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滿庭春(33) 二更
劉媽媽果然比他們厲害, 折霜不知道拿菜刀剁砧板是什麽意思,但是劉媽媽知道。她當着折霜的面也忍不住輕輕地呸了一聲,罵莫老夫人, “聽聞在雲州那邊,這種到人家門前拿菜刀剁砧板的, 便是叫嚣。”
劉媽媽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竟然在流雲巷子裏面見到了這種事情。
她摟起袖子, “夫人 ,将軍,這種不要臉的人, 你們不要管, 俗話說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 今日這事情就是如此。她拿着這菜刀砧板來, 就沒把自己當個老夫人, 只做那潑婦罵街,這得讓老奴來。”
劉媽媽就出去了。
開了門,就見着莫老夫人坐在門口, 頭發散着, 多了幾分狼狽,可見是做好了準備不要臉面。
她出來,莫老夫人自然也擡頭, 見着劉媽媽,心裏微微惱怒。
她都拿着菜刀砧板來了, 主人家怎麽還不出來,派個媽媽出來算怎麽回事?
她氣憤的道:“如今你們越發欺負人,莫幹山和刕晴牙好歹也算是同袍,同袍的老娘來了, 倒是派個賤婦來接。”
劉媽媽冷笑,“你也有臉,你兒子出生入死,好不容易有個同袍,你卻拿着菜板菜刀的過來,一刀又一刀,算是把這袍子給割破了,可別說什麽同袍,同袍可做不出你這種事情。”
她啧一聲,見外面越來越多的人看着,也不懼惱,只大聲的道:“也不出去打聽打聽,在京都城裏面,什麽時候有了平妻,平妻是那些上不得臺面的妾室掩耳盜鈴的手段,自己捂着耳朵當聽不見,還以為別人都是傻子呀,那鈴聲都要震破耳朵了,你難道沒有聽見嗎?京都城裏,都笑話你家是非不多,奔者為妾,偏向說個妻,什麽妻?自欺欺人的欺嗎?”
她直接蛇打七寸,知道在潑婦罵街這一塊自己可能還比不過這老虔婆,于是就以勢壓人,“你以為我們家将軍是好欺負的,就以為我們家夫人也好欺負嗎?瞎了你的狗眼,也不出去打聽打聽,我們家夫人是誰,是能讓你拿這個砧板菜刀在這裏剁來剁去的嗎?老太太,今天你也別急着走,這事情還沒完。”
一頓搶白,好幾次莫老夫人想說話,都被劉媽媽給壓了下去——沒錯,劉媽媽比聲音從來都沒有輸過。
好不容易她說完,莫老夫人終于逮着機會:“刕晴牙那個不要臉的,當年要不是我們家小山,他能去參軍?那麽個鬼樣子,我們家小山可是救過他命的,你回去,你回去問問他,現在他的救命恩人兒子都要被人奪走了,他怎麽像個縮頭烏龜似的,還要逼着我兒子把我孫子給出去。”
“我告訴你們,別人怕你們,我可不怕你們,大不了你們就殺了我,反正孫子沒了,我也不活了,哎呦,哎呦呦,我的這個心,快來人啊,要逼死人了,他們這是強搶我的孫子呀——”
劉媽媽倒是也不生氣,而是突然一聲大叫,可比莫老夫人的聲音更大,也哎喲喲的叫,“怎麽這麽不要臉喲,跑到別人家們前來要孫子,那是你們家的孫子嗎?不要臉,一家子不要臉的人湊在一塊咯,當年來京都的時候,什麽都沒有,吃自己媳婦的,用自己媳婦的,結果呢,結果人家現在覺得自己有臉面了,就要納妾,跟個商戶人家的姑娘眉來眼去,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妓子,這麽投懷送抱的!”
“好嘛,還欺負人家賢惠,這私底下都搞在一起了,還說要做個平妻,妾室都不做,老婆子我活了這麽多年,還是第一回 見到這麽不要臉的。”
“也不瞧瞧自己是什麽人,要娶個平妻,用什麽娶啊?不是我瞧不起你們莫家,祖上三代都是刨地的,好不容易出個好的,本來就高攀上人家威遠侯家,聘禮什麽都從簡,一分都沒要,都給你們家送回去了。結果你們倒是好,吃吃喝喝的心安理得,若是我,早就羞愧死了,哪裏還有臉。”
句句都要說他們家一直不要臉,劉媽媽越說越順,“想當年,莫将軍要出來應酬,什麽也沒有,還是人家容夫人當了自己的嫁妝镯子給他,這才能湊出一頓酒,別的夫人都是穿金戴銀,容夫人天天當嫁妝,你們道莫将軍歡喜不歡喜?妻子的銀子全部拿來花,自己的銀子拿去養妾室,如今,妾室也不養了,還想再吃一個妻,那這銀子從哪裏來?我就問大家,連吃個飯都要逼着媳婦賣嫁妝的人,從哪裏拿錢?還不是又逼着媳婦賣嫁妝!”
這話委實有些誇張了,但圍觀的人就愛聽這些。越是誇張的他們願意聽,而且這話真真假假,有些事情還真是沒說謊。
莫幹山初來乍到,除了沐國公資助,當年泰山黃陛下賞賜的那些東西他根本什麽都沒有,所有的家當都是容平一點點的湊的。
莫老夫人也是因為這點才反駁不出,但她最會胡攪蠻纏,立即反駁:“既然成了家,那就夫妻一體,我們家小山在外面多辛苦,供她吃供她穿的,她難道不應該也出力嗎?你這個媽媽好不講道理,女人出嫁從夫,天經地義,到了你口裏,倒是說我們家的不是,我倒想問問,難道夫家有難的時候,還不能讓她當嫁妝嗎!”
劉媽媽:“你那是有難嗎?你那是恨不得殺了人家,然後獨占人家的嫁妝。我且告訴你,沒門!你瞧着吧,你也繼續鬧吧,這事情越鬧越大好,鬧到皇後娘娘的面前去,請她評評理,看看這天下,有沒有奪兒媳婦嫁妝去娶平妻的!”
以勢壓人果然吓住了莫老夫人,她來的時候确實是憑着一腔“孤勇”。孫子被人奪走了,她悲痛萬分,只想殺了刕晴牙這個殺千刀的,根本沒有想那麽多,沒有想到皇後娘娘身上。
她倒是想到了折霜,但幾次見面,折霜都是一副溫厚無害的模樣,她并沒有将她放在眼裏。
劉媽媽就冷哼,“你別在這裏耍橫,我且告訴你,我已經去叫官兵了,待會兒你就吃牢裏面好好的吃吃飯——哎呦喂,這也好,省了你們家好幾頓飯錢,畢竟大牢裏面的飯是白吃的。”
莫老夫人聽見這句話徹底慌了,這怎麽,同僚之間的事情,還能鬧到官府去呢——
她僵硬着臉龐,支支吾吾的道:“你們将軍呢,我來跟他說,都是同袍——”
劉媽媽十分不耐煩地站在大門口甩了一下帕子,“哎呀我說莫老夫人,你是真傻還是裝傻,聽不懂人話麽?早跟你說了,這同袍同袍,可沒有哪家的母親拿着砧板上同袍家裏來的,既然來了,那就割破了,然後就再也沒什麽同袍了,割袍斷義,這話聽說過沒?”
正好此話剛說完,就見莫幹山匆忙跑來了,氣喘籲籲的,聽了劉媽媽這句話,頓時臉就黑下來:“剛剛那句割袍斷義,是你說的,還是你們家将軍說的?”
劉媽媽:“不管是我說的還是我們家将軍說的,這話都是被你們家這砧板菜刀逼出來的。”
她冷哼一聲,“莫将軍,我們家夫人讓我給你帶着話,說是這麽多年,您就那麽點俸祿銀子,還交給了您的母親,她倒是想問問,你們一口一個孫子兒子的,可成為你們的兒子孫子出過什麽銀子?”
“整日你在外面應酬不着家,孩子是她一個人帶出來,您的母親就像尊只知道坐在那邊的佛——哦,不對,佛還能不吃不喝活着,可你們就不一樣了,吃人家的,喝人家的,可一點都沒落下過,”
莫幹山被說的臉色通紅,卻又反駁不了,在這一刻,他內心的惱火比羞愧更多。
他的腦海裏面只有一個念頭:他們家這些事情,別人都是不知道,為什麽突然間,一個婆子都能說出來。
必然是容平把他們在這些事情都說了出去,他心裏暗罵一聲賤人,然後拖着莫老夫人回家。
“阿娘,你跑這裏來做什麽,還嫌兒子不夠亂嗎!”
莫老夫人卻跟莫幹山想的不同,她有自己的一套觀念,覺得媳婦的就是丈夫的,就是他們莫家的。而且現在兒子到了這裏,她突然又不害怕了。
再者說,她終于想起自己跑到這裏來是想要奪回孫子的,這群不要臉的人一直逼着她兒子放棄孫子,簡直罪大惡極,劉媽媽卻一直在颠倒黑白的說其他的事情,讓她差點把來的目的都忘記了。
她在雲州那邊跟人吵架可吵慣了,熟練的往下面一坐,抱着莫幹山的腿,穩穩的坐在那邊,莫幹山一動,她就哎呦哎呦的叫,“怕什麽,天底下那麽多和離的夫妻,只要是孩子都是歸丈夫的,哪裏被妻子帶走,京都難道就沒有王法了嗎?”
莫幹山大怒,“阿娘,快別說了。”
劉媽媽卻已經譏諷出聲,“我說多少回了,要點臉吧,若是按照你們說的來,自古嫁出去的被娶的養,那人家容夫人出了那麽多銀子養你們,你們早變成入贅的了,說句不好聽的,若是碰見那種厲害的婦人,早就讓你們還銀子了,還能讓你們有銀子繼續娶平妻?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此話一出,莫幹山的臉變了好幾變,可能傷及了他的自尊心,拔腿都要走,莫老夫人哪裏肯讓他走,兒子就是她的勇氣,是她的主心骨,他一直不來還好,結果來了又走,她的“孤勇”就沒那麽多,勇字去掉,只剩下了一個孤,她可不敢!
于是情不自禁的又摟緊了一點,結果莫幹山太過于着急,腳一擡,倒是把莫老夫人踢了一腳。
劉媽媽:“……”
得,這回不用她來罵了,莫老夫人自己開了口,“個小畜生,膽子大了,我是為了誰呀,不都是為了你嗎?你竟然還敢踢我——”
莫幹山臉上一陣白一陣紅,最終回走幾步,背着莫老夫人就走。
劉媽媽滿意的拍了拍袖子,“什麽人啦,白費口舌。”
她今日其實都不敢放肆的罵,畢竟莫幹山大小也是一個官,還牽扯着沐國公府,她也只能罵這麽多了。
但下午,威遠侯夫人就帶着禮物上了門,指名道姓要見一見劉媽媽,道:“我得好好謝謝他,那麽多話我們都不敢說,唯獨她說了,我聽了都解恨,想我家平兒對他多好,這麽多年舍了多少嫁妝,如今倒是覺得她是個累贅了。”
劉媽媽收了禮,只道:“夫人不必言謝,老奴也只是說了一聲公道話而已。”
她拿了東西下去,折霜就道:“如此就已經撕破臉皮,沐國公那邊,嬸娘可去走動了?”
威遠侯夫人連忙道:“肯定是去了的,你放心,你都這般幫我了,難道我還要拖你的後腿嗎?必然是不會的,沐國公夫妻兩個人咱們都知道,眼裏也是容不下沙子的,我說不能讓他們再跟孩子見面,他們也同意了。”
折霜點頭,“那我就安心等着你的好消息。”
威遠侯夫人鬥志昂揚的走了。另外一邊,沐國公和沐國公老夫人正在莫幹山的事情。
沐國公雖然恨鐵不成鋼,很是生氣,但覺得這件事情也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
“ 那個商戶人家的女人,無端的勾引有婦之夫,心裏打的什麽歪主意,打量大家不知道呢,這樣的人,若是實在喜歡,就給一個妾室的位置,便也罷了,人家現在拿準的,可不是他要納妾,而是娶平妻,就這一條,都能置他于死地。”
沐國公夫人如今并不喜歡莫幹山這個人,自然是要為容平說幾句話的。
“這麽多年她可不容易,有好幾回,我都聽莫幹山的娘拿她跟阿霜比,說都是京都的貴女,為什麽人家家裏能讓刕晴牙升那麽快,她卻什麽都不做。”
沐國公老夫人早就想要吐槽莫幹山一家子人了。
“今日阿霜家裏那個媽媽罵人的話你可曾聽說?我覺得說的樣樣都對,這些年都是容平養的孩子,為什麽要給他?天下也沒有這樣的道理。”
她警告道:“折霜和刕晴牙都已經明确了自己的立場,威遠侯夫人來府上兩次了,就是為了讓我們不要為了莫幹山,就不要自己的良心了。”
沐國公就在下午找到了刕晴牙,“你真打算跟莫幹山老死不相往來了?”
刕晴牙面對沐國公還是很敬重的,他道:“他被京都的繁華迷了眼睛,如果他不把眼睛睜開,我們怎麽來往呢?他是瞎的,看不見我,我倒是能看見他,但我不想跟一個瞎子為伍,您也知道,如今不太平,瞎子為了看見光,什麽事情做不出來?莫幹山迫切的需要黎明,那什麽東西,都能去蠱惑他。”
這話說的十分有道理,沐國公也知道兩個人的隔閡已經産生,便也不能修複了,既然如此,他也要做出選擇。
想了想,派人去叫莫幹山來沐國公府一次。誰知道這蠢子上門的時候,把想要娶的平妻林鈴也帶過來了。
這還沒進門呢!
沐國公老夫人覺得受了奇恥大辱,放着話去不會見林鈴,莫幹山還有些遺憾,“鈴鈴很想見見夫人的。”
沐國公就覺得之前有些缺心眼,他氣道:“都火燒眉毛了,你怎麽還這麽不着調。”
莫幹山卻一掃前幾天的郁悶和不得志,道:“老将軍,你別着急,山人自有妙計。”
他最近暗地裏可是搭上了承恩侯,這可比什麽威遠侯家厲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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