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淡定是救贖

“哎！卓同學，男生宿舍不是另一個方向嗎？”察覺不對勁的袁沫沫扯了扯卓承亞的衣角，止住其前進的腳步，狐疑地盯着他那不太清晰的側臉，等待他給予一個合理的答複。

被黑暗打上陰影的臉緩緩轉過來，邪邪的微笑自嘴角揚起，低沉的調谑自有型的薄唇吐出，“難道這麽晚沫沫還想造訪男生宿舍？”

狗嘴吐不出象牙！淡定！淡定！輕垂眼睑，斂去眼中的火苗，緊握小粉拳，控制着自身的情緒，袁沫沫挂上一抹淺笑，淡淡地回道：“沒。這趟本來就為送卓同學回宿舍的。這是前往女生宿舍的方向，擔心卓同學走錯了，特意提醒一下而己。”

袁沫沫的平靜出乎卓承亞的意料之外，黑眸閃過一絲錯愕，随後染上濃濃的興味，嘴角的邪笑擴大再擴大，透出一股詭異的氣息和無形的壓力。

撲嗵撲嗵！狂跳不已的小心肝已顯示出袁沫沫此時的不安與恐懼。憑着心底那股 不服輸的意志，她竭力維持着嘴角的淺笑，勇敢地迎着那張隐藏在黑影中的臉，準備見招拆招。

強裝出來的勇敢瞬間被識破，滿意取代了興味，卓承亞決定結束逗弄游戲，放過眼前這只受驚的小綿羊。

“在夜深人靜的雨夜放任一名弱質纖纖的小女生獨自回宿舍，可不是我卓承亞一貫的作風……”刻意拉長的尾音消散于淅瀝的雨聲中，飽含笑意的視線毫不客氣地巡回于袁沫沫清秀的小臉，捕捉她每個細微的表情變化。

深不可測的壓力褪去，脫僵亂跳的心髒恢複有序，夾雜着恐懼的水眸回複清靈。假意眨眼，眨掉被無禮打量帶來的不快，淺笑依舊，袁沫沫微歪着腦袋接下話頭道：“所以呢？”清澈的目光毫不退縮地對上卓承亞的視線。

四目交接，猝不及防，晶瑩無垢的大眼完美地攻克卓承亞的心防，一剎那的恍神，險些淪陷。還好在即将沉溺于水漾清純之際，理智适時把他拉回現實。內心的波濤洶湧絲毫沒浮現出來，仿佛與之對視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角色罷了。

斯文白皙的俊臉依舊是那掌控一切的自信，他慢悠悠地回複道：“所以當然是先護送美麗的沫沫小姐回宿舍，我再回去啦！相信善良如沫沫必定不忍心看到我被淋成落湯雞，會借傘給我擋雨吧？”

“那就有勞卓同學了。本該是我先送你回去的。”與深邃黑眸短兵交接的翦翦水眸平靜如鏡，不見一絲波瀾，袁沫沫一改之前一敗再敗的窘況，嘴角的淺笑滲入一絲淡然的自在。

恐懼是魔鬼！淡定是救贖！面對卓承亞，風輕雲淡才是正道。動不動就氣得七孔生煙，被吓得瑟瑟發抖，實在枉為重生人啊！既然比別人多活了一次，就該表現得更為成熟！她為這段時間的過激反應而感到羞愧。

不快在幽幽深潭中一閃而過，卓承亞突然猛收大掌拉近二人的距離，企圖惹起身邊人兒的抗議。

奈何對方的定力指數持續飙升中，過去無往不利的殺手锏居然慘遭滑鐵盧，僅是換來一句淡淡的詢問，“可以走了嗎？”

淡然清澈的水眸竟讓他一時無法直視，忙不疊把視線移往密密麻麻的雨幕中，順水推舟道：“嗯！走吧！雨越下越大了。”完美地掩飾掉那如逃兵般的舉動。

啪嗞—啪嗞—啪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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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前一後的兩個腳丫有節奏地剖開一個又一個小水窪，為雨水的滴答樂曲添上和諧的伴奏，而二人之間彌漫的沉靜卻為這大自然的樂章平添一股空靈。

沉靜壓抑的旅途持續着……

“卓同學，我到了！”袁沫沫率先停下腳步，扯扯卓承亞的衣袖，用下巴比比眼前的宿舍樓，打破長達五分鐘的沉靜。

仰頭看了眼宿舍樓，卓承亞漫不經心地領着袁沫沫走往一樓的宿管值班室，随口問道：“B9？”半垂的眼睑掩去眼中的精光，白皙的臉上是一片平靜。

“嗯。”袁沫沫淡淡地應了句，平和而有節奏地往值班室走去，全身上下沒透出一絲即将擺脫卓承亞的興奮。

來到值班室門口，她輕輕推開卓承亞，從容地離開那鐵般的臂彎。轉身淺笑，她柔聲委婉地下着逐客令，“卓同學，時間不早了。你還是快點回去吧！謝謝你冒雨送我回來。”柔柔的語調中透着淡淡的疏離，醉人的聲音中隐藏着一絲清冷。

白裙飄飄，黑絲輕垂，靈氣清雅的袁沫沫在燈光的映襯下散發出一股耐人尋味的韻味，讓人忍不住想去探究卻又不敢亵渎。

斐然的氣質未能讓卓承亞着迷，倒是他向來平滑的眉間罕見地築起一座小丘陵，鏡片後的雙眸半眯着，隐隐透着怒氣。

他很不爽！非常不爽！顯然，他讨厭這種捉摸不定的感覺！這不是沫沫！不是！

但……他有時間跟她耗，不是嗎？沫沫，要玩是嗎？那他奉陪到底。

一閃而過的怒氣散去，嘴角微微揚起，和熙的面具已覆上卓承亞的臉上，“嗯！時間确實不早了。沫沫也該回去休息了。方便留下手機號碼嗎？”他揚了揚手中的雨傘，暗示她還傘需要聯系。

瞄了瞄那抹淡雅紫，袁沫沫自是明白他的意思，定定地看着那張無法看透的俊臉，淡淡地回絕道：“你方便的時候把雨傘交給宿管阿姨就可以了。不需要特意與我聯系了。”

嘴角的笑意加深，卓承亞尚未對袁沫沫的拒絕作出回應，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俯首于她的耳邊，以低沉誘人的語調輕喃道：“沫沫，咱們的時間還長着呢！你就裝吧！我有耐性跟你耗！”

狹長的黑眸自始至終都緊緊鎖着袁沫沫的整張小臉，企圖從中尋找任何情緒波動的蛛絲馬跡。慢悠悠地站直身子，他挂着一副人畜無害的笑臉，柔聲與袁沫沫道別，“沫沫，那我先回去了。早點洗澡早點休息哦！別冷着了！”

語畢，他才戀戀不舍地離開女生宿舍，其一步三回頭的留戀勁兒完美地诠釋了一名離別依依的深情男子。

表面，袁沫沫還是保持着淡雅的氣質目送卓承亞的離開，骨子裏卻不知暗暗咒罵了卓承亞多少次了。這個卓承亞怎麽像牛皮糖一般甩也甩不掉？她生氣，他興致盎然；她淡定，他戰意盈盈，她使用冷暴力吧，他也自得其樂。她到底要拿他怎麽着？

“嗨！沫沫，你的男朋友啊？很帥很溫柔體貼哦！真是羨煞旁人啊！”揶揄聲自身後響起，袁沫沫有點惘然地回頭看向宿管阿姨，“阿姨，你說啥呢？他不是我的男朋友啊！只是普通同學。”

顯然她的解釋已無法改變宿管阿姨先入為主的想法，八卦的阿姨繼續唠叨道：“哎哎！女孩子害羞嘛！阿姨懂！你說不是就不是！都聽你的！哈哈！

不過，你看你啊！渾身上下就只有裙擺濕了那麽一點點。而他呢？阿姨看得可清楚了！大半的身子全濕透了！肯定是把傘全遮你身上了。

這麽體貼的男人這年頭不多見了。你可要抓緊啊！別到時跑了抱着阿姨哭鼻子哦！”

宿管阿姨的熱心腸及八卦勁兒令袁沫沫哭笑不得，似曾相識的話語勾起了內心底層的記憶，苦澀在胸臆蔓延着，眼眶在發燙，鼻頭在發酸。她知道自己又想哭了……

以防被宿管阿姨瞧出端倪，在不經意間挖出更多不願回首的記憶，她強忍着淚意，轉身把視線投于雨幕中。沒想到視線才剛轉移，便落在了那抹令她意外的身影上。

燈光微弱，雨夜朦胧，人影雖不清晰，但手中淡紫的雨傘卻明确昭示出對方的身份——卓承亞。

宿管阿姨順着袁沫沫的視線也發現了卓承亞，拍拍她的肩膀，無比羨慕地道：“喲！沫沫！那帥哥還在那看着你呢！肯定是想等你平安回到房間才放心離開吧！瞧瞧你！多幸福！要是阿姨有遇上這麽貼心的男人，短命十年也願意啊！”

同樣的雨中歸來劇情，同樣的誇張對話，同樣的雨中守候……只是男主角變了，她的心境也變了……

曾經，熙語的這番體貼令她感動得無以複加，以為在他心中她就是一塊珍寶，所以她用她的一切去愛他……

此刻，她只覺得當初的自己傻得可以！淋淋雨又不會少塊肉，這麽簡單就能騙倒一個傻女人，那多劃算！

曾經，宿管阿姨的那番調谑讓她沾沾自喜，甜蜜不已，以為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此刻，她只感到無比諷刺，驟然衍生出一股沖着宿管阿姨大吼“凡事不要看表面”的沖動。

于熙語而言，她只是一只需要哄騙的棋子；于卓承亞而言，她也不過是一個有趣的玩具罷了！

幸福？如果這叫幸福，她寧願拱手讓人！那種別有用心的“體貼”，誰稀罕誰拿去！她，袁沫沫不需要這些蒙騙世人的虛情假意！

低垂的雙手不知不覺間已緊握成拳，紅潤的小嘴抿成一條線，平靜清澈的明眸漸漸覆上寒霜，恬淡的氣質慢慢被冷冽所取代。

許是被驟變的袁沫沫所吓到，平時大咧咧的宿管阿姨不自覺收起其大喇叭，僅是試探性地輕喚着，“沫沫？”

冷光一閃，頓時把宿管阿姨湧至喉嚨的各種話語絞殺怠盡。閉上大嘴，她悻悻地返回自己專座上，僅是不時八卦地偷看沫沫幾眼，不敢再發表任何言論。

靜，值班室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寂靜中……

“沫沫！沒淋濕吧？這麽晚還沒回來，剛想給你送傘呢！”突然，一團火辣辣的紅雲劃破凝固于空氣中的低氣壓，充滿活力的呼喚聲把袁沫沫的理智扯了回來，有力的熊抱瞬間淹沒環繞在袁沫沫身邊的冷氣。

“嘿！怎麽會淋濕！有位大帥哥送她回來呢！”氣氛剛回暖，宿管阿姨那愛八卦的大嘴巴又閑不住了。

“真的？沫沫，你不夠意思！什麽時候勾搭上帥哥的啊？快點從實招來！”含着笑意的質問出自韓曉雅的性感紅唇，閃爍着精光的美目賊溜溜地在袁沫沫的臉上悠轉着，眼中盛載着真心的愉悅。

輕輕地推開粘在身上的韓曉雅，袁沫沫淡淡地笑道：“沒有勾搭上什麽大帥哥。你別聽阿姨亂說。我們上去吧！上了一天課，累了！”頭微垂，流海完美地遮擋掉殘留着寒意的雙眸。

她繞到韓曉雅身後，輕推着她離開值班室，完全無視掉身後宿管阿姨的抗議。

雨滴聲覆蓋掉她們上樓梯的聲響，在爬樓梯的行為掩飾下，袁沫沫探究的目光緊緊鎖着韓曉雅的後腦勺。

送傘嗎？在選修課結束個把小時後的現在？經過個把小時的拉鋸戰，友情戰勝了自尊心？哈！可惜這段高于自尊的友情卻經不起愛情的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