讀的,他背書的時間可比別人多出好多倍,背書,他一點都不怵。

幾個回合之後,何秀才神色終于凝重起來,放下手裏端着的茶杯,直接站起身來,便是出了更深的難度。

就在許夫子茶水都添了幾趟的時候,何秀才終于停了下來,似是疑惑的問道:“他四書五經竟然如此熟練?”

顯然何秀才這個問題問的是許夫子,從老友臉上他也看到了肯定的回答,此時他才是真正的被驚喜到了。

“沒想到你這個老童生竟教出這麽好的一個弟子,怎麽?你這老匹夫今日是來向我炫耀嗎?”挑了挑眉,何秀才看向老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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