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真假公主(十二)

這還是常錦第一次在白天走進明德堂,想起夜裏過來時弄過的惡作劇,常錦眼底不知不覺就帶了一絲笑意。

只是這笑并沒能維持多久。

“以念,這位便是慶國世子。”

常錦剛行過禮,狗皇帝忙不疊向她介紹堂中坐着的男人。

男人慢悠悠的擡起眸子,純黑的瞳仁不見喜怒,氣質從容淡然,唇角噙着幾分笑意。

烏眉深目,是個極英俊的男子。

只是這不是常錦第一次見他。

思緒翻回到那日,她站在巷子外看到男人牽着高頭大馬,一身矜貴氣,帶着自然而然的威壓。

就好比現在這樣,明明是坐着,卻帶着自上而下的審視。

“今日一見名不虛傳,貴朝長公主,果然是谪仙一般的人物。”

男人很快挪開目光,看向皇帝道。

狗皇帝朗聲大笑:“世子過獎。”

說罷,他從未如此親昵的沖着常錦招了招手:“快落座。”

常錦帶着笑,選了個狗皇帝指的方向正對面的位置坐下。

狗皇帝表情頓了一下,忍着沒發作。

常錦憋着笑,突然被叫過來的那點兒不愉消散了不少。

今天這一出,讓常錦愈發篤定,這慶國世子壓根不是什麽戀愛腦,提前這麽久隐姓埋名冒着生命危險就來啓國,必然是想打探些什麽。

有所求就有的談,這對她而言是好事。

只是常錦暫時還沒弄明白,這慶國世子突然提出要提前見她有何目的,原書之中,慶國世子第一次見洛以藍可是在歡迎大典上。

常錦心中百轉千回,最終還是決定試探試探,于是笑道:“久仰大名,世子骁勇善戰的名聲大啓無人不知,今日一見,卻覺得世子十分面善,好似……曾經見過一般。”

雁南遲目光如炬,直直的看了過來,常錦亦是毫不退縮。

兩人目光就這麽在空中來回交纏,火花四濺。

最終還是雁南遲最先收了回去。

又寒暄了一番,不外乎都是些互相恭維的廢話,狗皇帝顯然還有些話想私下對雁南遲說,常錦發揮完自己拍馬屁的功效之後便被狗皇帝一腳踢開,乖乖回了自個兒寝宮。

只是走出明德堂之時,有道目光緊緊黏在她背後,叫她想忽視都難。

還沒到長公主府,老遠就看到小七伸長着脖子站在冷風裏候着。

常錦走上前奇道:“你這一臉擔憂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去領罰呢。”

小七沒接話茬,以手遮臉低語:“皇後娘娘來了,瞧着臉色不好。”

常錦這才正色,疾步趕了回去。

燕寒煙在常錦的卧房焦急踱步,常錦撩開簾子走進房中看到的便是這樣的情形。

她頗感意外的叫了聲“娘”,打斷了燕寒煙的思緒。

燕寒煙在常錦心中一直是冷靜自持的代表,她幾乎從未見過燕寒煙有過失态的時候。

燕寒煙見常錦回來,面上一喜,快步走到她跟前,伸手一扯就将她扯進了屋,然後上下左右的瞧她。

常錦無奈道:“娘,您這是做什麽?”

燕寒煙停下動作,常錦這才發現她眼眶一片赤紅。

常錦扶着燕寒煙坐下,短短的功夫,燕寒煙已經收拾好了心情,她複雜的看了一眼常錦,斟酌詞彙道:“以念,娘今日得知了一件事,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應當告訴你,只有你心中清楚了,以後才能多加提防,娘,娘也怕不能一輩子護着你。”

常錦一下一下順着燕寒煙的背,不疾不徐道:“娘說罷,女兒聽着。”

燕寒煙點點頭:“你還記得你發疹的事突然傳到了宮外,你找到主持才解決這件事嗎?”

“嗯。”

“這事是從宮中傳出去的,娘一直擔心有人圖謀不軌,所以讓你外祖父暗中調查,今日終于查出了眉目,只是——”

“只是散播消息的背後之人是父皇?”

“你如何知道?!”

常錦慘然一笑:“娘,如今我是長公主,有膽子陷害我的人能有幾個,還得是這麽做對他有好處,這麽一算就不剩幾人了,他還能讓娘如此傷心……那就只能是父皇了。”

“你……”燕寒煙長嘆一聲,“如此也好,活的清醒總比糊塗好,只是娘不懂,你父皇為何要這麽做。”

能為什麽,一己私欲呗。

狗皇帝正當壯年,自覺這皇位還能坐個幾十年,原書裏他就不在乎秭歸這個女兒,但狗皇帝也挺一視同仁,因為對着太子他也是處處提防。

常錦為了能有拒絕聯姻的權力,不斷籠絡民心,只這一條,便能讓狗皇帝防着她了。

所以背後是狗皇帝搗鬼的話,常錦一點兒也不意外。

燕寒煙似乎被常錦不以為然的态度影響了,也慢慢冷靜下來。

又細細的叮囑了常錦最近切莫招搖,外祖父會保護她雲雲,說了小半個時辰才離開。

常錦送走了燕寒煙,徐徐笑開。

狗皇帝比她想的還要沉不住氣,如此一來等于自絕後路。

燕家對皇室貫來忠誠,常錦的報複計劃之中,也從未想将燕家扯進來過,但倘若狗皇帝這麽在背後搞小動作,他第一個推遠的便是燕向南忠誠的心。

心情愉悅的常錦屏退下人,又泡了壺頂尖的茶,推開窗,任憑還帶着幾分淩冽的風吹進房內。

午時剛過,一陣風過,亮着的宮燈搖了搖,被一只手穩穩的托住。

常錦倚在榻上就連都姿勢未變,只歪了歪頭笑道:“世子再不來,這茶可就涼了。”

将養了這麽久,常錦一身肌膚白璧無瑕,宮燈柔亮的燈光暈鋪在她身上,整個人便仿佛籠罩在光暈之中,因為半卧着,紗裙勾勒出曼妙的身型,俏皮烏黑的發絲貼在線條精致的鎖骨上,更襯的她脖頸間的皮膚如白瓷一般。

好一幅美人卧榻圖。

雁南遲沉默不語的坐到常錦對面,斂眸一口氣吞了三杯茶水。

常錦:“……世子都是這麽品茗的嗎?”

“慶國并不盛産這些,價值千金,但真能喝出其中滋味的又有幾個,大部分不過是附庸風雅證明自己喝得起罷了。”

“沒情趣。”常錦嘟囔一句,微微直起身。

雁南遲的聲音低沉醇厚,帶着點兒外邦口音,十分入耳。

“既然世子不愛喝這茶,那咱們就說點正事兒吧。”常錦壞心眼的将雁南遲的茶杯搶了過來,彎了彎眉眼,“世子來了,便是聽懂了本宮白日裏的話,本宮用慶國世子在啓國都城潛伏數月的消息,能換些什麽?”

雁南遲的目光流連在常錦粉白的指甲蓋兒上,小小一顆透着粉,捏在碧綠的琉璃杯上,愈發可愛。

他挑了挑眉:“公主想換些什麽,不妨直說。”

正中下懷。

常錦也不是磨磨唧唧的人,她開門見山道:“放心,本宮想要的很簡單,世子必定能辦到。”

她舔了舔唇,笑的像偷了腥的狐貍:“本宮不想嫁人。”

雁南遲表情肉眼可見的停滞了一秒,反應過來後,眼中興味更濃:“公主越來越讓我驚喜了,先是翻手覆雨間收買人心,現在便連慶國此行目的也一清二楚,莫非公主真是仙子轉世?”

常錦坐直身子,往後一靠,下巴沖着雁南遲揚了揚:“世子這可就沒意思了啊,我一片坦誠,世子反倒遮遮掩掩。和親是慶國此行的目的嗎?我看不然。”

“和親只是你的目的而已。”

常錦身子前傾,逼近雁南遲,她直直看進雁南遲漆黑的瞳仁道:“慶國皇帝身子每況愈下,他想将皇位傳給你,但他剛立下遺诏你便接連遇襲,雖然未曾真正傷到你,但禍患不除,你還是難以心安,所以你借着這次來啓國的機會,想觀察朝中究竟何人想染指皇位。”

“同時,你想借着和親,進一步鞏固自己的勢力。”

“世子,我說的對嗎?”

雁南遲不配合,常錦便也連尊稱都懶得說了,不如将一切攤開好好掰扯掰扯。

而她剛剛說的這些,部分是原書劇情還有她這些天從宮中偷看來的密報,兩相綜合,推出來的結論。

常錦篤信自己的判斷。

雁南遲唇角微勾,然後笑意漸漸擴大,最後就連雙眼都淬了笑。

他極開心似的點了點頭:“是的,你說的沒錯。所以我不想在這時候得罪啓國,你也确實抓住了我的把柄。”

常錦得意的哼了一聲。

雁南遲卻話鋒一轉:“但如若我答應你不和親,我又怎麽拉攏啓國呢?”

常錦搖搖手指:“非也非也,不同我和親,不是不和親,啓國公主很多,你這皮相也不錯,不若找個兩情相悅的娶了便是,當然,洛以藍也不行。”

“公主很多,那有像你這般美的嗎?”

見常錦腮幫子又要鼓起來,雁南遲笑道:“不能娶你,不能娶洛以藍,似乎是兩個條件,而你用不說出我的秘密來換兩個條件,并不公平。”

小氣巴拉,常錦心中吐槽。

“如果你答應,那我還可以告訴你,你遇襲究竟是誰在背後操控,如何?”

這次沉默的時間格外的久,雁南遲烏黑的眸子喜怒難辨。

最後他點了點頭:“我同意。”

“害你的是你的親弟弟。證據暫時不在我手中,弄到可能會費些事,但以你在慶國的勢力,想查證并不難,你只不過從未懷疑他罷了。”

上輩子雁南遲兵敗如山倒也不是狗皇帝的實力能輕易做到的,而是狗皇帝搭上了雁南遲親弟弟的勢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雁南遲同父同母的兄弟僅此一人,據說兩人感情甚篤。

“我自會查證。”

雁南遲站起身,常錦掃到他青筋繃起的手,心下了然。

被至親背叛遠不像他面上表現出的那般淡定。

見雁南遲要走,常錦趕忙道:“這是個大消息,所以你還得幫我個小忙。”

“我希望你手下的商隊,在民間散播慶國收金礦的價格,勿需造假,如實說便可。”

金礦在慶國一直被朝廷壟斷,百姓只能參與采礦冶煉,憑借勞動獲得報酬,但如果他們知道這些金礦賣給慶國的價格——

雁南遲走後,常錦伸了個懶腰,施施然關上窗。

上輩子秭歸的遭遇,是夏春翠和錢大壯直接導致的,但幕後的始作俑者卻是狗皇帝。

如果不是他薄情寡義,背叛燕寒煙在前,始亂終棄夏春翠在後,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冤有頭債有主,狗皇帝也必須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價。

常錦帶着笑陷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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