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翌日,清晨。

冬日的暖陽透過窗簾之間的縫隙灑落進室內，溫慕緩緩睜開了雙眼，意識還有點迷糊。

幾秒過後,意識逐漸回籠,他又呆呆地坐起來，揉了揉細軟微亂的頭發。

家裏突然多了個人，溫慕原本以為自己會睡不着的。

只是沒想到，昨晚竟然是他這段時間睡得最好的一次,一夜無夢,直接睡到自然醒。

孟庭宴是傷患，溫慕昨晚想把床讓給他,沒想到卻被對方再三拒絕了。

……也不知道對方擠在窄小的沙發裏能不能習慣。

其實他是有點不放心的，但是又不太想表現地很關心對方,一時間陷入了細微的糾結和掙紮之中,沒有挪動。

溫慕抿了抿唇，神情又逐漸迷糊，現在還是沒想明白。

自己怎麽就同意對方住進來了呢？

明明……明明他之前才和孟庭宴撇清了關系的。

溫慕下意識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發現已經快十點鐘了。随後,注意到日期時，他突然愣住。

28號。

這個日期……今天,不就是孟庭宴的生日？

溫暖心裏微訝,随後不可抑制地咬了咬下唇，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以前他沒和孟庭宴分手的時候,會特地把跟對方相關的事情記在備忘錄裏，幾乎熟記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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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自從兩人分手，自己也換了新手機,溫慕再也沒有主動去想過這些，甚至還引導刻意去忘記。

只是沒想到看見熟悉的日期，還是會驟然想起來。

他不自覺地抿唇，驟然陷入過往的回憶裏，心底卻莫名有些別扭。尤其是一想到孟庭宴此刻就在自己卧室外面，就更不想出去了。

然而猝不及防的，溫慕鼻尖嗅到了一股類似于焦糊的味道。

霎時間，他表情恍惚了一瞬，有些發愣。

這個……奇奇怪怪的味道是從哪裏飄來的？

心裏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溫慕在床上局促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放心不下，決定走出去看看。

原本他以為自己房間裏的味道已經夠大了，只是沒想到才剛打開房門，一股完全焦透了的味道就撲鼻而來，令人窒息。

溫慕下意識看向客廳裏的沙發，發現果然沒有人。他心頭微微一跳，又順着這難聞的氣味快步走到了廚房。

然而走到廚房門口，看見裏面的場景後，溫慕步伐頓住，神情還有點微妙和意外。

果不其然，孟庭宴吊着一只胳膊，正在熬粥。

而且根據氣味來判斷，毫無疑問失敗了。

“……”

孟庭宴昨天特地觀摩過溫慕熬粥的過程，自覺已經學會。

雖然是依靠受傷才住進了對方家裏，但是他不想看到溫慕為了照顧自己而辛勞，所以才決定自己動手。

不過因為從來沒有進過廚房，手又不太方便，只是簡單的熬個白粥，一個不小心竟然糊底了。

看着原本該是一鍋雪白的粥中混着許多黑色的沉澱物，孟庭宴眉頭緊蹙，陷入了詭異的沉思，神情不太好看。

現在倒掉重新熬應該還來得及？

……反正溫慕還沒醒來。

他眸子沉沉地盯着這鍋粥，越想越覺得這個辦法可行。

于是，孟庭宴用面無表情來掩飾自己第一次下廚失敗的尴尬，然而才剛一轉身，就看到門口站着一個熟悉的身影。

“……”

瞬間，他僵滞在原地，緊緊繃着的臉龐差點維持不住，出現一絲裂痕。

剎那間，氣氛莫名尴尬起來。

兩人無言對視幾秒，最後還是溫慕先開了口，又怕傷害到對方的自尊心，小聲道：“孟先生，你是在熬粥嗎？”

“嗯……但是失敗了。”孟庭宴抿唇。

“看……看出來了。”

“……”

注意到對方的神情有細微的變化，溫慕這才恍然自己是不是太直接了，意味不明地低下頭去。

畢竟……孟庭宴今天是壽星來着。

不過對方以前就覺得麻煩，向來不喜歡記這些帶有儀式感的日子，只有自己才會滿心歡喜地為他準備驚喜，還期待孟庭宴會喜歡。

如今看來，估計對方根本就不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吧。

想到這裏，溫慕心虛局促的心情安定了一瞬，又莫名有點道不明的沮喪。

他猶豫躊躇地頓了頓，最後還是決定朝廚房裏面走去，看看能不能補救。

孟庭宴看他走進廚房，下意識地就想阻止，但是奈何抵不過溫慕，還是被對方看到了鍋裏的全貌。

“這……”

一眼望去，溫慕先是愣了下，随後徹底放棄了拯救這鍋粥的想法。

“……”于是孟庭宴的臉繃得更緊了。

溫慕沉默地思考了一陣，幾秒後小聲建議，“孟先生，我們還是出去吃吧，不過……你只能吃清淡一點的。”

不僅如此，既然答應了要照顧孟庭宴，他決定今晚就為對方制定一個營養食譜，幫助對方更好的康複。

“……嗯。”孟庭宴說。

現在的時間也快接近中午了，既然要出去吃，就需要有人開車。

孟庭宴現在的手不方便，介于溫慕的路癡屬性，他最後還是選擇了叫劉秘書，順便讓對方過來送文件。

他回到沙發上，很快就打電話通知下去。然而在挂斷後沒多久，電話鈴聲又響了。

孟庭宴一怔，接起。

“喂，媽。”

溫慕正在給他削水果，聽到這個稱呼以後微微一怔，動作不可抑制地慢了下來，卻連忙低下頭不讓對方發現。

“嗯，今晚早點回家吃飯吧。”

那頭的孟母說，“今天是你生日，不要整天忙工作，把這都給忘了。”

孟庭宴眼睛放到溫慕的身上，聞言果然怔了下，不明所以，“今天是我生日？”

雖然知道他不是在和自己說話，但是聽到時，溫慕還是不自覺地把頭埋得更低了些，心裏又升起一股逃避的別扭情緒。

前男友生日什麽的……

身為前任的自己還是不祝福了吧。

畢竟兩人現在的身份這麽尴尬，他真的不知道要怎麽辦。

那頭孟母聞言也是一頓，語氣帶着些許刻板，“我就知道你不記得了，今晚回家吃飯吧，我叫阿姨準備好飯菜。”

不料孟庭宴聞言一頓，臉上沒什麽情緒，拒絕道：“不用了，我最近都有事。”

一旁偷聽的溫慕聞言，頓時怔了下。

随後他又反應過來，對方說的有事應該是因為不想讓父母擔心手傷的問題。

想到孟庭宴這樣都是因為自己，溫慕的眸子閃過一絲愧疚，表情愈發沉默了，心情逐漸落下去。

“有什麽事這麽重要，吃個飯都沒時間？”

怕溫慕傷到手指，孟庭宴目光一直放在他身上，聞言嘴唇一抿，言簡意赅地解釋：“陪人。”

此話一出，一旁的溫慕手微微一抖，差點沒拿穩刀。

孟庭宴見狀，瞬間皺起眉頭，神情擔憂地想接過，可惜沒有手只好作罷：“慕慕，有沒有受傷。”

溫慕不知道孟庭宴為什麽要這麽說，連忙搖搖頭，聲音壓着低細如蚊，“我沒、沒事。”

然而這點聲音還是被孟母捕捉到了，神情逐漸複雜，暗示地問：“庭宴，你身邊有人？”

溫慕的身體又微微一滞，局促地抿了抿唇，尴尬地想起身離開，小聲道：“先不打擾你們了，我……我還是先去收拾一下廚房吧……”

說罷，他快速站起身來，一眨眼就溜進了廚房。

“嗯。”

察覺到溫慕是不好意思了，孟庭宴望着他的背影，眸子卻沉沉的，意味不明地說：“不和你說了，他被你吓跑了。”

“……”

孟母一僵，細微地扯了下嘴角。

默默背下這個鍋，她的嗓音緩和了幾分，又暗示：“你們兩個，記得早點回家。”

孟庭宴就知道他媽會催促這麽一句，面無表情地聽着，早已經習慣了。

過了幾秒，他又盯着廚房的方向，心敷衍地低應了聲，“嗯。”

……

劉秘書是在十二點的時候到的。

溫慕看見對方的時候還有點尴尬。

只是沒想到對方神色十分平常，還像過往一樣，很自然地喊了句“溫小先生”。

他怔了下，小聲又禮貌地回了個：“你好。”

随後三人就上了車。

劉秘書把文件遞給坐在後面的孟庭宴，随後就開始心無旁骛地開起了車。

而孟庭宴接過來後，卻沒有立馬開始閱覽，而是在想事情。

今天是他的生日。

孟庭宴的确不喜歡過生日，因為覺得麻煩。

可是溫慕卻對這類事情很感興趣，還會很認真和貼心地為他準備禮物。孟庭宴想的也很簡單，既然對方喜歡，自然也就随他開心。

……只可惜兩人現在分手了。

想到這裏孟庭宴思緒逐漸深沉，心裏卻莫名揚起一絲期待，喉嚨微微發緊。

溫慕還記得今天是他的生日嗎？

就算不記得，剛剛應該也聽到了吧？

他下意識地偏頭看了眼溫慕的動靜，卻發現對方一直盯着窗外，好像是在發呆。

孟庭宴心裏莫名揪了下，随後意識逐漸清醒，唇角微微下壓，眸子一暗。

現在的當務之急，應該是溫慕的病才對，而不是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

根據弘易所言，溫慕對心理醫生有一定的逃避和排斥情緒，該怎麽勸說對方接受治療也是一個難題。

他緩緩收回思緒，眸子又不可抑制地沉了幾分，重新陷入沉思。

吃飯的地點是溫慕選的。

因為孟庭宴不能吃太重口的，兩人真的吃得非常清淡，而且點的都是有利于骨折後恢複的菜品。

孟庭宴難得有些心虛，只是因為向來喜不形于色，所以溫慕沒看出來他的異樣。

此刻，看着對方又給自己盛了一碗湯，孟庭宴神情有點微妙和詭異，卻還是說了句，“謝謝。”

“……不客氣。”溫慕垂眸，又遲鈍地坐回原位。

兩人無言吃飯，一頓飯下來，孟庭宴的視線幾乎不離溫慕。

他眸子裏的情緒深沉，只是欲言又止了幾次，還是什麽都沒說。

溫慕假裝沒感受到頭頂上空投來的視線，還以為對方是在記挂今天生日的這件事情，心裏有些別扭，埋着頭默默吃飯。

然而事實上，他的內心已經在為要不要為孟庭宴慶祝生日而猶豫糾結了。

飯吃到尾聲的時候，已經過去一個小時了。

兩人并排走出餐廳，溫慕在出神，好幾次都差點撞到人，還是孟庭宴把他拉了回來。

“慕慕，發什麽呆。”

溫慕這才回過神來，神情微白。

他看着這個讓自己糾結和發呆的罪魁禍首，小聲地說了句：“謝謝。”

然而話音剛落，倏地，兩人身後傳來一個清脆的女聲，“庭宴哥哥！”

兩人聞言，幾乎是同步回頭，随後看見了一個清純曼麗的女孩子，五官十分漂亮。

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周舒舒，孟庭宴猛地頓住，随後表情不太好看，下意識瞥了眼溫慕的反應。

溫慕剛開始的時候神情的确意外，随後又微微一僵。

這個女孩子，不就是那天自己看到的……

他的心情一點點跌落下去，眸子微黯，莫名有一瞬間想逃離的沖動。

溫慕不知道自己這算是什麽，然而還沒挪動腳步，女孩已經走到了他們面前。

周舒舒雖然喊的大聲，其實只是在給自己壯膽而已，畢竟自己幾天前的表白才被拒絕，也下定決心不打擾了對方的。

只是在看到孟庭宴受傷的手，她還是控制不住自己上去關心了。

“庭宴哥哥。”周舒舒表情十分擔憂，無意識地伸出了手，“你的手怎麽了，沒事吧？”

孟庭宴面無表情地後退了幾步，拉開合适的距離，“沒事，謝謝關心。”

周舒舒的手僵在半空中，怔怔地放下手，這才注意到孟庭宴旁邊還站着一個眉眼清秀的男孩子，看着十分養顏。

她怔了下，又想到自己方才的窘迫都被對方看在了眼裏，周舒舒又強打起精神，露出一個笑容，“你好，我叫周舒舒。”

溫慕怔了下，細微地抿抿唇，“……你好，我叫溫慕。”

溫慕？

孟庭宴皺眉，本能地不想讓他們兩個接觸太多，就見對面的周舒舒倏地瞪大了眼睛，試探地問：“你、你就是那個‘慕慕’嗎？”

溫慕聞言怔怔的，不明所以，然而還沒等開口，就聽對方有點沮喪地說道：“原來，你就是庭宴哥哥說的愛人啊，果然長得……真好看。”

此話一出，在場的兩人身體都有一瞬間的僵硬。

愛人？

溫慕眼睛微微緊縮，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手不自覺地蜷縮起來，腦袋空白了一瞬，沒有回答。

孟庭宴和這個女孩子說，自己是他的愛人？

他一時間有點混亂，還沒反應過來，就聽旁邊的男人嗓音沉靜地應了一聲，“是，所以你還有什麽事嗎。”

溫慕漂亮的眼睛宛若裹着氤氲的霧氣，又猛地扭頭看向他。

然而對方的神情十分自然，平靜地就像是在陳述一個最平常的事實。

溫慕有些恍然，像是陷入一陣恍惚之中，久久回不過神來。

周舒舒低下頭：“沒有……阿姨和我說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們是來慶祝生日的嗎？庭宴哥哥，祝你生日快樂。”

孟庭宴看了眼有點不在狀态的溫慕一眼，神情有些許晦暗不明，很快又回過神來。

他神色淡淡地颔首，“謝謝。”

“那……那我先走了。”

周舒舒的聲音是掩飾不住的低落，卻還是扯出微笑着說，“祝你們一直幸福呀。”

……

那一小插曲過後，兩人很快就回到了家。

只是溫慕一路上都保持着沉默，就連孟庭宴和他說話都沒回應，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想和對方解釋幾句，只可惜叫了幾聲溫慕都沒反應，很明顯是不想搭理自己了。

過了一會兒，溫慕竟然又走到了玄關處，看起來像是要出門。

孟庭宴神情微暗，又不死心地叫了遍，“慕慕，你要去哪。”

溫慕終于給了他點反應，擡眸看向孟庭宴，沉默了片刻，“我……要出去一下。”

“我也去。”

“不要。”溫慕立馬拒絕，随後尴尬地抿了抿唇，“孟先生，我很快就回來的。”

“很快是什麽時候。”

“……六點前。”

“行。”

雖然有點晚，孟庭宴在心裏嘆口氣，只好妥協了，眸子漆黑深邃：“六點前一定要回來，你不回來，我會親自出去找你。”

溫慕愣了下，睫毛微顫。

“嗯。”

其實溫慕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出門，他只是覺得腦子有點亂。

事實上，到現在他還以為那句話是自己聽錯了，卻不敢開口問孟庭宴。

畢竟……溫慕垂下蘊着霧氣的眸子，在心裏想，怎麽會有人愛自己呢？

他的家人不會，曾經的愛人……自然也不會。

他甚至，甚至已經不敢相信任何人了。

散步似乎走得有些遠，待溫慕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眼前的風景和建築自己都不太熟悉。

他表情一愣，下意識看了眼時間，剛準備原路返回的時候，倏地，看到了路邊的一家店。

——是蛋糕店。

現在距離六點已經過去了五分鐘。

孟庭宴坐在沙發上，眉頭緊蹙着，算了下溫慕離開的時間，心情開始下沉。

已經三個多小時了，他終于沉不住氣地站起身來，然而剛大步沉沉地走到門口，門上就傳來一些聲響

下一秒，門就被打開了。

“……”

溫慕還維持着開門的姿勢，手裏提着一個小小的蛋糕，看到孟庭宴後一愣，解釋：“孟先生，我、我就遲了一點點。”

孟庭宴頓時松了口氣，“去哪裏了？”

溫慕聞言有點局促，眼神微閃，“就是、去買了個蛋糕。”

孟庭宴一怔，随後表情逐漸深沉，嗓音低而柔緩：“是給我的嗎。”

“……嗯。”

溫慕走進屋內，刻意不去看男人的神色，快速走進去。

孟庭宴心頭一暖，快步跟上去。

冬日晝長夜短，天色已經暗了，屋內沒有開燈，氛圍剛剛好。

溫慕很快就打開包裝，在蛋糕上插了根蠟燭，用打火機點燃。

燃燒的火焰輕微搖晃着，卻始終不滅，火光照映在對立而坐的兩人身上，昏暗的燭光下氣氛旖旎。

屋內安靜，溫慕想了想，說出的話卻有點殘忍：“孟先生，你……你單純地吹蠟燭就好，傷還沒好，還是不要吃了。”

孟庭宴：“……”

還好他對這種東西也不感興趣，孟庭宴望着溫慕蘊着燭光的清澈雙眸，甚至清晰可見自己的倒影。

他舌尖不自覺地抵了抵上颚，低啞地應了聲，“嗯。”

“快吹蠟燭吧。”

孟庭宴一頓，“要不要開燈？”

察覺到溫慕迷茫不解的目光望過來，孟庭宴又耐心解釋，“不是怕黑嗎？”

溫慕一怔，搖搖頭，“不，不用。”

時間只是短短的幾秒，他還是可以忍受的。

于是孟庭宴也沒再堅持。

而趕在對方吹滅蠟燭的那一刻，溫慕睫毛微微一顫，最後，輕聲地說了一句：“孟先生，祝你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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