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三更

還不到地方, 明臻就打着瞌睡,幾乎要睡着了。

睡着的阿臻看起來也蠻可愛的。

可能是天熱,明臻這些天只穿素色衣裙, 因為衣物簡素,越發顯得她本人漂亮得不像話。

寧德公主和嘉寒縣主一個被稱為第一美人一個被稱為第二美人, 明荟真想把明臻拎出去給她們瞧瞧,看誰才是真正的美人兒。

只可惜寧德公主嫉妒心太重,嘉寒看着清高沒心機, 也不是好惹的。就怕這兩個嫉妒心特重的女人看到明臻之後,使出什麽不該使的手段, 讓明臻吃苦頭。

哪怕明荟不喜明臻比自己長得出挑,可明臻是自家人,只能自家人欺負。外人欺負明臻的話, 就相當于欺負整個明家,明荟身為嫡女,最在意整個家族的聲望和體面。

明臻不知道做夢夢見了什麽, 口中輕輕嘟囔着什麽話語。

明荟湊過去聽。

掂下?掂下什麽來着?

馬車突然一停,明荟與明臻的額頭撞上了, 兩人都吃痛的眼淚汪汪。

明荟尤為生氣,質問馬車夫:“前方發生了什麽事情?”

馬車夫回道:“秦王殿下的馬車要從這條道過, 我們只得讓路。”

明荟的氣這才消了。如果是尋常人家, 按照她的脾氣, 一定要下去為難一下, 倘若是秦王——明荟可不想以卵擊石。

她之前見過秦王在練武場上的表現,本來是要去看康王世子的,無意中看到秦王一弓拉十箭,箭箭破紅心, 驚得她下巴都差點掉下來。

旁人還說秦王所有兵器中,箭法是最平平的,因為秦王不愛弓箭。明荟習武世家出身,不是外門人,自然曉得這樣做有多難。後來聽了一些秦王降敵的殘忍事跡之後,每次遇到秦王出行,都不敢過于張揚。

一怕秦王一弓十箭将自己紮成稻草人,二怕給父親兄長帶來麻煩,三怕影響自己的未婚夫,畢竟康王世子并非閑散世子,他在朝中有實職,與秦王一黨有所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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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臻揉着自己的額頭:“發生了什麽?”

“沒有什麽,”明荟道,“秦王打這個地方過罷了,也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你放心,這一帶基本算是他的地盤,沒有人敢在這裏撒什麽野,等下你戴上帏帽出去玩,絕對沒有不長眼的人調戲你。”

明臻也沒有出去玩的意思,馬車裏有冰盆,涼絲絲的,外面又熱,又有太陽,還不如在馬車裏睡覺來得愉快。

她一向都懶懶的不願意動。

明荟頗為肉疼的給了明臻十兩銀子:“想吃什麽随便買一點兒吧,不夠了記得賒賬,別賒我名下,報咱哥的名字,超過五百兩就報咱爹的名字,你應該也花不了這麽多吧?”

明臻用手帕包了銀子,甜甜一笑:“好,謝謝姐姐。”

到了前方,明荟從馬車裏下來,帶着自己的丫鬟下去上船,往湖心亭而去。

明臻掀起簾幕,悄悄往外看了一眼。

遠處是一個很大的湖泊,湖中盛放的全是荷花,沒有荷花荷葉的地方是一條水路,小船載着可去湖心亭。

上船不便宜,一人二十兩銀子,包括丫鬟下人,所以基本上只有很有錢的家族小姐公子才會在這裏喝酒作樂。

因為這處湖心亭和荷花池,外邊距離玉湖不遠則是很大的酒樓,還有一些古董鋪,胭脂水粉鋪,首飾鋪,兵器鋪,成衣鋪等等。

天琴與新夜見到明臻往外偷看,她倆也笑了:“姑娘想下來走走?到這裏也不用怕,就當回自己家了。”

京城中一些較大的産業,背後不可能沒有人支撐。這邊的店鋪幾乎都是秦王的手下,耳目衆多,四通八達,也好收集何處的信息與情報。

明臻不想動,她搖了搖頭:“算了,我在馬車裏睡一會兒。姐姐給的銀子,你們拿去買一些好吃的。”

十兩銀子已經很多了,這邊好吃的東西都可以買到。明臻沒有出來過,她自己并不知道什麽東西賣多少錢,所以讓丫鬟們過去。

天琴吩咐新夜去買些好吃的。

明臻一個人睡得正香,眼睛彎彎的,不曉得做了什麽夢,唇角居然也是自然上翹。

新夜買了之後,掀開簾子就見明臻倚靠着軟墊睡了。她将剩下的銀子裝回了荷包裏,對天琴道:“秦王殿下也在這邊,我看到一些暗衛了,随口就問了幾句。”

天琴拿了一塊荷葉糖嘗着:“有沒有告訴他們,咱們姑娘也在,殿下有空可以瞧一瞧?”

“殿下今天要見一位貴客,絕對不可能來了。”新夜将另一個荷包拿出來,詭秘的一笑,“你猜賣糖的老板給了什麽?”

阿臻愛吃糖,平常吃的往往從這裏買,一些店主表面上是生意人,實際上都是一些暗衛出身,曉得秦王一部分事情。

例如開糖點鋪子的這位,就知道秦王府上有個如珍似寶的姑娘,秦王還待這位姑娘十分嬌氣,也曉得新夜是姑娘的丫鬟,每月要送上好的甜點過去給姑娘吃。

天琴看着一沓銀票:“你拿他錢做什麽?”

新夜道:“你真不會以為他開個點心鋪子只賺一點錢吧?他們私底下做的行當多着呢,都是替我們殿下辦事,銀票是他孝敬姑娘呢,說是姑娘出游,看中街上什麽随便拿。”

天琴覺得頭疼:“我們姑娘還稀罕什麽?算了,記得報給李福公公,這人也算有眼色,就是投機取巧太過。”

這個時候,明臻也揉着眼睛醒了,她迷迷糊糊的掀開簾子,喊了一聲天琴,天琴往她嘴裏塞了一顆糖:“姑娘怎麽了?”

明臻道:“沒事,我喝點水。”

天琴牽着她出來,給她戴上帏帽:“去聽雨小築睡一會兒吧,這裏靠着玉湖,風景好睡起來也舒服。”

明臻跟着去了,這邊靠着湖,構造極為精巧,也是最好的一間房,坐在窗邊,她隐隐約約可以看到對面的湖心亭。

一艘小舟恰好從下面劃過,明臻隐隐約約可以聽到下面有人談話。

“縣主,您偷偷溜出來,讓公主一人對着明家六小姐,只怕兩個人打起來。”

一道略有些冷清的聲音入耳:“怕什麽,明荟又不是個傻子,哪裏敢和寧德打架。”

丫鬟很無奈:“寧德公主講話實在難聽,明家姑娘在家也很嬌縱,被罵得狗血淋頭,她怎麽受得了?況且,得罪安國公也對皇後沒什麽好處。”

“那又與我有什麽關系?”嘉寒悠悠嘆了口氣,“是我逼着她們打起來的麽?”

丫鬟:“……”

原本寧德公主和明荟算性情相投,如果不是嘉寒煽風點火,哪裏會有這麽多矛盾?

丫鬟也不敢多說,她只問道:“秦王殿下在這裏,他應該不會見您,您知道,他一向冷漠。”

嘉寒目光也變得凄楚起來了:“他之所以變成今天這樣,都是因為我,不然為什麽還不娶妻。當時宮宴上,他盯了我好久,顯然是對我動心,可惜我們兩家水火不容,連句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丫鬟:“……”

她最怕的就是壯武侯知曉嘉寒私會秦王,連累到自己,把自己的腿給打斷。但嘉寒的為人,她也無比清楚,所以只能硬着頭皮跟上來。

明臻往下探了探腦袋,天琴趕緊把她抓回:“不是要睡覺麽?快躺下吧。”

明臻道:“我聽她們說話,說到了殿下。”

天琴往外看了看,下面都是水,哪裏有人?怕不是姑娘犯了癔症。

“沒有人。”天琴道,“快睡。”

祁崇在隔壁等人,人卻遲遲不來,這人倒也不是別人,正是明臻那個奇奇怪怪的親哥哥。

時隔十年,江王殿下再一次的入了淩朝京城。

祁崇等了半個時辰,李福見他臉色越來越沉,湊過去說了幾句:“江王殿下一向如此,誰都敢輕慢,也是在漓地作威作福慣了。明臻姑娘就在聽雨小築,殿下何不過去逗一逗明姑娘?”

小姑娘軟綿綿,一逗她,就啪嗒啪嗒的掉眼淚,天底下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玩的。

祁崇突然想起來昨天晚上,明臻一邊抹眼淚一邊抽抽噎噎的講話。

“走。”祁崇道,“給江王留一句話,想見本王,再等半個月。”

李福:“……是。”

上岸後的嘉寒也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她面上一紅。她就在聽雨小築旁邊,眼看着祁崇往自己這邊來,心跳怦怦,突然緊緊抓住了身邊丫鬟的手。

長長指甲入了丫鬟的手背,血都滲了出來。

因為周圍也有人,她不敢在路上貿然搭話,所以進了聽雨小築,沒有想到,秦王居然也進來了!

裏面安靜至極,幾乎沒有人,秦王的随從都在外面守着,只有李福近身跟來。

嘉寒扶着丫鬟的手,見對方擦身而過,淡淡的龍涎香籠罩四周,輕袍緩帶,身影高大挺拔,腰間玉佩與扇墜碰撞,發出清越聲響。

她實在忍不住了,開口喊了一聲:“秦王殿下……”

祁崇漠然回眸,見到一道平庸且乏味的身影,回想一下,應該是常年跟在寧德身邊的。

嘉寒見對方并不應答,一時面色緋紅:“今日天氣極好,臣女想請殿下上去喝酒。”

李福知曉祁崇對各位大臣的女兒了解不多,他輕聲道:“這是壯武侯的女兒嘉寒郡主。”

就是那個在前線也不忘貪污軍饷搜刮百姓的壯武侯,也是家中豪奴在外打死百姓強娶民女的壯武侯。至于嘉寒平常的事跡,李福也多有耳聞,寧德公主現在如此霸道嚣張,有嘉寒一半的功勞。

祁崇似笑非笑,打量了嘉寒一番,她一身白衣,發間玉簪,衣上羊脂玉都價值不菲,看得出是精心做到如此簡素除塵。只可惜都沾着無數人的斑斑血跡。

實在肮髒。

他目光冰冷,猶如稱王的猛獸,壓迫感幾乎讓人想要跪在他的腳下,匍匐稱奴。

嘉寒結結巴巴的開口:“臣女……臣女知曉,家父對殿下多有得罪,臣女也不贊同家父平日作風,只想給殿下表達歉意。”

她也不敢看祁崇幽深威嚴的目光,只想起當日秦王一箭穿透白虎的額心,據說虎皮被扒了,大概也要挂起來彰顯秦王的豐功偉績。

此等風采,才是她配得上的人。

李福道:“縣主請回吧,我們殿下有要事。”

上樓的時候,李福納悶道:“她爹知不知道她做了這樣的事情?這可丢臉丢大了,講出去的話,她們一家的姑娘都別想嫁好人家。”

不過祁崇平常行事雖狠辣,卻不從對方家中婦孺着手算計。

祁崇道:“倘若阿臻瞞着孤出去,代替孤向仇敵道歉,讓孤知曉了——”

李福瑟瑟發抖:“您要打斷明姑娘的腿嗎?”

祁崇:“……”

辛辛苦苦養了十年才養成現在這個樣子,撫養大明臻不算容易的事情,真把她扔在莊子裏或者在安國公府後院中,只怕生一場病,她早就沒了。

打斷腿倒也不可能。關在籠子裏讓她再也跑不出來才是正确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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