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驚蟄(3)

與上次不同,這次林重檀表現得像個十足的正人君子,根本沒做多餘動作。洗完澡,他又将我抱回床上。

床褥已經被白螭和青虬重新換過,我睡了快一天,沒什麽睡意,看林重檀又要回去做字帖,我忙喊住他。

“檀生。”

林重檀頓住腳步。

“我不想坐床上。”我說。

最後,我又坐進林重檀的懷裏,可就跟洗澡時一樣,他沒有對我做任何親密舉動,好像我跟原先在家裏喜歡賴在他懷裏的雙生子無異。我心裏覺得不安,忍住羞恥再去親吻他。

他沒躲,由着我親。

我親了一會,實在耐不住臉紅,加上還病着,沒多久就離開他的唇,轉而趴在他肩膀處輕輕吐氣。

我真的不明白林重檀。

我曾聽過一個盲人過河的故事,因為看不見,所以盲人只能摸着石頭過河。現在我成了那個盲人,一點點試探林重檀的心意,卻發現始終看不清那條河。

但林重檀在想什麽,并不是我最關心的,他只要能幫我就行。

我休息片刻,提起段心亭的事。

“上次我沒有羞辱段心亭,是他罵我賤奴,還讓他的書童抓住我,準備用戒尺打我,我才咬了他的書童。”

說這段話時,我看着林重檀,想知道他會是什麽反應,結果讓我很失望。他幾乎特別平靜地聽着這段話,臉色沒有絲毫變化。

我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做錯了,我也許不該對林重檀投懷送抱,他不會幫我。

可除了他,我能找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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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人可找。

還是說我做的不夠多?

也是,說不定段心亭私下跟林重檀更親密,兩者相比,他現在自然不會幫我。

不過沒多久,段心亭再次出現在我面前,這一次他直接來到我的學宿,他不再趾高氣揚,相反眼圈泛紅,弱如扶病。

他紅着眼望着我,又看了眼我身邊的良吉,“林春笛,不,林公子,我有些話想對你說,你能不能讓你書童暫時離開一下?”

我冷淡地說:“你就直接說吧。”

段心亭有些猶豫,我見狀讓良吉送他出去。

段心亭忙道:“上次的事是我錯了,我不該那樣對你。我當時是對你有誤會,所以才……對不起,我跟你道歉,你能不能幫我跟檀生哥哥說一聲,讓他不要不理我。”

“他理不理你,不是我能幹涉的。”

“怎麽你不能幹涉,檀生哥哥他……”

我打斷了段心亭的話,“良吉,我昨日穿的衣服要漿洗,你現在去洗了吧。”

我雖然知道他會提到林重檀,但沒想到他會如此直白。我不想讓良吉知道我和林重檀的事。

段心亭看到良吉走了,說話便越發不顧及,轉瞬間對我換了稱呼,“好春笛,你幫我去跟檀生哥哥說一聲好不好?上次的事真的是我錯了,我昏了頭才會誤會你。”

他說這話,又來拉扯我。我對于他的碰觸十分厭惡,立刻往後退去,可段心亭依舊上前。

拉扯間,不知怎麽的,他竟摔倒在地,而這時我看到林重檀。

林重檀不知什麽時候到的,現下正站在門口。段心亭像是還沒發現林重檀來,仰着臉委屈可憐地對我說:“林公子,我知道你還在生氣,你要是覺得氣還沒發夠,多打我幾下也行。”

我什麽時候打他了?

我張嘴想說話,哪知道段心亭又抽抽噎噎哭上了。我從未見過像段心亭這種人,一時不知如何應對。我看向林重檀,發現他好像看戲般地站着不講話,也不離開,我便幹脆也不說話。

段心亭哭了一陣,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看到了林重檀,我看他眼睛瞬間亮起,轉眼又凄凄楚楚。

“檀生哥哥。”他委屈地喊林重檀。

林重檀這會子像是看夠了戲,“你怎麽到這裏來了?”

段心亭往我這邊瞧了一眼,“我來找林公子,跟他道歉,上次的事是我不對。”

他看我的眼神帶着懼怕,仿佛我真的欺負了他。我意識到段心亭今日來找我不是真的來道歉,他只是想讓林重檀厭棄我。

父親後院有幾位姨娘,姨娘無子,靠美貌換取男人的寵愛,我有時候都撞見她們吃醋互酸的樣子。

真是可笑,我竟然要跟段心亭去争林重檀嗎?

若不是我在學業上要林重檀幫忙,我現在應該拿棍子把他們兩個都趕出去!

“既然道完歉了,就回去吧。”

林重檀的話讓段心亭表情猛然一變,他顯然沒想到是這樣的發展,“檀生哥哥,我……”

不知為何,他對上林重檀的表情,後面竟噤聲了。片刻後,段心亭走了。

段心亭的離開并不讓我開心,我更覺得是自己用身體換來的這種待遇。

我不由咬住牙,覺得自己比那些姨娘還不如。

姨娘們是沒辦法,被拘在深宅後院,一天到晚只能仰男人鼻息,而我在外讀書,理應靠自己本事修身齊家,光宗耀祖,卻因天資愚鈍,學着妓子娈童用身體換取利益。

“不要老咬牙。”林重檀突然說。

我現下正煩他,但又不想讓他看出我讨厭他,只能把臉扭開。

房裏只有我和林重檀,我不說話,林重檀也安靜下來。半晌,我聽到什麽東西被放在桌子上的聲音。再然後,便是腳步聲遠去。

林重檀走了,把自己帶來的東西留在桌上。

我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錦盒,還是沒忍住走過去打開。錦盒裏面上方是一根通透的玉笛,看得出成色極好。玉笛打了穗子,中間織的花紋竟然是一個“笛”字。

被玉笛壓在下方的是那本被我丢過的字帖,我原先沒仔細看過它,現在才發現字帖的第一頁便寫着——

“贈吾弟小笛十七生辰賀禮”。

我盯着那兩樣東西許久,直至良吉洗完衣服回來。他一眼就看到我拿着的玉笛,對此物贊不絕口,還想讓我吹一曲。

但我吹笛功夫實在差,氣息不夠,吹的曲子總是斷斷續續的。

良吉原先跟我提過,我醉酒那次曾鬧着讓林重檀給我唱下流小曲,他最後吹的笛子。

此後,我和林重檀的關系不能說親近,也不能說不親近。我每夜都會去他那裏,但并沒有再做一些過度親密的舉動。他從不對我主動,我有時候都在想浴房那個吻,是不是我出現的幻覺。

因為林重檀從不主動,弄得我不知道該怎麽開口讓他幫我。家中讓我寄成績,我拖不了多久,最遲明年開春。

而第三次大考也在年前。

我心中焦急,想過主動引誘林重檀,但他總表現得像活佛,一動不動,任由我做什麽,最終我只能又氣又羞地放棄。

轉眼間,時間走到冬至。

京城的冬天十分難熬,到了折膠堕指、寒風刺骨的地步。每次我到林重檀學宿,要喝上一碗甜湯,抱着湯婆子烤許久的火才能緩過來。

入了冬,林重檀出去的次數減少了些。但冬至這一日,他比往常還要晚回來。

我聽到青虬和白螭在說話。

“少爺,你肩膀上怎麽落了那麽多雪?水一直備着,少爺先去泡澡吧。”

“少爺,春少爺來了。”

林重檀聲音低低的,“嗯。”

等林重檀泡完澡出來,夜已經極深了。他一進房,我就發現他喝了酒,還喝了不少。他臉頰微紅,腳步有些虛浮。

我正坐在他的床上,這段時間我來的多,常睡在林重檀這裏,青虬和白螭已經見怪不怪。

林重檀像是沒看到我,徑直走到書桌前,在整理些什麽。我這段時間一直在想怎麽跟林重檀提第三次大考的事情,也許今晚是個機會。

話本上說男人在喝了酒後,通常好說話些。

想到這裏,我穿上軟眠鞋,慢慢走到林重檀的身邊。林重檀看到我,往我這邊側了下臉,但很快又轉回去。

他在翻看案上的古籍。

我深吸一口氣,伸手輕輕拉住林重檀的手,“檀生,夜很深了,我們去睡覺吧。”

林重檀說:“你困了的話,自己先睡。”

“我想跟你一起睡,我……我一個人睡睡不着。”

天知道我說這話有多羞恥。

林重檀手下動作頓了下,我見狀顧不得害臊,繼續說:“床上很冷。”

其實床上塞了湯婆子,并不冷。

林重檀看我幾眼,還是将手中古籍放下,同我回到床上。一進到被窩,我就主動鑽進他懷裏。

我在糾結是先提第三次大考的事,還是先假意跟林重檀親近一番。

猶豫片刻,我最終選擇先親近。

今夜林重檀的唇有着淡淡的酒氣,我吻上去時,仿佛自己也喝了酒。林重檀依舊是不回應我的狀态,我早已習慣,小心翼翼地在他唇上磨蹭許久後,斟酌着提起大考的事。

“馬上就要第三次大考了。”我說。

林重檀微垂着眼,像是已經困了,“嗯。”

我習慣性地咬了下牙,又松開,“我……我不想再考倒數第一。”我撐起身子看他,“檀生,你幫幫我好不好?”

林重檀長睫擡起,“你每日午休的時候也來找我吧,我給你補課。”

補課對我已經沒有用了,短時間的補課根本不可能讓我進步很快。林重檀能讓段心亭進步那麽多名,一定有其他辦法幫我。

“除了補課有沒有別的辦法?”我說完發現林重檀不說話了,他靜靜地看着我,若不是我發現他眼神比往日迷離,都要以為他沒喝酒。

我心下一橫,決定把話本上學到的東西用到林重檀身上去。我将手探下去,而還沒碰到,就被林重檀捉住。

“你做什麽?”林重檀聲音依舊溫溫和和,不像是生氣的樣子。

我忍着羞恥回答,只是我的聲音幾乎跟蚊子差不多大,“快活的事。”

書上是這樣說的。

林重檀聽清了,他重複了一遍我說的話,“快活的事?”随之,發出一聲輕笑。

我尚且沒弄懂他笑的意思,就猛然被他壓在身下。

“你知道什麽是快活的事嗎?”林重檀輕輕捏我的臉頰,神情跟先前往前不同。

他總是表現得像活佛,像君子,很少在我面前露出這般有侵略性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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