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狩獵”之反擊

我安靜地趴在火堆邊,一根繩子從我的脖子上,蛇形狀綁在了離我不遠處的那棵樹上。

海盜們早就滿臉興奮的拿着刀劍到樹林中去“捕獵”金毛去了,紛紛鬧鬧的沙灘上留下了一地的狼藉,只有那個叫阿特的小海盜留在了原地,正在整理着一些東西。

他看了我一眼,站得遠遠地,把一塊牛肉丢在了離我不遠處。

阿特很怕我,也許是因為他比那些習慣了殺戮他人的海盜更懂得危險的涵義。

我用尖銳的牙齒撕咬着那根繩子,他們為了怕我掙脫,綁得很緊,倒刺紮進我的嘴裏,我可以感覺到血順着下巴流下,在旁邊已經微弱的火把下,白色的皮毛染上了一塊塊的黑色。

我必須得抓緊時間,即使金毛原來是野獸,身處在這片樹林中,他未曾消失的野獸的直覺可以給他帶來一些優勢,他能夠更好的隐藏,更好的發現,也更好的反擊,然而,他大病初愈,我很懷疑他現在是否有變身的體力,更重要的是,在他的周圍,有四十多個左右兇殘的海盜在虎視眈眈的尋找着他的蹤跡。

樹林給不了他太久的庇護,遲早,他會被那些海盜發現。

我焦慮的看着樹林深處的黑影,那兒仿佛潛伏着一個魔鬼,不久之後,就會露出猙獰的真面目。

繩子在我锲而不舍的撕咬下,終于斷了,花了我不少時間,我感覺我的口腔好像被磨爛了,疼痛難忍,但是,我依然能夠幹脆利落的咬斷一個人的喉嚨。

比如現在。

阿特從海盜船上搬了些東西到海灘邊,我從暗處猛撲過來,把他按在了自己的利爪下。

他臉色慘白的看着我,使勁的掙紮着,我吼叫一聲,尖銳的牙齒刺入他的喉部,他哭喊着,猶帶着稚氣的臉上全是眼淚,我覺得自己咬不下去了,我畢竟沒有獵殺人類幼崽的經歷。

我放開了他。

阿特連滾帶爬的躲到了一個酒桶後面,我看着他露出酒桶的腿,想了想,撲過去,狠狠的咬了一口,他痛得暈了過去。

我可以放他一條生路,但是這得在保證他不搗亂的前提下。這一口,足以讓他在短時間內完全喪失行動能力。

我邊跑邊對着天空大聲吼叫,聲音傳得很遠,我希望能夠被金毛聽到,告訴他,我來了。

穿過帶刺的灌木林,我嗅聞着空氣中的味道,尋找着金毛的蹤影。

這個島并不大,在我掙脫繩索的那段時間,他們跑出去的範圍應該不會很遠,我需要按耐住內心的焦躁,細心的搜索,盡量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到金毛身邊。

黑乎乎的密林對于我來說,沒有絲毫的阻礙,憑着本能和我瘦長的身體,我可以輕易的在其中奔走。

但是,也許是離開人類的世界太久,又或者是在草原上,我只要對付同為捕獵者的獅子、鬣狗們地攻擊,所以我忘記了,人類還能設下重重陷阱。

我的腳踏上了一個機關,我察覺到異常,立刻往旁邊一跳,“嗖嗖”的劃破空氣的聲音,幾只冷箭從不遠處飛來,貼着我的身體射在了旁邊的樹幹上。

如果我是人,現在我的額頭上,大概全都是冷汗。

情況比我想的更惡劣,我忘記了這個島是這群海盜的巢穴,他們在這座島上設下了無數的機關和陷阱,就等着獵物自動落網。

這座島已經被這些海盜們變成了一座布滿了陷阱和機關的死亡之島。

我的速度慢了下來,我必須用鼻子不停地嗅聞着周遭的一切,那些陷阱上也必然帶着人類的氣息,我必須把他們找出來破壞掉或者繞過去。

這浪費了我許多的時間,嚴重拖慢了我尋找金毛的進度。

然而,這個時候,從遠處傳來了一聲慘嚎。

我豎着耳朵聽着,那兒,金毛肯定在那兒,我興奮的朝着聲音的方向跑過去。

不光是我,我還可以聽到遠遠近近的,有雜沓的腳步聲往那個方向而去,是那些聽到慘叫聲的海盜,他們也聽到了自己同伴的叫聲,對這些人來說,這就像是指向金毛的明燈一樣。

我的速度比他們快,在半路上我甚至遇到了一兩個海盜,但是我沒有停下來殺了他們。

一會兒之後,我到了目的地。

空氣中彌漫着濃厚的血腥味,周圍的樹枝被折斷、碾壓,還有地上那具海盜的屍體,都昭示着這裏曾經發生過一場慘烈的厮殺。

我低低的吼叫着,金毛就在這附近,我沿着他的氣味往前跑去,走了不到二十米,就看到金毛倒在那兒。

他的背上插着一只箭,我趕緊跑過去,舔了舔他的臉,他的手上還緊緊抓着那把匕首,我用爪子狠狠地拍着他的臉,已經陷入半昏迷的金毛終于清醒了過來。

他龇牙咧嘴的爬起來,“運氣有點差。”他掙紮着看了一眼背後的箭,對我說。

他把匕首咬在嘴裏,“嗨,塞萊斯,你必須幫我一把。”他指了指背後那支箭,“把它拔出來。”

我看着他血肉模糊的後背,一時間有些不确定,這支箭拔出來之後,他是不是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掉。

但是已經沒有什麽時間讓我猶豫了,我用嘴咬住那支箭,一甩頭,一股溫熱的血濺在了我臉上,金毛咬着匕首的嘴發出一聲悶哼。

我舔了舔他的傷口,他脫下身上那件已經被荊棘和灌木挂爛了的衣服,草草的綁住了傷口,用力在胸口打了個結。

金毛喘息着,站起來,暗淡的月光穿過樹林,落在他身上,我可以看到他咧開一口白牙在微笑,“我絕對,絕對,會讓他們終生難忘的。”

反擊正式開始了。

我和金毛配合默契,在這片樹林中,是我們的天下。

我潛伏在樹林中,尋找着落單的海盜,金毛跟随在我身後不遠處,每當我們發現一個目标,我就會立刻狠狠地撲過去,偶爾的時候,首先行動的是金毛,他的匕首用得很好,偷襲總是能得手,即使被那個海盜發現了又如何?我的利爪和尖牙随時恭候在側。

一個又一個海盜的慘叫聲在夜空中響起,驚起了幾只在樹林中睡覺的野鳥,它們發出各種各樣的尖叫聲,表達着自己被人驚擾了的憤怒。

陸陸續續,也許有八個,或者十個海盜死在了我們的利爪下。

肆意的殺戮終于引起了海盜們的警覺,他們不再單獨行動,而是三三兩兩的聚集在一起,而且有一些海盜開始往沙灘走去,看來是打算放棄了這次“狩獵”的豐厚獎勵。

在我和金毛的威脅下,即使依舊在追獵我們的海盜也在不自覺中往沙灘那個方向走去。

夜色快要褪去,東方開始微白,這個緊張的夜晚快要過去。

這個時候,我聽到了從海灘那兒傳來的喧嘩聲,有一條船已經抵達了這座海盜島,就是不知道是敵是友。

不光是我們,那些海盜們也在觀望着。

這個意外的闖入者,以一種凜然的姿勢矗立在海面上。

我站在一個山丘上,可以清楚的看到在微白的天色下,那艘船的樣子,以及在它的桅杆上高高揚起的黑色旗幟。

那些退到海灘上的海盜們又狂奔着往樹林中逃了過來,我可以聽到風送過來的他們的低語聲,他們驚慌失措的樣子,讓我和金毛躲在一片岩壁後,終于有了休息的時間。

金毛後背的綁帶早已經被血滲透,我看着他喘着粗氣一屁股坐在地上,但是他還在笑,野性而張狂的笑容,“塞萊斯,看來我們的運氣沒有壞到底,我覺得那艘船上的人是那個‘風暴’。”

我用低低的吠叫同意着他的判斷,走過去,舔了舔他手上的傷口,金毛摸着我的頭,順着我的毛發,我趴在他腳邊,警惕的注意着周圍的風吹草動。

這兩撥人就在我們的眼皮底下打了起來,黑斧頭手下的海盜們占據了地利,他們盡可以利用熟悉的地形與這群對手周旋,然而,那群外來者實力也不容小觑,他們有個高明的指揮官,把他們排列成品字形的隊列,互相照應,首尾兼顧,一點點的往樹林深處掃蕩而過。

黎明時分,在這座黑斧頭以為萬無一失的小島上,時不時傳來一聲凄厲的尖叫,給本來就透着股陰森可怕氣息的荒島增添了更多的恐怖。

我壓抑着血液中對于狩獵的沖動,在原地用爪子抓撓着地面,把那些雜草全掀翻在地,現在不是松懈的時候,鹬蚌相争漁翁得利,但是我們永遠不知道,這群外來者會不會轉而成為另外一批企圖“狩獵”我和金毛的人。

失血過多的金毛,開始暈暈沉沉,雖然他努力振作精神,時不時和我說幾句話,但是我知道,他撐不了太久了。

外面的追獵還在繼續,我們看不出誰輸誰贏。

空氣中傳來了血腥味和嘶吼聲,我舔了舔嘴,覺得有些饑餓。

太陽從海平面爬起來,一點點的攀升到半空中,熾熱的光線灑遍大地,毫不留情的炙烤着它俯瞰下的一切生靈。

這場始自夜晚的追獵終于落下了帷幕,勝利者拖着一個個海盜的屍體聚集到了海灘上,一個高大的男人站在他們面前,好像在說着什麽。

我看到那群人又往樹林中跑去,然後,就聽到一陣陣的呼喊在空氣中飄蕩,“羅伊德·拉塞爾斯大人,羅伊德·拉塞爾斯大人,羅伊德·拉塞爾斯大人,雷納德大人在這裏。”

陷入昏睡的金毛被這個聲音吵醒,他張開金色的眼睛,擡起手,擋住陽光,“好像有人在叫我。”

我大聲的吼叫了起來,看來,這群後來者是我們的朋友。

金毛扶着石壁站了起來,一步一步的往外走去。

一種不詳的預感順着我的脊梁慢慢地爬到了脖頸,我好像聽到了什麽響動,直直的撲上去把金毛撞倒在了地上,不知道從何處射來的一支冷箭就那麽插在了金毛原來站着的地面。

我怒吼一聲往樹林深處追了過去,那個偷襲者是黑斧頭,看來在半夜的厮殺中他成了漏網之魚,躲藏在這附近,在看到我們的時候,毫不猶豫的下了毒手。

打鬥并沒有持續很久,已經窮途末路的黑斧頭驚慌失措之下,接連失誤了好幾次,很快,我就結束了這場意外之戰,他的屍體就倒在了地上,黑色的血液浸入土地。

死在了屬于自己的海島上,也許他會覺得滿意。

我頭也不回的跑回了金毛身邊,這邊打鬥引起的動靜吸引了那些尋找我們的人的注意,很快,我們的面前就圍過來了三個人,他們小心翼翼的湊過來,“是羅伊德·拉塞爾斯大人嗎?”

金毛虛弱的點點頭,“帶我們去見雷納德。”金毛有氣無力的說。

雷納德就站在那片沙灘上迎接我們,站在他身邊的是蠻族少年坎迪。

金毛在走到他們面前的時候,雷納德迎上來,金毛擺擺手,笑了起來,“嗨,有什麽話等會兒再說,先來個醫師吧。”說完,立刻倒在了地上。

一陣手忙腳亂之後,金毛被擡到了船上,一個醫師拎着個箱子匆匆走進了房間。

我舔着自己的爪子,坐在金毛的床邊,這個房間溫暖而整潔,床上鋪着幹淨的亞麻床單,被金毛身上流出來的血染成了斑斑點點。

金毛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過來。

他醒過來的時候,我正啃着一塊帶肉的骨頭,聽到他的呻吟聲,立刻擡起頭,就看到他正瞪着我,明顯對于我居然能在他的病床邊大嚼很不滿。

對于這一點,我确實有點心虛,只好叼起骨頭讨好的看着他。

金毛沒有像以往那樣耍無賴,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最後好像下定了決心一樣,他對我說,“塞萊斯,也許我永遠不能變回獅子了。”

他的聲音平靜而沒有絲毫的起伏,好像這件事無關緊要,只是閑聊中順帶提及的一件小事一樣。

我嘴裏叼着的骨頭,骨碌碌的滾落在了地上。

我猜到了他也許不能變回獅子,卻沒有猜到這個時間是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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