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有了底氣

沈沂秋的笑意來不及收，但嘴角僵住了。要對一個虛僞陰險的人做出敬愛的表情，實在太過為難。

秦千柔掃了一眼兩人的臉，倒是沒太大反應，只是把膝蓋上的筆記本電腦放了下去，站起身。

姜瑗這才看到原來床尾對着的地方，還坐着人。

再一細看，是秦千柔。

她略微一怔，很快調整過來，比往常更殷勤主動了些。

“秦記者也在啊，你好。”

秦千柔颔首回應：“姜主任，你好。”姜瑗年長于她，基本禮儀她還是做足的。

秦千柔看過姜瑗的名片，海城知名學府的金融系主任。能在這個年紀坐上那個位置，沒有兩把刷子是辦不到的，只不過沈沂秋的父母研究領域都不是這方面，看來大學畢業後有人改了方向。

“真沒想到你會在這裏辦公。”姜瑗特地挑了工作日過來，沒料到還是撞見秦千柔了。

這個女記者那天她跟賀焯專門打聽過，在蒙城當地可是不能輕易招惹的人物。無論多厲害的人物或者企業，一旦被她盯上，都是一臉苦相。

秦記者可比某些機關單位的領導難公關多了，不知是從哪裏傳出來的說法，但在蒙城卻得到很多人的認同。

“最近休假，所以來醫院看看。”

休假啊，聽上去好像不是三兩天的短假，姜瑗的臉色變得不太好看，沉默着不知在盤算什麽。

沈沂秋暗暗打量，秦千柔的反應跟她平時差不多，但是姜瑗突然過來，肯定是有所圖。上回沒能成功把她帶回海城，她肯定不會輕易罷休。

沈沂秋嘆氣，自己怎麽就成了香饽饽呢，誰都對她一步三回首的。

難受歸難受，但病房是她主場，怎麽着也要硬撐起來應付的。

“姜……阿姨，你來找我，有事嗎？”做足了心理準備，這聲姜阿姨對于沈沂秋來說，仍是膈應。

姜瑗感覺得到沈沂秋的疏離，但比起上回已經好多了，至少主動叫人了。

她揚起慣常的溫柔寵愛表情，靠近幾步，伸手想要摸一下沈沂秋的頭，就跟以前見面時那樣。

沈沂秋下意識後仰，遠遠就避開了。

姜瑗怔愣間有點尴尬，沈沂秋卻沒有要解釋的打算。

“是這樣的，上次你說不願意回海城生活，我跟你賀叔叔商量了一下，應該尊重你的決定。”

沈沂秋擡眸，姜瑗這是打算放棄了？

然而，下一秒，她便接着說：“不過海城那邊始終是你的家，如果以後不打算回去了，就趁着暑假把一些事情都處理掉，免得以後還要兩頭跑。”

她的家，處理掉……

沈沂秋黯然的神情讓一直沉默觀察的秦千柔不得不錯開眼。她無意打斷對話，畢竟姜瑗跟沈母的交情深厚，的确比她更有立場來處理一些沈家的事。

“我到外面去找護士問點事情，你們慢慢聊。”秦千柔抱着電腦出了病房。

沈沂秋的眼神追着她一直到門被關上，這才收回目光。

姜瑗看見她這舉動，雖是驚訝卻比之前要适應。

“沒想到你已經這麽依賴她了。”

沈沂秋愣了一下，爾後淡笑一下：“那當然，她是我的秦阿姨嘛。”

同樣是阿姨，這聲秦阿姨可比剛才的姜阿姨親切細膩多了，光是聽着就讓人忍不住腦補出沈沂秋挽着秦千柔的手，乖巧懂事靠在她身旁任由撫摸的畫面。

姜瑗那天跟賀焯讨論分析許久，仍是想不出沈沂秋變化的原因。車禍肯定是誘因，但絕對有更深層次的東西，這讓他們感到不安。

“對了，高考成績出來了，你查過分了嗎？”姜瑗岔開話題，又聊起大學來。

“還沒。”

沈沂秋醒來後還沒顧得上想這事，反正她知道一定會考上。

“你這孩子，一點也不為自己的前途擔心。”

沈沂秋勉強扯起笑臉，淡然說：“沒什麽可擔心的，考試的東西我都會，應該不會太差。”

如果沒有那場意外，沈沂秋的确是個成績優異，考試從來不需要家長操心的尖子生。沈家父母也從來沒有擔心過她的高考，所以才會在成績尚未出來時就安排出游。

姜瑗知道她是打定主意留在蒙城讀大學了，她再勉強也拉不走。但在開學前有假期，仍有操作空間。

“既然不擔心分數，那就抓緊時間，我們回海城。我問了醫生，你的情況出院沒問題的，你賀叔叔昨天已經提前回去準備了。”

“我暫時不想回去。”

沈沂秋再次幹脆拒絕，姜瑗很是不解。這孩子到底是怎麽了？

“可是海城那邊……”姜瑗頓了頓，換了個說法，“如果你實在不願意回去，那麽我跟你賀叔叔就幫你處理這些繁瑣的事，好不好？”

沈沂秋低垂的眼眸緩緩擡起來。

姜瑗又說：“只不過有些事我們出面總是缺個依據，你可能要簽一份全權授權委托比較方便。”

授權委托書？是了，前世就是因為這個，着了他們的道。

任由他們毫無阻攔地竊取了爸爸的研究成果，沈沂秋卻還笑着感謝他們，替她省卻了那麽多麻煩。

沈沂秋的眸色加深，姜瑗看着她的反應，嘴角的笑意漸漸消散。

“姜阿姨，家裏的事我晚點會親自回去處理的，但現在我還不想回去。”

“現在是暑假你不回去，等你開學了就更沒時間和精力了。況且現在我跟你賀叔叔都有空，一開學我們又要上課又要帶學生，到時候誰能幫你？”

姜瑗有點急了，話裏都是替沈沂秋考慮的因素，卻又字字不離自己。

沈沂秋心中冷笑，看透了真面目後再回過頭來看他們虛僞的表演，果然小醜都是他們。

“這個我會和秦阿姨商量的，到時候再說，反正海城那邊的事也不急。”

的确不是很急，邵齊東沒能成功騙她簽下那份自願償債合同，她自然不着急賣房還錢。現在也就有了從容應對姜瑗的底氣，也不再給他們可趁之機。

姜瑗徹底說不出話了，既然沈沂秋都說了不急，她總不能一個外人比主人還心急。只是她沒想到，再次見面，沈沂秋給她的還是拒絕。

跟老賀讨論的結果再次浮上心頭，沈沂秋的突然轉變，很可能跟秦千柔有關。這個女記者是出了名的油鹽不進，跟誰都有距離感，現在沈沂秋這表現，是越來越像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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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千柔拿着筆記本并沒走遠，而是坐在了病房外的椅子上，像之前那樣繼續工作。

只是換了環境，周圍來往的人多起來，她的心總有點靜不下來。她以前采訪的環境比這嘈雜煩亂的也很多，像現在這樣煩躁的情況卻是少見。

小護士端着托盤從走廊那頭走過來，看到秦千柔坐在外面，有點意外。

“秦記者，你怎麽坐在這裏啊？小秋又鬧脾氣了？”

沈沂秋這個病人醒來後就脾氣古怪，時不時要鬧騰一下的，這在護士當中早就不是秘密。不過自從秦千柔出現以後，這孩子已經乖了很多。難道今天又犯病了？

秦千柔索性關上電腦，反正也看不進去了。

“她有訪客。”

“哦。”小護士點點頭，卻又下意識地嘆了口氣，“小秋真招人喜歡，總是有人來打聽她，想要看她，只可惜……唉！”

秦千柔從中抓住關鍵信息：“總有人打聽她？”

小護士已經把秦千柔歸為沈沂秋身邊親近的人，對此也沒隐瞞。

“是啊，自從劉阿姨走了以後，就時不時有人來問沈沂秋的情況。”小護士口罩下的唇角揚起，有小小得意，“不過我們都沒認真回答，全都是敷衍。”

秦千柔被她這小小得意感染，眉眼放松下來，又聽她說：“誰知道會不會得了消息一轉身就發到網上去。現在有些人啊，真是什麽話都亂說，完全不顧後果。”

秦千柔安排了沈沂秋繼續住院，也替她支開了劉阿姨，卻無法完全隔絕社會上對沈沂秋這個人的窺探。

還沒等秦千柔從自媒體無序發展的感慨中收回思緒，沈沂秋就從病房裏沖了出來。秦千柔張嘴，一個字都沒說，就被對方拉到跟前。

沈沂秋的急切比之前見過的緩和些，卻也看得出将有不好的事發生。秦千柔已經不再懷疑這預感真假，只是在想，難道自己又要遭殃了？

沈沂秋把她拉回病房，然後跑去護士臺那裏說了一通，然後就看到幾個當值護士忙碌起來，又是打電話又是往病房區走。

沈沂秋回來關好門，看到秦千柔抱臂站在那裏等她，這才真正笑起來：“你看，我現在都會提前預防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