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霍夫人
只不過,蘇阮沒死。
霍靈君要是死在宣室殿中,姜淇澳第一個沒法交待的,首先是太後那裏。
所以蘇阮睜開眼的時候,仍舊在宣室殿的龍床上,汩汩的藥香充斥了她的神經,層疊的紗帳外,似乎是采兒站在那兒。
才剛一偏頭,蘇阮便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腦後像紮着一根刺似的鑽心的疼,伸手一摸,居然有血跡。
“夫人……”采兒看到霍氏掌心的血,臉都白了,慌忙就要去找太醫,蘇阮卻一把抓住了她。
“采兒,發生了什麽事兒?”
“夫人,您昏迷了一天一夜了,陛下親自照看,”采兒的兩只眼紅得兔子一般,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霍氏的臉色,“剛剛才去正殿。”
這麽說,姜淇澳随時可能過來?蘇阮心頭一顫,腦後突突又疼起來,撐着身子走下龍榻,抓起自己的衣裳就要穿,衣料婆娑中,卻掉下來一枚金簪,蘇阮這才記起來,她昨晚将這金簪紮進了姜淇澳的心口,可他……似乎一點事兒也沒有?
“夫人,您的傷還沒好,不能亂動啊……”
“采兒!”蘇阮指着掉在地上的金簪,采兒立刻送到了她手中,“采兒,陛下這兩日,可……可有什麽異樣?”
采兒愣住,一臉迷茫。
蘇阮嘆氣,“陛下,可曾召過太醫?”
“太醫一直守在殿外,先前是陛下獨自守着夫人,奴婢适才剛剛進來的。”
就是說,姜淇澳一直在寝殿,太醫也來過,卻沒人知道姜淇澳受傷的事兒?
難道是她那一簪子根本就沒紮着肉?蘇阮恨恨地想到這兒,不覺握緊了拳頭,可一想到姜淇澳随時可能進來,她先前那攤牌的勇氣蕩然無存,只是不知道姜淇澳面對她這麽個疑似冤魂附體的顧晚,會怎麽處理?
穿衣梳頭的當口,蘇阮理了理記憶,想起來那會兒被姜淇澳逼得什麽狠話都撂下了,怎麽就是沒想到姜淇澳不能讓她死這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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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沒站在蘇阮這邊,蘇阮一直是知道的,可是當她強忍着腦袋疼好不容易梳妝打扮起身打算跑路的時候,姜淇澳一臉怪笑地出現在殿門口,一雙眸子霧氣迷蒙地掩蓋了情緒遠遠望過來,關懷備至地問出一句“怎麽起來了?”的時候,蘇阮覺得,老天不僅沒站在她這邊過,還一直在耍她玩。
姜淇澳在兩步外站定,凝着蘇阮半晌,突然吩咐采兒:“你先退下吧。”
采兒恭謹應下打算出去,卻發現霍氏緊緊攥着她的衣袖,指節都泛起了白。
“夫人……”采兒被兩人夾在中間,進退不得憋得滿臉通紅,卻只喊了這麽一聲連氣兒都不敢再出了。
“你再不松手,這丫頭就憋死了。”姜淇澳突然握住了采兒的衣袖,一根一根掰開蘇阮的手指,将采兒擋在身後,直挺挺地望定了蘇阮,“這麽舍不得?”
蘇阮的手指,在被姜淇澳掰開後,又迅速的扯住了采兒的腰帶。
姜淇澳似乎又變成了那個體貼的大哥哥,無奈的笑了笑,轉身退開一步,“也罷,朕不過來告訴你,霍老夫人,也就是你的祖母,朕的外祖母,十日後大壽,母後命朕同你一道回府為老夫人賀壽。”
姜淇澳幹脆利落的說明來意,轉身就走了。
蘇阮從偏殿離開宣室殿的時候,看到殿前辇車高廣,姜淇澳親自将骠騎将軍言默拉上了馬車,二人并騎遠去,一派君臣和諧之景。
“夫人……”采兒貓兒似的喊了一聲,聲音委屈的很。
蘇阮回過神來,“有什麽話,直接說。”
“是,奴婢……奴婢聽太醫說,太醫院正親自給披香殿開了安胎藥,說是……是言婕妤,有了身孕。”
“披香殿?是言婕妤的寝宮?”
“是。”
采兒愣愣的看着自家夫人神态自若的登上辇車,只是奇怪,往日裏聽聞陛下多看哪個美人一眼便氣得摔東西的夫人,為何今日聽說言婕妤有孕會是這樣?當日顧美人有孕的消息傳出來,夫人幾乎将整個寧安殿的東西都砸碎了,太後的勸說都沒有用,如今為何,可以這樣安靜?
車簾蓋下的一瞬間,蘇阮腳步不自覺的亂了一下,扶着車壁站穩了身子,她不自覺的擡手撫上自己的小腹……
後宮之中,沒有名字,女人的生命與價值,難道就只因為那姓氏之後的家族而存在麽?
今朝霍氏興而霍氏得寵,明日言氏興而言氏寵,只是不知道,元熙五十年的時候,這大齊朝中最興盛的家族是哪一個,後宮中最後的勝利者,又是哪一個?
言婕妤有孕的消息,長了翅膀一般迅速傳遍了未央宮。
霍老夫人大壽的前一日,蘇阮終于再不能無視太後的召見,托着已經痊愈的身子,到長信殿聆聽教誨。
老生常談的話題說完,太後卻屏退左右,命玉容取出一個白瓷小瓶,小心翼翼的塞進了霍氏掌心。
蘇阮詫異的打量着手心裏巴掌大小的瓶子,實在猜不出這裏面是什麽,剛想拔掉蓋子聞一聞,卻被太後狠狠拍掉了手。
“這東西,可不是你現在能聞的!”太後厲色瞪她一眼,“你祖母大壽,三日流水席,哀家跟皇帝商議了,他會陪你在霍家別院住滿三日。”
所以這瓶子裏的……難道是春、藥?
蘇阮詫異的瞪大眼睛,看着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太後娘娘,實在不明白,她這藥哪兒來的?
“可是,我怎麽給陛下下藥?”蘇阮将小瓶子揣好,“而且,這東西比绮羅香好用麽?”
太後面色一變,“這藥,是讓你生孩子的!”
原來是秘方,不是春、藥……
第二日一早,姜淇澳告別了他的阖宮美人,帶着十二萬分的榮寵,親自駕臨霍氏別院,輕車簡從,似乎就同那些四面八方來向霍老夫人賀壽的人們一般的尋常。
只是霍家安排的住處,明顯就不那麽尋常了。
僻靜的湖心小築中,蘇阮第一眼看到司徒青,還以為是花了眼睛,可等姜攬欽一身湖綠長袍風流淡雅地出現在司徒青身後,她終于明白過來,姜淇澳的外婆,那可不也是姜攬欽的外婆……
皇帝陛下都纡尊降貴來了,更何況一個楚王。
只不過……
蘇阮小心翼翼的打量起姜淇澳的面色,可那黑眸中除了氤氲水汽,根本看不出喜怒。
“霍靈君!”
湖邊玩耍的司徒青看見了她們,一個勁兒地打招呼,蘇阮看到姜淇澳的眸子突然眯了起來,驀地轉頭對上她的打量,“丞相家可就這麽一個獨生女,和靈君你倒是投緣。”
蘇阮郁悶的低下頭,跟着姜淇澳的步子朝湖邊走去。
司徒青并不怕姜淇澳,她規規矩矩的行了大禮,繞過來拉住蘇阮便往湖邊扯,“我跟你說,你們家這湖裏養的居然是河魚,咱們抓起來讓廚子烹了下酒多好!”
聞言,蘇阮忍不住擦了擦額角冷汗。
“河魚鮮美,司徒姑娘倒是個會吃的。”姜淇澳對司徒青的印象似乎不錯,一句句都在應和着她。
蘇阮警鈴一響,先看姜淇澳,再看司徒青,目光最後轉向了一直盯着自己的姜攬欽,忍不住在心底為這個苦逼的孩子扼腕嘆息。
姜淇澳要是對弟媳婦有着得天獨厚的偏愛,那楚王殿下必須是被悲劇的那個啊……
回門的第一日,姜淇澳夜裏大醉而歸,躺在床上人事不省,蘇阮暗暗松了口氣,攬被高卧,酣眠整夜。
第二日一早,姜淇澳宿醉的痛苦就浮上了腦袋,他揉着酸疼的額角不能動彈,蘇阮便只好去找了司徒青,結伴去向霍老夫人請安。
第三日,霍老夫人大壽的正日子,阖府歡慶,蘇阮被各種寒暄弄得頭暈眼花,扯了司徒青随便找了處空屋子,翻身倒在了床上。
大紅的錦緞深衣廣袖翻飛,她這麽一躺一側,懷裏骨碌出個精致的小白瓷瓶,定在蘇阮眼前——是太後給她的那個,生孩子的藥。
三天都過去了,這藥八成是沒地方用了。
蘇阮本着好東西不要浪費的觀念,抓起瓷瓶坐起身來,十分慷慨的遞給了司徒青。
“這是什麽?”司徒青當即就拔了蓋子放在了鼻子邊,蘇阮手忙腳亂的擡手去拍,卻沒留神用力大了,連帶着司徒青握着的瓷瓶都給拍掉了地,“啪嗒”碎成了片,一股淡淡的暖香瞬間飄散在空氣中。
“這下完了。”蘇阮捂住鼻子,立刻就感覺到身體裏一股無名燥火四處流竄,不過一會兒便撞得她頭暈起來,然而司徒青卻好像沒事兒人一樣,愣愣的看着她。
“你怎麽了?”
蘇阮猛地甩開司徒青的手,她的手我在腕上就好像燒起了一把火似的難受。
踉跄幾步的司徒青不明所以,卻被霍氏莫名其妙的态度惹惱了,當即拂袖轉身,可沒走出幾步,腳下絆到了什麽,身子突然一歪,砸在了一旁堆堆攘攘的矮榻上。
“啊——!”
司徒青卻是一聲驚呼,跳了起來,“你你你你你……”
蘇阮被那藥性折磨的很是難受,看着司徒青指着矮榻上的一團錦被口不擇言,心口像是缺了一塊,覺得哪裏不對,卻又說不上來。
“放肆……”
那團錦被突然一翻,露出條男人的手臂,司徒青大着膽子湊上前去,下一刻就尖叫了起來。
蘇阮強忍着體內不适挪步過去,卻看到錦被間睡着的不是別人,正是醉意迷蒙的楚王殿下,姜攬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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