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隔着一層玻璃,溫慕正在裏面彈琴。

祝之行在音符響起的那一刻，就有些意外和贊許地挑了挑眉，大手揉了揉自己略微蓬亂的頭發。

一旁的游子意也認出來了,看着溫慕，低聲輕語：“是孟秋藍的《入眠曲》。”

店內店外都很安靜,唯有流暢悅耳的琴聲在這一方小天地響起。

與此同時，在店外,孟庭宴望着這一幕,心髒有過一瞬間的悸動，随後心跳莫名加速。

店內的光線是溫暖的橙黃色。

天花板上的燈此刻仿佛無數的聚焦燈投射下來，落在同一個人身上，十分耀眼,格外吸引目光。

溫慕的神情十分專注，手指的移動速度也很快。

他的模樣恬靜,嘴角也是帶着很淺的弧度，明明還是那麽腼腆，卻是抵擋不了的耀眼。

孟庭宴怔然地失神片刻,眼前好像只剩下這麽一個人。

他甚至産生了一絲錯覺，仿佛自己回到了從前,與對方初次相見時。

就一如當年,溫慕乖巧地坐在臺上演奏,而作為聽衆的孟庭宴坐在臺下,一時間挪不開眼。

他觀察着臺上的人,沉靜的目光強烈又直白。而那個青稚的溫軟少年也有所感應，略帶羞赧地擡起了頭，與自己遙遙地對上雙眼。

而這一次，孟庭宴依舊不可抑制地被他吸引了,擡着眸子望過去。

他有過一瞬間的失神，目光一直追随着裏面的人，眸子裏皆是自己都沒發覺的柔緩，根本挪不開視線。

倏地，裏面的人似乎是有所感應的，擡頭朝玻璃窗外望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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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庭宴嘴角細微下壓，眼睫頓時一顫，手和心都瞬間揪緊了，還帶着一絲莫名的緊張。

然而下一秒，也不知道對方有沒有看見他，若無其事地收回了視線，仿佛剛剛只是最不經意的一瞥。

剎那間，孟庭宴表情有些恍惚，身子不可控制地虛晃了一瞬，心情卻一點點沉下去。

他抿着的唇不可抑制地繃得更緊了。

溫慕是沒有發現自己嗎？

還是發現了，卻假裝沒看見？

不管原因是哪一個，孟庭宴喉嚨有些幹澀，結果……似乎都讓他難以接受。

琴聲不曾斷過，悠揚醉人。

只是，對方再也沒了當年的臉紅與局促。就連堪堪擡眸，也仿佛只是在對待一個無關緊要的透明人，讓人難以抑制地壓抑。

不知站在原地過了多久，琴聲終于停下了，孟庭宴艱難地動了動手指。

他想收回視線了，忽而又發現，其實溫慕身旁是還有別人的。

對方的身邊站着兩個氣質不一的男人，他視線緩慢地左移，然而在看到某個人時，表情微沉。

是自己當初在商場時見過的，站在溫慕身旁的男人。

不知道那男人側身說了句什麽，下一秒，就像那天在商場一樣，溫慕笑意吟吟地別過了頭去，模樣乖巧又溫軟。

兩人交談融洽，有說有笑的。

那一瞬間，溫慕臉上燦爛的笑容讓孟庭宴眼底一刺。

他的唇角猛地下壓，感覺自己心裏就像被人打翻了什麽東西，卻說不上來，只是酸澀地厲害。

孟庭宴這才恍然而覺，溫慕已經很久沒有對自己笑過了。

他甚至……甚至還不想搭理自己。

身後的幾個工作人員已經跟上來了，一頭霧水地站在低氣壓的孟庭宴身後，也不敢出聲打擾。

過了一會兒，那負責人才略帶心驚地走過去，試探地說道：“孟總怎麽了？是要進去巡視一下嗎？”

孟庭宴這才動了動僵硬的身子，回過神來，嘴唇翕動，聲音又低又硬。

“……不了，走吧。”

溫慕一曲彈完，身旁的兩人卻還沉浸在方才的旋律中。

游子意溫和的表情還帶着些許驚喜：“小慕，你彈的真好。”

他們雖然是同事，但是游子意還沒有機會知道對方的水平，如今有機會這麽一聽，感覺實在是太驚豔了。

而且這首曲子雖然不算熱門，但是游子意是知道的，彈奏難度并不低，可是溫慕一曲下來，竟然根本沒有出過錯。

不知他在想什麽，溫慕回過頭去，聽到誇贊，露出一個腼腆的笑容，“謝謝。”

“怎麽樣，老祝。”

游子意沖他和煦一笑，嗓音溫潤如玉，“現在小慕合格了嗎？”

溫慕已經站起來了，祝之行聞言，意味不明地盯着他，“你的鋼琴水平很高。”

溫慕耳尖微紅，不好意思地低頭抿了抿唇，“沒有的，只是我以前在家的時候經常會彈，所以比較熟悉。”

祝之行一頓，卻已經自顧自地轉身了，只留下一個潇灑的背影，只留下一句話。

“行了，你跟我過來挑鋼琴吧。”

祝之行走路的速度很快，一下子就拉開了兩方的距離。

而溫慕和游子意對視一眼，還沒反應過來，怔怔地問：“游先生，我這……算是被認可了嗎？”

“對的。”

游子意笑着道：“他很少誇別人的，起碼就我聽過的次數而言，一只手都能數過來。”

溫慕聞言，頓時有些受寵若驚。游子意不知道他心中所想，溫聲道：“我們也跟上去吧。”

溫慕連忙點了點頭，跟上去。

然而在經過店門口的時候，他的餘光似乎閃過一個熟悉的身影。

溫慕的眉宇間還有些滞怔，下意識望過去，然而等停下來後，卻發現門口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游子意疑惑地問：“小慕，怎麽了？”

“沒有，應該是我看錯了吧。”溫慕搖搖頭。

剛剛，他還以為自己看到了孟庭宴。

不過溫慕很快就回過神來，覺得自己的猜測有點無厘頭。

對方工作這麽忙，怎麽可能出現在商場裏呢？而且就算出現在這裏，現在也和自己無關了。

溫慕不好意思地沖他笑了笑，收回了視線，“抱歉。”

游子意也沒有多問，不緊不慢地走在他身側，“沒事，我們走吧。”

……

游子意沒有騙人，這家琴行的鋼琴質量的确很好，甩了溫慕那天看過的不知道多少條街。

那天挑的速度有多慢，就顯得今天就有多快。就連溫慕自己都沒想到，鋼琴很快就敲定了下來。

他爽快地付了款，想要祝之行電話號碼方便聯系，不料對方卻拒絕了，“不用了，有什麽事你去找游子意。”

溫慕聞言，眼底迷茫了一瞬，“嗯？”

游子意聞言也是皺眉，略帶警告地看了祝之行一眼，示意他別亂來。

祝之行接收到了信號，卻不以為意地‘啧’了一聲，不耐地摸了把下巴的胡茬，解釋：“抱歉，我實在是不習慣給陌生人電話。你有什麽售後問題就告訴他，他再來通知我就行了。這樣結果難道不是一樣的？”

溫慕怔怔的，只好點了點頭，又轉向游子意：“好吧，那……謝謝游先生了。”

“沒事，不用謝。”

“光嘴上說有什麽用？”

祝之行漫不經心地挑眉，打斷：“這不得請吃個飯什麽的，隆重感謝一下？”

“……”

溫慕聞言，眼神有過片刻的迷離和恍然，随後抿了抿唇，有些莫名的尴尬。

他隐隐感覺祝之行好像誤會了什麽，卻不知道怎麽說出口。

這番話有點冒犯，游子意皺着眉頭瞥向祝之行，語氣重了些：“祝之行，你說話尊重點。”

“沒、沒事的。”

溫慕頓了頓，小聲道：“我覺得祝老板說的有道理。”

祝之行聞言下意識望向他，游子意也是一怔，寬慰：“小慕，你不用搭理他的，他這人就這樣。”

溫慕卻搖搖頭，“沒有。改天我請你們吃個飯吧，你……和祝老板。”

“好啊，就當是彼此認識認識。”

游子意剛準備拒絕，就被旁邊的祝之行不費吹灰之力地扯住了，随後，對方露出了這天以來第一個算得上是和善的笑容，“到時候記得通知我，我會來的。”

溫慕莫名覺得現在的氣氛有些怪，卻只是聽話地點了點頭，“……沒問題。”

“對了，記得給我個地址，到時候我會叫人把鋼琴拉過去。”

“好的。”

“嗯。”

祝之行神色淡淡地從口袋裏掏出煙盒，随後撕下一小截紙，又找了只筆遞給溫慕，“地址寫在這吧，或者你直接發給游子意也行。”

溫慕怔了下，猶豫了幾秒，還是伸手接過，“我寫下來吧。”

祝之行眉頭微挑，有些意外，“随便你。”

趁他寫地址的空檔，祝之行這才緩緩搭上了游子意的肩膀。

他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道：“我說，你這可能不太好追啊。”

“亂說什麽。”

游子意皺眉，對他方才針對溫慕的事情還有點小意見，說的話卻沒什麽威懾力：“我們只是同事，兼朋友。”

“只是朋友？”

祝之行卻不信，也不在意他的态度，“你敢說對別人沒意思？剛剛眼珠子還一直盯着他不放。”

游子意聞言意味不明地一頓，目光緩緩投到溫慕白皙恬靜的側臉上，有一瞬間的失神。

很快他又收回視線，喉嚨微緊，“起碼現在還是朋友。”

“嘁。”

祝之行立馬懂了他的暗語，輕笑了一聲，移開了自己搭着對方肩膀的手，嘲笑。

“假正經。”

祝之行這人雖然不好相予，但是辦事效率很高，第二天就派人把鋼琴送到了溫慕住的地方。

剛好溫慕當天有空，原本是想就勢請他們吃飯還這個人情的，不料游子意恰好有事，只好作罷。

然而自從那天過後，接下來的日子他們都越來越忙了，根本抽不出時間來。

游子意怕他有心理負擔，還溫聲寬慰，“小慕，這只是個玩笑話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

溫慕卻搖了搖頭，他不想欠別人人情。

不過現在是寒假期間，工作量好大，溫慕又是第一次工作，都快感覺身體吃不消了。

連續工作了幾天後，今天下午下班的時候，在國外出差的溫城特地打過來一個電話慰問他。

“小慕，我怎麽記得你以前周一到周五是不用工作的？”

現在是下午五點，溫慕站在樹下盯着地面，溫軟地解釋道：“唔……因為是寒假，所以工作會比較多。”

“這樣。”

溫城若有所思了片刻，試探地頓了頓：“還有一個月就過年了，今年春節……你打算怎麽過？”

溫慕聞言愣了下，還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前幾年春節他都是和孟庭宴一起過的，所以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如今兩人已經分手了，自然不可能再和以前一樣。

而溫城也不會留在這裏的，肯定是回溫家陪溫父過年，那自己就只能是一個人。

溫慕沉默了幾秒：“哥哥，我……應該是自己吧。”

此話一出，溫城微微一哽。

他心裏有些難以言說的難受，因為實在不知道溫慕是怎麽輕描淡寫地說出這句話的。

兩人無言片刻，溫城才緩聲道：“要不要跟哥一起回家過年？”

溫慕就知道他會這樣說，立馬搖搖頭，“不、不用了。”

“小慕。”

溫城猶豫了下，聲音沉緩，“其實爸前幾天給我打過電話，還問起了你。”

溫慕表情微微僵滞，緩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聲音無意識地放輕了，“他……他說了什麽？”

溫城頓了頓：“他問你這些年來過的好不好，說會在年前去一趟A市，想來見見你。”

此話一出，溫慕霎時間僵住了。

随後，他連忙垂下眸子，睫毛劇烈顫動着，表情有些錯愕。

溫父……

……溫父說要來a市見自己？

消息來得太突然，就連溫慕自己都不知道怎麽了，他的表情有些白，心裏下意識生出一股抵觸情緒，緊緊抿着唇不說話。

那頭的溫城一直聽不到回答，心裏‘咯登’一聲，努力讓自己的語氣溫和，卻顯得有些笨拙，“小慕，怎麽了？”

“沒……沒什麽。”

……他一點都不想見到溫父。

雖然對方是養育了自己快二十年的父親。

可是以溫父的強勢，既然已經提出來了，那肯定就是作出了決定，自己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

溫慕神情不太好，卻努力讓自己笑了笑，維持聲線的平靜，“好的哥哥，我知道了。”

那頭的溫城沒聽出他的排斥與異樣，心裏頓時松了口氣，“小慕，其實爸他真的很想你的。”

溫城一頓，補充了句也不知道他自己信不信這樣的鬼話，“也很關心你。”

溫慕睫毛顫抖，苦澀地笑了笑，想說自己已經不是很好哄的小孩子了。

可是到最後，他什麽都沒說，只是很輕地應了聲：“……嗯。”

“好了。”

溫城這下是徹底安心下來，沒想到局面比自己想的要好解，“小慕，你早點回家，哥要去開會了。”

兩人很快就挂了電話，然而溫慕意識恍惚着，還沉浸在方才的情緒裏。

下一秒，他緊咬着泛白的唇，無意識地蹲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小胖友，下章就讓你鵝子與鵝媳婦說上話，或許他開竅了那麽一點點！ㄕ獾闫涫擋緩盟祋wq）感謝在2021-02-1800:20:14~2021-02-1900:22:0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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