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對方熟悉的聲線就像是某層記憶的開關,讓溫慕的神經不自覺緊繃，連指尖都繃直了，心裏升起一股抵觸情緒。

所以,溫應洲現在就在自己住的小區樓下？

他們這麽快就要見面了嗎？

驟然反應過來這個事實，他的表情更白了。

從溫慕有記憶起，和溫父的每一次相處似乎都是不愉快的，高壓的情緒下，他的腦海裏頓時浮現出過往對方對自己的指責與謾罵,心裏微抑。

……自己根本就沒有做好與對方相見的準備。

但是該來的總會來的。

不知過了多久,溫慕給自己做足心理建設才小幅度地動了動僵直的身體，給貓咪喂食後就下樓去。

十分鐘後，他抵達小區大門。

而這頭的車內，把手機遞給了父親的溫城心裏頓時有點後悔，明明兩人都還沒正式見面，可他卻已經預感到了局面的棘手。

尤其是溫父的态度,真的太強勢了。

等電話挂斷後，溫城才斟酌了下語氣商量道：“爸，你和小慕都三年沒見了，語氣盡量平和一點，不要這樣說他。”

此刻，在光線昏暗的車後座,正坐着一個中年男人,神色不明。

他衣着一身昂貴私定,看起來成熟又幹練,左手腕間還戴着一塊精致的男士手表，面上也是不茍言笑的，緊緊繃着唇,看起來威嚴十足。

溫應洲坐在位置上，聞言微妙地頓了下，又面容冷肅地把手機遞還給溫城，一言不發的，也不知道是贊同還是反對。

溫城頓時有些頭痛，只能在心裏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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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無奈地擡頭看向窗外，在腦子裏思考着什麽，下一秒，卻在小區大門處看見了溫慕走出來的身影。

霎時間，溫城眸子微微一亮，搖下車窗，沉聲喊：“小慕，我們在這裏。”

坐在後面的溫應洲聽到聲音，嘴角細微地繃緊了些，下意識望過去。

緊接着，他看到了一個單薄的熟悉身影。

溫應洲眼神微動，隔着玻璃車窗對着那個身影從上到下來回看了幾遍，很快又移開目光，恢複不茍言笑的樣子。

個子高了不少。

……長得也越來越像他媽媽了。

而這一邊，溫慕聽到聲音的時候猛地一震，下意識朝聲源看去，瞥見了一輛陌生的車。

不過裏面的人卻是熟悉的，是溫城。

不知道是不是高度緊張，他的腦子轉得有點快，心裏只想到一件事情：溫城坐在副駕駛上，溫應洲肯定就是坐在後面了。

那自己豈不是……

一想到自己要跟溫應洲待在同一個空間裏，溫慕眼眸微微放大，心裏更抗拒了，尴尬又沉默地杵在原地。

然而溫城卻以為他沒聽到，又喊了一遍，音量提高了幾分，“小慕，這裏！”

“……”

溫慕根本就不想走過去，見狀只好努力露出一個很勉強的笑容，掙紮了幾秒，還是認命地走過去。

待走近車門的時候，溫城的表情一松，招呼他，“小慕，上車吧，哥已經訂好了餐廳。”

他又補充了句，“你和爸爸一起坐在後面。”

溫慕表情有些僵硬，全身的細胞都在訴說着自己的抗拒，卻不知道怎麽表露出來。

……果然是這樣。

他在暗處略微緊張地擰住衣角，随後輕輕地吸了口氣，終于鼓起勇氣，伸手拉開車門

下一秒，溫慕就毫無防備地對上了一雙嚴肅壓迫的眸子，腦袋瞬間空白，僵在原地。

剎那間，大腦裏像是有無數個小人冒出頭來，尖利地叫嚣着喊他快離開這裏，腳卻沉重地如同灌了鉛，一動不敢動。

他的臉微微發白。

三年的時間似乎并沒有在溫應洲身上留下太多痕跡。

在車子的後座內，對方正不茍言笑地坐在裏側的位置上，無論是精神面貌還是穿着打扮，都和溫慕印象中的相差無比。

……永遠都是繃着一張峻厲嚴苛的臉，威嚴又肅穆。對方光是沉靜地坐在那裏不說話，都能讓人感到一絲被震懾的恐懼。

而與此同時，他面容冷峻，那雙充滿威嚴的眼睛正目不斜視地盯着自己。

溫慕感到極大的壓力襲來，眼神躲閃，低弱又生疏地喊了句：“……爸爸。”

“嗯。”

溫應洲威嚴地應了一聲，一言不發地盯着自己的這個小兒子看了幾秒，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溫城道：“小慕，快坐進來啊。”

溫慕勉強地笑了笑，見溫應洲沒有表達不快後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手心在沒人看到的地方蹭了蹭衣服，略微僵直地坐進去。

下一秒，他有點機械僵硬地關上車門。

明明和溫父之間只隔了一個座位的距離，溫慕坐進去後，卻感覺彼此之間生疏到像是隔了條銀河，可覺得還不夠遠，坐立難安，難受得不行。

車內很快就發動了，車廂內卻安靜無比，沒有人說話。

他們三父子全都不是愛說話的人，而溫城在嘗試調動氛圍卻無果後，幾番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選擇了放棄。

于是一路上都無比安靜，空氣中都彌漫着尴尬又略微壓抑的氣息。

餐廳是溫城選的，路程不遠，而且環境優美，無論是服務态度還是菜品都很不錯，就連溫應洲都淡淡地贊賞了一句“不錯”。

然而溫慕卻有點食不知味，難受到如同嚼蠟。

氣氛生疏壓抑，溫應洲自從他上車後淡淡地應了一聲，就再也沒有和溫慕說過話。可是溫慕卻不覺得心安，反而覺得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一頓飯吃得心神不寧。

他只好一直低頭保持安靜，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減少尴尬。

溫家的規矩是在飯桌上要安靜到不能發出一點聲音，溫城原本想在上菜之前讓這兩人好好溝通和聊一聊的，可是很快就上菜了，只好作罷。

于是三人一路靜默地吃完了這頓午飯。

氣氛又是一陣尴尬與沉默。

終于，不知道過去多久，這場讓人備受煎熬的家庭聚餐終于接近尾聲。

過了一會兒，溫城出去上廁所了，室內就只剩下兩個人。

和溫父獨處一室讓溫慕心裏有些緊張，剛準備也以上廁所的理由出去避免尴尬，結果才剛站起來，對面的人就開口了。

溫應洲的表情是嚴厲的。

“溫慕，坐下來。”

溫慕身子微微一僵，小聲地喊道：“爸爸，有事嗎。”

溫應洲的聲音沉着，又帶着不容抗拒的威嚴和強勢，“我們聊聊吧。”

溫慕頓時低頭抿唇，不安地捏了捏手，只好沉默地坐回去。

溫應洲注意到了溫慕的小動作，眼角微壓，眸子中閃過一絲不明的情緒。

雖然他一路上都沒有和溫慕說過話，卻一直都有在關注自己小兒子的一舉一動。

随後溫應洲就發現了個令自己不快的事情。

明明都出來社會磨砺三年了，溫慕竟然還是一副怯懦的模樣，看起來軟弱無能。

沒有一絲長進。

但是這麽久沒和對方見面，他也不想父子關系鬧得太僵，所以把那點不滿壓下去。

“你就是在剛才那樣的地方住了三年？”

溫慕一怔，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自己住的小區，低頭回答道：“不、不是，我是……前段時間才搬過去的，才住了兩個多月。”

而溫應洲聽到他這唯唯諾諾的說話方式，先前的那些不快又緩緩浮了上來。

他抿唇壓制片刻，“我聽你哥說你之前出了點意外，現在身體好了嗎。”

“……好了的，謝謝爸爸關心。”

“你還找了份工作。”溫應洲道：“做的還順利嗎？”

“順利。”溫慕細微地抿了抿唇，回答，“我很喜歡那份工作。”

“那樣的工作能有什麽好的。”

溫應洲卻不贊同，眸子更加不悅了，頓了下，“小職位而已，估計也只有你會喜歡。”

溫慕聞言，不可抑制地咬了咬唇。

這些話從對方口中聽得多了，他很快就讀懂溫父的潛臺詞。

估計也只有像你這麽平庸無能的人，才會喜歡這麽沒志氣的工作。

霎時間，溫慕神情有些掙紮和不願，最終還是緊緊閉着唇，什麽都沒有說。

接下來對方又問了些問題，溫慕壓下心中的排斥，全都一一作答，過了一陣，又逐漸從這種詭異的尴尬中找到平衡點。

溫慕的話語規矩禮貌，一番下來，态度也挑不出毛病來，可卻莫名讓溫應洲更加不喜。

他心裏的不快逐漸積累，快要沖破先前想好要和溫慕好好交流的理智想法。

……長得弱不禁風也就罷了，怎麽連聲音都是軟綿綿的，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

想到這裏，溫應洲眉頭微擰，面色冷峻，心裏愈發不快。

緊接着，在不知道第幾次聽到溫慕那不順耳的嗓音後，他終于忍無可忍地閉了閉眼。

“溫慕，你給我好好說話。”

對方的語氣突然冷下來，原本低着頭的溫慕身體不自覺地顫了一下，下意識擡眸。

那一瞬間，他局促不安地抿了抿唇，茫然無措地坐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可是沒料到，溫應洲看到他這個反應後卻更加惱火了，已經克制過的聲音又冷了幾分，“我和你說過多少次，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樣子。”

“溫慕，你現在看看你自己，像什麽。”

他臉色不太好看，話又重了幾分，“讓你出來磨砺三年，竟然一點長進都沒有，還不如趁早回家。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此話一出，溫慕緊咬嘴唇，臉色頓時白了幾分，卻像是失了聲，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反駁。

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這句伴了他許多年的話從溫應洲的口中再現，溫慕的思緒有些混亂。

剎那間，他緊緊咬住唇，壓抑着心裏的抵抗情緒，沒有應答。

三年後的再次單獨相處，兩人的氣氛徹底降至冰點。

恰好這時溫城回來了，推門而入，語氣和緩：“爸，小慕，你們吃飽了嗎？”

“……”

等了一會兒，卻沒有人回答他。

溫城步伐微頓，這才感覺到氣氛中暗湧的詭異，先是望向溫父，随後瞥見了對方不太好看的冷峻臉色。

他皺眉，恍然明白過來發生過什麽。

“……”

看兩人的狀态，一定是父親控制不住脾氣又說了點什麽重話，把氣氛搞僵了。

溫城又下意識望向溫慕，卻見對方細微地動了動，艱難地朝自己擠出一個笑容，只是聲音有些低。

“哥哥，我吃飽了，可以走了嗎。”

其實他根本沒吃多少，更別說吃飽了。

溫城聞言，眸子頓時閃過一絲擔憂和愧疚，是他考慮不周全了，明知道這兩人的關系，竟然還讓他們單獨相處。

“那就走吧。”溫應洲聲音微冷，瞥了眼大兒子，神情頓時緩和幾分，站起來。

“……嗯。”溫城只好點頭。

三人很快就出了餐廳。

溫城原本是打算先送溫慕回小區的，然而還沒說話，走在最後面的溫慕就先開聲了。

“哥哥，我還有點事情，就不和你們一起了。”

溫城一愣，“什麽事情，要我送你去嗎？”

“不、不用。”

溫慕連忙擺手，扯出一個蒼白無力的笑，“我……我學校有點事情，自己回去就可以，就不打擾你們的工作了。”

看出他眼底的抗拒，溫城只好愧疚地點頭，上了車後叮囑，“那你注意安全，到了就給哥哥打電話。”

“嗯。”溫慕點頭，眼睫微閃。

“你……你們再見。”

過了一會兒，車子漸行漸遠，很快就消失在他的視線裏。

溫慕站在原地，動了動有些麻木的身體。

過了幾秒，他手指微顫，拿出手機約車回家。

……

城市的夜晚繁華璀璨，尤其是臨近春節，更是充滿了年味。

孟庭宴這幾天的工作卻越來越忙，經常加班到很晚。就如此刻，他剛完成今天的工作量，擡頭看了下時間，發現已經是晚上九點了。

孟庭宴已經有兩天沒有見過溫慕了。

想到這裏他就有些煩躁，第一次覺得工作太多是件這麽令人難受的事情，想見對方的念頭比以往兩天的任意一刻來得都要強烈。

可是現在已經九點多了，自己沒有任何理由和借口去打擾對方。

孟庭宴不可抑制地抿着唇。

他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想打電話過去，然而幾秒後，又緩緩放下。

大概是因為畫面延遲了，孟庭宴連按了兩次，等退出來後竟然一不小心打開了谷歌。

“……”

孟庭宴皺眉，剛準備劃掉界面時，手指卻又猛地頓住了。

……搜索？

莫名的，他欲言又止地抿着唇。

又詭異地思考了幾秒，最後，孟庭宴忍住情緒，先是看了眼緊閉的辦公室大門，一臉沉默地敲打出一句話進行搜索。

［大晚上，怎麽約喜歡的人出來。］

很快就有內容跳轉了出來。

因為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哪怕知道旁邊沒人心情還是有點微妙和尴尬，孟庭宴眸子快速浏覽彈出來的第一個回答。

“第一步，主動尋找借口，适當的時候可以選擇示弱求助……”

示弱求助？

他不自覺在心裏念出聲，很快就看完了這個回答，随後皺了皺眉，明顯不滿意。這些理論是好的，但是沒有實踐的例子，讓人很難汲取吸收。

“……”

孟庭宴唇角微微下壓，又面無表情地退出去，很快就點開其他回答。

等一溜煙浏覽下來，他終于在五花八門中找到了一個比較靠譜點的實用型答案。

［嘻嘻，當然是約他去吃夜宵啊，我男朋友就是這麽來的。大晚上的，難道還有比這個理由更好的嗎？不過對方要是不同意的話，就是另外一個故事啦。］夜宵……孟庭宴微微一怔，下意識看了看現在的時間。

九點三十五。

吃夜宵，時間似乎也差不多。

想到這裏，他嘴角有些意味不明地動了動，眉宇微松，感覺好像可行。

……但就是不太健康。

孟庭宴在心裏沉默掙紮了幾秒，終于說服了自己，拿出手機，撥通溫慕的電話。

……

溫慕收到孟庭宴打來的電話時，已經在客廳呆坐了幾個小時。

自從中午回來後，他就一直是這個恍惚的狀态，微微失神地坐在那裏，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鈴聲驟然把溫慕的思緒拉回，他動了動發麻的身體，拿出手機一看，發現電話是孟庭宴打來的。

溫慕一怔，按下接聽，只是聲線有點低。

“孟先生。”

明明只說了三個字，猝不及防的，那頭的孟庭宴想說的話卻猛地停在嘴邊。

他細微地皺眉，過了幾秒後又舒展開來，聲音柔緩，“慕慕，怎麽了。”

溫慕眼底閃過一絲迷惘，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麽問，怔怔然，“我……我怎麽了？”

“你聽起來，”孟庭宴斟酌了下，“好像不太高興。”

于是溫慕愣了下，這才回過神來，緩緩垂眸，沒說話。

……這麽明顯嗎？

察覺到他可能不想說，孟庭宴表情一頓，很快轉移話題，“要不要出來吃夜宵？”

“……啊？”

話題轉的太快，溫慕又是一愣，“夜宵？”

“嗯，現在還沒到十點，時間剛好。”孟庭宴道：“你是多少點吃的晚飯？”

溫慕眼睛微微放大，這才想起來，自己好像沒有吃晚飯。

而且經此提醒，他才感覺自己有點餓了，下意識揉了揉自己的肚子，眼神微閃。

“我……我是很早就吃了的。”

孟庭宴沒有起疑，神情舒緩，耐心問：“那要不要出來？我現在去接你。”

溫慕怔愣片刻，然而還沒開口卻聽那頭的人又道：“慕慕，我今晚一直在加班，現在還沒有吃過東西。”

“……嗯？”

“陪我好不好。”

“……”

其實溫慕是想拒絕的，但是話到了嘴邊，最後竟然答應了下來。他眼睫微顫，“……好。”

沒想到這就成功了，剎那間，那頭的孟庭宴緩緩松了口氣，唇角細微地提了提，不過很快又撫平。

“那我現在去接你？”

溫慕只好點頭：“嗯。”

……

孟庭宴到的很快。

他是自己開車來的，差不多抵達小區的時候就打電話告訴了溫慕，叫對方下樓。

溫慕自然點頭說好。

五分鐘後，孟庭宴成功抵達小區。

幾乎是他剛停好車的那一刻，就遠遠地看到了溫慕的身影。孟庭宴下了車，大快步朝對方走去，還喊了一句名字。

不過溫慕沒聽到，自顧自地走着。敏銳地察覺到他的異樣，孟庭宴皺眉，又喊了一遍，“慕慕。”

溫慕這下倒是聽到了，愣愣地擡頭，看到前方的身影，“孟先生？”

“想什麽入神？剛剛叫你都沒有應。”

溫慕聞言，頓時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卻沒有回答，“唔……我們走吧。”

孟庭宴手指一頓，眸子閃過一絲不明的情緒，卻沒再說什麽，“嗯。”

兩人很快就抵達一家高檔餐廳。

孟庭宴停好車，和溫慕一起走進去。

然而在剛走到餐廳門口時，兩人卻看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弘易先生？”

弘易原本正在等人，聽到聲音後轉過身去。看到了熟悉的兩個人，他神情有點意外，“好巧，兩位晚上好啊。”

孟庭宴頓了下，神色淡淡地颔首。

弘易露出一個笑容，目光略帶深意地觀察了下這兩人，随後又是一怔，視線停留在溫慕身上幾秒。

他眸子微微眯起，情緒卻是一閃而過的不明擔憂。

兩人倏地對上了眼睛，溫慕心裏莫名不安，無意識退了半步，朝他擠出了一個很輕的笑容，“是好巧啊。”

弘易眼底的窺探一閃而過，不着痕跡地收回視線，親和地笑了笑，“你們也來這裏吃東西嗎？”

孟庭宴抿唇，言簡意赅：“嗯。”

“原來如此。那你們快進去吧，我還在這裏等我同事呢。”

溫慕小聲道：“那、那我們走了。”

弘易笑着朝他們擺擺手，一直目送着他們進去。只是他的神情逐漸高深莫測，不知道在思考什麽。

……

而這邊，等徹底遠離了弘易的視線後，溫慕才小小地松了口氣。

不知為何，在與弘易對視時，他總是會感到莫名的緊張與不安，有一種被人強行扒光了衣服的不适，仿佛內心的所有想法都被對方一一勘破。

溫慕輕輕地搖搖頭，不想再思考這個問題了。

兩人很快被服務員領着走進一個包廂內。

這個房間內的風格是比較古典的，一進門就是一個唯美的屏風，再配上牆上的水墨畫，看起來十分素雅。

這家餐廳的速度很快，菜品全是溫慕點的，才半個小時就都上齊了。

溫慕中午的時候根本就沒吃多少東西，晚上也沒有填肚子，可以說是餓了一天。此刻，他聞到食物的香氣，這才感覺到一陣饑腸辘辘。

孟庭宴看出他眼底的迫不及待，心裏的某一處莫名軟陷下去，嗓音低沉，“吃吧。”

溫慕這才點點頭，眉眼彎了彎，露出今天以來第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

然而，就在他伸手準備去拿碗的時候，一不小心碰到了什麽

只聽“晃當”一聲，筷子掉到了地上。

筷子掉落的清脆聲音就像是一道魔咒，溫慕還沒完全展開的笑容頓時僵住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白天見過溫父的原因，心裏莫名地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

他“咻”地一下立馬蹲下去撿，解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孟庭宴聞言一怔，原本想說沒關系換雙新的就好，卻沒想到溫慕已經快速地蹲了下去。

“……”

霎時間，他表情有些微妙的怪異，但是又怕對方撞到頭，只好用手包住尖銳的桌角。

果不其然，溫慕站起來時沒注意，頭真的撞上了桌子，發出一聲悶響。

只是這次的觸感竟然不太痛，他呆呆地擡眸，卻看到了孟庭宴骨節分明的手。

對方的關節處被撞地微微發紅，溫慕看到這一幕，頓時失神了一瞬，心情有些怔忪。

“怎麽在發愣？”

溫慕這才回過神來，神情恍惚地看着孟庭宴，還沒來得及感謝，對方就朝自己遞過來一雙筷子。

霎時間，溫慕的眼睛微微收縮，明明什麽都還沒反應過來，身體條件反射地瑟縮了一下。

“……”

孟庭宴的手頓時僵在半空中，氣氛一時間有些凝滞。

孟庭宴的唇角微微下壓，表情微窒。

……溫慕是以為自己要打他？

不過很快，孟庭宴深邃的眸子又閃過一絲異樣不明的情緒，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那時候他剛和溫慕在一起，對方有次在飯桌上掉了筷子，也是像現在這樣的反應，整個人就像是個受驚後進入戒備的兔子，生怕被責罰。

但是後面相處久了對方就沒再這樣過，所以孟庭宴當時也沒有多想，只以為溫慕是不适應新環境。

可現在看來……

他細微地皺了皺眉，率先打破氣氛，語氣耐心安撫：“慕慕，怎麽了。”

溫慕這才回過神來，有些尴尬和無助地站在原地。

他也不知道怎麽了，剛剛孟庭宴遞筷子的時候，自己竟然把對方當成了溫父，就像是回到小時候自己掉筷子時，會被溫應洲當場嚴厲懲罰的時候。

溫慕局促不安地搖搖頭，小聲道歉：“孟先生，對不起，我……”

他‘我’了個半天卻說不出什麽，臉色微微漲紅，最後還是孟庭宴嗓音無奈地開口：“沒關系，你先坐下來。”

溫慕頓時愣了愣，神情有些惶然，又趕在孟庭宴準備親自來拉自己的時候，快速坐了回去。

他掐着手心的力度微微放松，低聲道：“謝、謝謝。”

孟庭宴神情微頓，又重新把筷子遞給他。

溫慕這次也沒有躲了，眼神閃爍地與他對視一眼，很快伸手接過來。

溫慕今天的狀态就很不對勁，無論是從接電話起，還是直到現在。

察覺到他眼底的逃避，孟庭宴欲言又止地沉默了片刻，最後還是沒有追根究底，“慕慕，只是雙筷子而已，沒有人會怪你。”

溫慕愣了下，心裏莫名酸澀，很低地應了聲，“嗯。”

……

大概是因為這個插曲，兩人的興致都不太高。

孟庭宴自然不可能跟溫慕生氣，只是對方的狀态太奇怪了，讓他不自覺地陷入沉思，思考問題所在。

這種情況當然是當面問才能更直觀地解決，可是溫慕卻一直在逃避。

兩人吃完後，孟庭宴斟酌了語氣，嗓音沉沉的，“慕慕，是發生了什麽事嗎。”

溫慕一怔，立馬垂下頭否認：“真的沒有。”

随後他又小心翼翼地補充，“孟先生……我吃完了，我們走吧？”

孟庭宴不可抑制地抿唇，對方不願意說，他也沒辦法再追問下去。

“嗯。”孟庭宴站起身來。

兩人很快就走出包廂，随後溫慕說自己要去上廁所，讓孟庭宴等等他。孟庭宴自然不可能不同意。

此刻，四周寂靜無人，他站在一處通風口上，眉頭緊蹙，陷入了深思。

過了一會兒，身後突然傳來一個開朗的聲音，“是……孟先生？”

孟庭宴一怔，下意識回過頭去，看到了先前在門口遇到的弘易。

弘易看見他，率先露出一個笑容：“溫慕沒有和你在一塊嗎？”

孟庭宴手指微頓，有點微妙地盯着他，“他去衛生間了。”

“你不用對我這麽大敵意，我只是随口問問。況且，我是來找你的。”

“原本我是準備明天在微信上找你聊聊的，沒想到恰好又遇上了。”弘易頓了下，笑着解釋：“不過，我想和你聊的事情，的确和溫慕有關。”

見他又提到溫慕，孟庭宴眸子閃過一絲不悅，唇角微繃，“聊什麽。”

弘易卻不在意他的态度，而是緩緩收起臉上的笑，逐漸認真，一字一句地問：“孟先生，你了解溫慕的心理狀态嗎？”

作者有話要說：TT對不起，我終于捋順點了，晚點發紅包補償大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