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哥擔心你——
宋西京不肯回家。
出租車攔了一輛又一輛, 宋西京始終不願上車。
關潔的耐性肉眼可見消失殆盡,攔到第五輛,關潔大步走到宋西京跟前, 站穩腳,關潔指着停在路邊的出租車問:“走不走?”
“我跟同學約了——”
宋西京話音未落,關潔提高音量, 強制打斷他:“我最後問一次,走, 還是不走?”
宋西京刷視頻的動作猛地頓住, 本能擡眼看向近在咫尺、渾身裹挾冷氣的關潔。
倉促間, 宋西京毫無征兆地撞進關潔那雙薄涼, 略帶怒意、不耐的眼。
宋西京像是被關潔的眼神灼傷, 下意識別開眼,裝作熟視無睹的模樣。
關潔見狀, 冷着臉,看着滿臉倔強、不服氣的宋西京, 扯開嘴唇,面無表情說:“成年了吧弟弟, 那你應該明白成年人的第一課就是——盡量別麻煩人。還有, 這世界除了你媽,沒人慣你。”
之前的眼神還給宋西京留了一絲情, 現在這番話幾乎不留任何情面,幾乎往深了挖、往深了撕。
毫無疑問, 關潔用了她最狠、最真實的言語來應付眼前這個叛逆少年。
宋西京被關潔這番話震懾,後又覺得被冒犯,面上泛起一層薄怒,捏緊手機, 指着關潔罵:“關你屁事,你滾遠點!”
關潔不甘示弱,伸腿往前走幾步,直到腳尖抵到宋西京腳尖才停下腳。
她揣兜立在宋西京面前,半仰腦袋,擡着下巴,一字一句問:“你除了無能狂怒,還能做什麽?”
“打我?踢我?或者殺了我?”
“然後呢,等你媽給你擦屁股?還是一輩子活在角落裏痛苦自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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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問一句,宋西京的臉就紅一分。
到最後,宋西京面紅耳赤,梗着脖子倔:“我不回去!”
“回去也是我一個人,那個家有什麽好回的。”
關潔若有所思打量一眼宋西京,瞧見他眼底深處的受傷,關潔點點頭,替他決定:“行,你不回去也行,但得跟我走。”
這下,宋西京閉上嘴,跟着關潔一前一後鑽進出租車。
路上,兩人一左一右坐在後排,各自都沒開口。
直到司機問去哪兒,宋西京才扭頭盯她一眼,想看她到底帶他去哪兒。
關潔想了想,指定地點:“DEMON酒吧。”
宋西京聞言嗤笑一聲,出言諷刺:“我媽不是讓你好好照顧我嗎?怎麽照顧到酒吧去了,也不怕你帶壞我?”
關潔皺了下眉,糾正:“是看管,不是照顧,望你知。”
“還有,你不是太陽,沒誰會整天圍着你轉。各做各的事,你最好別打擾我。”
關潔對這個叛逆少年沒有半分好感,要不是早前答應了萬岚,她絕對丢下他不管。
宋西京也意識到關潔很讨厭他,被關潔怼了幾次後,也默默閉嘴玩自己的。
許是關潔那番話的緣故,後半段路宋西京很安分守己,沒再招惹關潔。
關潔也樂得清閑,掏出手機,給萬岚發短信報平安。
消息發出去不到三十秒就收到萬岚回信:“只要能讓他聽話,随你怎麽處理。他就是平時被我慣的一身毛病。性格要糾不過來,真不行。小關,麻煩你了,你替我管兩天,我回上海請你吃飯。”
關潔看完,回了句不用。
關潔手機屏幕亮度調挺高,宋西京餘光瞥到聊天內容,吐槽:“狼狽為奸、沒安好心。”
關潔摁滅手機屏幕,偏頭淡淡掃他一眼,沒搭理。
—
磨蹭半天,到酒吧已過八點十分。
關潔付完車費,拎着宋西京一起進酒吧。
宋西京平時逛網吧跟逛自己家似的,酒吧還是頭一回兒來。
一進門,宋西京就被酒吧的混亂、喧鬧場面吓到。
靠窗邊的卡座有男女抱着互啃,吧臺邊的兩三男女在互相灌酒,還有牆角卡座的幾個男人報團喝酒、玩篩子,舞廳裏全是肉/體與肉/體的糾/纏……
宋西京看得直搖頭。
扭頭去找關潔,見她視若無睹地穿過混亂的人群、繞過一排排卡座、路過各種各樣的奇觀,宋西京咬了咬牙,急忙跟在關潔身後。
一路走到後臺,關潔丢下包,脫下呢大衣外套,露出裏面的真絲褶皺肌理手工玫瑰暗黑層次長裙。
後背大镂空,只幾根紅帶纏着。
方領,脖子上戴了串珍珠項鏈,襯得本就白皙的皮膚越發細嫩,配上酒吧的暧昧燈光,宛如精靈與狐貍的集合,獨具美貌、魅惑。
關潔沒着急上臺,掃了一圈酒吧,沒見到祝政人,關潔坐下沙發,從包裏掏出打火機、煙盒,點了根抽。
她翹起二郎腿,一手握住另一只彎曲的手肘,指間夾着煙,慢慢往嘴裏送,
紅唇含住煙嘴,輕吸一口,擡起下巴,掀開單眼皮瞧着立在沙發邊的宋西京,朝他漫不經心吐出煙圈。
奶白色的煙圈彌漫半空,一點一點飄到宋西京鼻尖,漫入鼻息。
宋西京望着眼前變了個人似的關潔,緊張地滾了滾喉結。
煙霧吐盡,關潔點點煙,眼神落在一旁的空位,問:“站着不累?”
宋西京咽了口口水,背着包,手忙腳亂坐下沙發。
坐了四五分鐘,關潔掐斷剩下小半截煙,起身交代宋西京:“老老實實在這待着。”
“那你呢。”宋西京擡頭,盯着關潔問。
關潔偏頭用眼神指了指不遠處的吧臺,言簡意赅解釋:“賺錢。”
宋西京:“……”
關潔今天沒帶吉他,臨上臺,找酒吧工作人員把少爺之前用過的架子鼓搬上唱臺。
陳川從醫院趕回酒吧,正好瞧見關潔站在音響旁指揮人擡架子鼓。
想起祝政的交代,陳川繞過人群,走到關潔身邊,湊她耳邊傳話:“關姐,哥讓你停兩天。改明兒休息好了再唱。”
關潔眨了眨眼皮,波瀾不驚問:“原因?”
“怕你太累,受網上的事影響……”
說到這,陳川不由想起上午祝政在醫院列的那份遺囑。
周遠鴻周律特地趕去醫院給祝政做財産分割,并根據祝政的意願立下遺囑。
立遺囑時,陳川就在病房。
祝政之前早有打算,財産分割做得很徹底、幹脆,連陳川也在遺囑繼承人之列。
至于關潔——
祝政為她單獨列了一份遺囑。
如果祝政在此期間出任何意外,關潔将是他的第一繼承人,他在上海的一切資産,其中包括但不限于DEMON酒吧、上海的幾處房産……都歸關潔所有。
陳川當時聽到這條遺囑又是驚又是喜,到最後恍然大悟。
或許哥自己都不明白,他有多愛關姐。
他之前神經大條,并沒把這些細節串聯起來,直到現在才意識到——
比如,祝哥離開北京,還可以其他去任何城市,為什麽一定要來上海?
又比如祝哥立這份遺囑,如果不是關姐在他心裏的分量重到一定程度,他應該也不會把關潔列為第一繼承人。
陳川想到這,忽然覺得胸口有些悶。
擦了擦額頭的汗,陳川神色複雜地看了眼關潔,壓下心底翻滾的思緒,重申:“哥擔心你——”
關潔聳聳肩,拒絕陳川的提議:“不礙事,可以唱。”
陳川見她心意已決,也沒再勸說。
只是看到關潔上臺,雙手拿着鼓棒,興致勃勃地玩弄着架子鼓,陳川舔舔嘴,無聲嘆息:“關姐,你回頭看看哥啊。”
—
哐當一聲,關潔成功敲下第一棒。敲完,接連不斷敲第二棒、第三棒。
等掌握手感,關潔這才開始邊敲邊唱。
首唱是首搖滾老歌,她一開嗓,底下的人紛紛舞動手,跟着熱起來。
宋西京本來在玩手機,聽到關潔開嗓,眼裏滿是驚豔。
他扭過頭,目不轉睛盯着關潔。
眼睜睜看着她在上臺風姿搖曳、熱情似火、迷倒衆生。
宋西京也是音樂生,學的是鋼琴,關潔一出聲,宋西京就感受到她骨子裏對音樂的熱愛、狂喜。
那種感覺只有同樣熱愛音樂的人才能懂,就比如此刻,他完完全全讀懂了關潔對音樂的熱愛。
熱愛到什麽程度?大概是燃燒靈魂、以身獻祭的程度。
關潔讓他不由自主被吸引、被誘惑、被刺激。
以至于唱到尾聲,關潔下臺邀請宋西京,問他要不要合唱一首,宋西京想都沒想,直接上臺,跟着關潔合唱《I Don't Wanna Talk》
……
You taste like cigarettes and hurricanes
你的味道品味起來就像悱恻的煙霧席卷的飓風
There's a warning written in the corners of your face
你的臉上寫滿警告
Whiplash and you left me in a vapour trail
予我沉重一擊留我在氤氲之中黯然
Now I know it's safe to say
現在我明白可以放心傾訴
Nothing's perfect anyway
人無完人金無足赤
……
他們配合得太好,好到底下的客人全都在大聲尖叫、驚呼、起哄、吹口哨。
還有人在拿手機拍照、錄視頻,甚至在吼他們再來一曲。
關潔今夜唱得開懷,坐在架子鼓前,挑眉看向一旁站着的宋西京,像是找到一件新鮮寶貝,高興得語調上揚:“挺不錯啊弟弟。要不再來一首?”
宋西京滿臉燥/熱,別開眼,別扭答應。
這一幕被陳川盡收眼底,陳川盯着臺上的一對璧人,視線落到神情驚喜、興奮的關潔,陳川面色僵硬下來,閉眼回想起祝政在醫院的場景,低聲自問:“哥,你有沒有想過……還有另外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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