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墳頭草(9) 戲臺上的人咿咿呀呀……

折霜小時候就喜歡看戲。

戲臺上的人咿咿呀呀,戲臺下随着戲臺上的人哭而哭,笑而笑,衆生百态。

她家阿娘就好奇的問她:“你這麽個急性子,怎麽會喜歡看戲呢?”

折霜抱着阿娘的胳膊搖,“阿娘,她們演別人,多有趣啊。”

折夫人笑:“你還是個好奇的性子。”

好奇心害死柔弱的貓,但是好奇心的人,只要身份地位崇高,那便是坐在戲臺下看戲的。

折霜此刻坐在椅子上,看着下方跪着的奸夫淫/婦,就有一瞬回到了小時候戲臺下看戲的恍惚感。

陸遠之:“阿霜,柳柳是太擔心了,所以才過來跪着的,您不要生氣。”

折霜眼裏的他:“咿咿呀呀——”

她有些忍不住皺眉。

唱的好難聽啊。

陸遠之見她眉毛一皺,就吓的打了個寒顫,“阿霜,你別生氣——”

旁邊的文遠候覺得大兒子廢了。

他英明一世,怎麽就養出這麽個廢物出來?

然後不等折霜開口,沉着臉,走到陸遠之的身邊,一巴掌就打在了陸遠之的臉上。

坐在旁邊一直擔憂着的陸夫人驚恐的瞬間流出了眼淚水,大呼,“侯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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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不敢去攔。

她旁邊就坐着南陵公夫婦,兩人的臉都是沉着的,陸夫人就不敢去攔着,只好惡狠狠的看下面還在哭哭啼啼的狐貍精。

柳柳被盯的背後起了冷汗,再怎麽蠢,也知道自己做了件弄巧成拙的事情的,如今怕是得罪了所有人。

她只能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陸遠之身上,在文遠候再次打陸遠之的時候,柳柳一手護住肚子,一手去抓緊陸遠之的衣裳,然後撲在陸遠之的背上,要替他挨下那一巴掌。

折霜:“……”

真蠢啊。

人家文遠候打兒子,也不是真心的打,是打給她和自家阿爹阿娘看的,她這樣撲過去,是什麽意思呢?

果然,文遠候真的動了氣,冷哼了一聲,一腳将柳柳踢開,然後又是一腳踩在了陸遠之的腿上,踩的他哀痛起來。

“阿爹,我錯了,我知道錯了,阿爹,你放了我吧,阿霜,你救救我啊。”

陸夫人也哭的不行,捏着帕子去求折霜,“阿霜,好孩子,遠之知道錯了,你幫他求求情吧。”

滿屋子都是這母子兩的嚎啕聲,倒是柳柳,倒在地上,受了一腳卻不敢出聲,只敢低聲啜泣。

不過這時候陸遠之自顧不暇,已經沒有憐惜她的精力了,她縮了縮,縮到了一邊去,不敢動,也不敢再上去撲着替打,演繹一出情深。

折霜就看向南陵公折泓。

折泓微微點頭,折霜便緩緩的站起來,然後端着一張臉,雙手相疊在胸前,低頭彎腰,對着文遠候行了一個大禮。

“父親,咱們兩家一直相知相交,所以我跟遠之兩人才能自小一起在一起長大,即便當初不做夫妻,想來也跟親兄妹一般無二。”

“兒媳猶記得小時候遠之總是被人欺負,他又是老大,找不到兄長阿姐去幫忙,就總來找兒媳。兒媳能打的過的,便幫他了,兒媳要是打不過的,便叫了家裏三個兄長去,我們一個五個人,便沒人欺負了。”

這話回憶從前的美好,陸夫人便心酸的不行,哭出來的眼淚也更加的酸澀。

她喃喃的接話道:“是啊,當初多好啊,就是咱們家老二和三丫頭也是阿霜帶大的。”

折霜便轉頭看向陸夫人,“阿娘總将我看做親生的閨女,每回我來,便總記得讓從小廚房給我做栗子糕,有了好看的南海珠子,也要連夜讓人給我送過去。阿娘,我是感謝你的。”

陸夫人哭的泣不成聲,想起阿霜往日的好,這時候是真有些埋怨兒子了。

多好的兒媳婦啊,兒子怎麽就管不住自己呢?即便是要納妾,從自家的丫鬟裏面挑一個也就得了。

家生子聽話的很,不像這個狐貍精。

她想到這裏,又去瞪柳柳,“都是你!都是你勾引的遠之!”

柳柳柔弱的擡頭,眼眶紅紅的小聲道了一句:“夫人——妾身不敢——”

陸夫人:“你不敢,你有什麽不敢的,你都敢懷孕,都敢跪在我家門口呢!”

折霜憋笑,就覺得陸夫人有時候還是很有些嘴舌在的,并不如她自己想的那般嘴巴笨,說不過人家。

她深吸一口氣,繼續道:“是啊,她膽子太大了,之前我忍着,是因為她肚子裏的孩子,誰知道她卻覺得自己有了依仗,跪在門口,讓咱們兩家都成了笑話。”

“我自小便是受不得氣的,阿娘,她心機深,能想出這種辦法,想來将來在後宅裏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兒媳自愧不如,這後宅還是交與她吧,兒媳這就自請下堂了。”

陸夫人大驚,“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她轉頭就去罵柳柳,“她就算懷個金蛋,也不過是個賤妾罷了,阿霜,你若是實在不喜歡,那就将她和孩子一起送走,送的遠遠的,一輩子都不能回京都。”

柳柳大驚:“陸郎,救我——”

陸遠之還是憐惜她的,連忙爬過來,抱着柳柳道:“阿娘,阿娘,不可啊,柳柳肚子裏還有我的孩子呢。”

折霜:“既然如此,那你便跟她肚子裏的孩子過去吧。”

她冷笑道:“我折霜從未受過如此的侮辱,簡直欺人太甚!”

然後轉身,砰的一聲跪下,朝着南陵公夫婦道:“阿爹,阿娘,你們也瞧見了,女兒在這個家裏,根本活不下去,你們允我和離吧!”

一直沒有說話的折泓終于說話了。

他看向文遠候,一張臉不怒自威,道:“陸兄,咱們兩家的婚事,在聖上面前也是過了路的,即便是和離,那要去聖上面前說一聲,陸兄覺得呢?”

折夫人适時接話,“好啊,你們陸家如此欺負人,正室還未有孕,外面的狐貍精就有了身孕!”

折霜挺直着背,“我們成婚沒幾天,他就和人家滾到了一張床上,如今細細想來,說不得成婚之前他們就勾搭在了一起!就這般的欺瞞,将咱們蒙騙在鼓裏,阿爹——這口氣我越想越咽不下去!”

文遠候的心一沉。

他看向這個不弱于男兒的兒媳,幾乎是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是在威脅。

當初兩個孩子的婚事,宮裏的皇後自然也是要過問的,正好陛下在,便笑着道:“這兩個孩子,自小便好,如今倒是要成婚了。”

然後又道:“我記得遠之那孩子,小時候就跟在阿霜後面,整日裏阿霜長阿霜短,感情好得很,不過,我以為阿霜不會選遠之,畢竟她那性子,風風火火的,哪裏會喜歡上溫溫吞吞的。”

皇後便道了一句:“陛下,你是不知道,那孩子跟阿霜說從今之後要跟阿霜一生一世一雙人呢,臣妾可羨慕的緊。”

于是,文遠候進宮的時候,就聽陛下笑着道:“你家的遠之,倒是個不可多得情種,好的很。”

如今清清白白的情種一下子就要成為欺瞞衆人,不顧嫡妻顏面讓外室先懷孕的傻子了。

那陛下會怎麽想呢?

他嘆氣一聲,知道折霜剛開始說兩家的情誼,也是不打算将事情辦絕了,但是也正因為說了兩家的情誼,讓他不敢确定,她是不是真的要和離。

這個孩子……烈性,活的最是明白,說實話,若是說她知道遠之有外室要和離,他是相信的。

還有南陵公夫婦兩個,他們對折霜的喜愛,那是整個京都皆知曉的……他們可能心疼女兒,真的會去陛下奏報。

文遠候心慢慢的遲疑起來。

看見他這般模樣,南陵公心中有了數,勝券在握,然後去看閨女,卻見她沒有看向自己,而是怔怔的看着外面。

她好像失去了往日的朝氣,卻又多了一種奇怪的色彩。

他也順着她的目光往外看去,便見那外面什麽也沒有,只有游廊處有幾根藤蘿垂吊在空中。

脆弱,随風而動,仿佛就要被吹走了。

折泓的心中,不免多了幾分的愧疚。

千嬌萬寵将她養大,教她挺直了背脊做人,養大了,背挺直了,卻告訴她需要彎腰閉眼。

這孩子,自己一個人唱了場大戲,戲唱完了,如今心裏在想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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