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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幾天的時間了,足夠那耳報神将事情報到太子這裏。
橫豎書湘如今就是姜池菜板上的肉,璟國公關鍵時刻還是決定向太子投誠,承諾把書湘這唯一的嫡女嫁進宮裏。這足夠忠義候及太子一派的人信服,否則以璟國公這尴尬的身份,着實不能令人不去懷疑他每走一步的動機。
姜池願意娶書湘還有一個原因,不論真假,只當取個好兆頭也是好的。
京裏前番時候曾經流傳,誰若是娶了璟國公家的二小姐,将來是可以登天的。放出這話的人用心很值得推敲,從太子這邊來看,既然娶了寧書湘便可一步登天,換言之,豈不暗示着禦極?
這樣的傳言在她身上,縱使她并沒有這樣的能力,姜池也不允許她嫁給旁人。赫梓言對書湘的心思姜池是瞧在眼裏的,說句不好聽的,他對舅家如今是倚重,日後呢?
自古帝王薄情,一将功成萬骨枯,登基後難免過河拆橋,虐殺功臣的皇帝在歷史上多的是。
姜池将那玉葫蘆收入袖裏,眉目疏淡凝着她道:“我料你也沒有這樣的膽子,因此,此事本殿下可以不追究。”
書湘拍拍胸脯大舒一口氣,她方才渾身血液仿似都涼了,姜池是何等的人,她差點以為自己小命今兒就要交待在這裏。
她提了提裙子準備跪下感謝太子難得的寬容,不料才剛蹲□就被他一只手攙起來。姜池略彎着眼睛,面上卻是似笑非笑的模樣,“我不需要你這套,你只需記得今後自己的位置在哪裏,你這顆心該往哪兒靠。”
書湘沒有聽出他一語雙關的意思,只以為是叫自己順從父親的意思踏踏實實歸攏到他這兒,不再為薛貴妃謀害他。
其實不然。男人喜不喜歡一個女人是一回事,占有欲又是另一回事。
姜池如今确定書湘将來是他的,就不能允許她心裏頭除了自己再有旁人,她的一顆心随時随地都只能為他跳動。
書湘微抿着唇觑他,她懼怕太子是一樁,二則也是別無選擇,不由點頭如搗蒜,對着姜池憨憨一笑。
陽光從隔扇的镂空花紋裏蜿蜒進來,錯錯落落照在她玉白的臉容上,這一笑盡顯年輕少女的憨然嬌美,連被太陽照得金黃的發絲兒都是誘人的。他目光微一頓,旋過身吩咐宮人帶她下去換衣服。
……
秋高氣爽,風吹在臉上也是舒爽的,書湘雖然沒有賞景的心思,可是姜池這一個活閻王走在身邊,她根本沒膽量表現出不敢興趣的模樣,非但如此,她還自發恢複了小時候狗腿兮兮跟在太子身側的狀态。自己想想真個兒心酸。
兩人沿着園牆走,也許是沒有話題,就都沒有開口說話。
書湘低頭看路的時候心裏琢磨着,怕往後她的路就是這樣了,既然是爹爹為自己選擇的,她有什麽理由反對呢。太子雖性子陰寒些,來日卻是普天下頂頂尊貴的人。
她不愛他他也不愛她,卻都對對方有一定的了解,來日處起來也不至于再花費工夫去研究對方的性兒,倒是省事。
還沒走到種了一片桂花據說景致十分好的地方,但鼻尖已經可以嗅到那層層疊疊的香氣了,實在是過于濃郁的花香,香的人不禁陶醉起來。
太子卻突然被底下人在耳邊彙報了什麽,看她幾眼也沒有解釋的意思,說走就走了。
他一走,那些尾随着的宮女兒太監統統都跟去了,頃刻間變成書湘一個人在偌大的園子裏頭。
她摸摸鼻子,極目望出去,前面是一叢一叢只剩枯幹的樹,再往邊兒上看,只見那裏隐約有暖黃的顏色,想必就是桂花林了!
書湘心頭歡喜,擡腳要往那裏走,然而她一步也沒邁出去,赫梓言卻突然從轉角處踱出來。他臉上神色不同以往,唇角微微向下低着,薄帶着怒意。
書湘臉色也跟着一變,她下意識轉身欲走,然而這一回她很快停下來,有些事遲早是要面對的。她踅過身蹙眉看他,不懂他在為什麽生氣,且分明是生自己的氣,難道是她想要嫁給太子嗎,她何曾有過選擇的權利,他自己亦是有婚約在身的不是麽。
兩人牽牽扯扯這許久,談什麽愛與不愛太奢侈了,到底是走到盡頭了。
“你卻來做什麽?”書湘立在原處和他保持着距離,“想必我的事三爺都知曉了。我嫁得好,你該為我高興。”
他朝她一步步走近,她并不躲閃,他端詳她的衣着,忽的冷笑出來,“我該高興?”
書湘從沒見過赫梓言這樣,掌不住別過臉不看他,他卻攫住她肩膀仿佛怒不可遏,“男女大防你敢是忘了,竟然答應陪他逛園子麽?!”
他是頭一回沖她發火,書湘定定地發懵,慢慢轉了臉看他。
看着赫梓言清俊的眉眼,她知道自己是喜歡他的,可是她不能為着這麽點喜歡賠付上整個寧氏。
薛貴妃有一句話說的不錯,倘若太子來日登基,必然不會放過寧家,現下父親做決定将她許給太子,無形之中就是保全了寧氏所有人。
“你走罷,”她垂下眼皮,默了一會兒淡聲道:“你秋後要往邊關去了,戰場上刀劍無眼,自己要小心。”
作者有話要說:
啊。。。。。。。。。。。。。。。。。。。。。。。。。。。
第六十二回
書湘說完才發覺自己這話裏帶了些關心他的意思,誠然她是擔心他的安危的,可是她不想讓他察覺,咬了咬下唇急忙接着道:“我這絕對不是關心你,我就是怕你出事——”
說完差點想咬了自己的舌頭,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是這樣嘴笨的,怎麽解釋還解釋得味道愈加不對了。
書湘還要再說話,仰着白生生素淨非常的小臉看着赫梓言,也不掙脫他握住她肩頭的手,滿臉正色道:“我适才說的統統都不作數,你聽好了… …”
“我聽着。”他一雙眸子漆黑得純粹,仿佛沒有瑕疵的黑寶石,望着她時專注而耐心。
一種無奈的感覺在書湘心頭陡生出來,拔地而起勢如破竹,她吃他看不過,語言的匮乏在這時候顯露出來,氣道:“你偏要這樣看着我麽,沒羞沒臊的成什麽樣?我們到底朋友一場,我怕你出事不可以麽,我就是要關心你不可以麽!”
書湘氣咻咻的,胸口微微起伏着,心頭卻落寞起來,酸澀的負面情緒滿滿漲漲。
她是随波逐流的人,等待命運的安排,回溯從前做哥兒的日子,每一日都好像活得不快活,卻也從不敢在大太太面前表現出自己小小的怨怼。而在大老爺跟前還要努力發奮不叫爹爹失望,盡可能做到盡善盡美。
她分明不是愛念書的孩子,小時候卻可以為爹爹一句誇贊樂呵上半天,仿若背負的秘密都輕省了。底細想想,她還沒有什麽時候是真正為自己作出什麽決定的,現在更是好容易有了第一枝桃花,還沒怎麽着,就要親手折斷了。
書湘吸了吸鼻子硬是把那股酸脹的感覺壓下去,喉頭哽了哽,冷着臉只叫他松手。
然而赫梓言卻一點動靜也無,他漆黑湛湛的眼眸深深地凝着她,叫她不能自主地心慌,書湘險些兒把那句冷冰冰的話再重複一遍,沒成想嘴唇才動了動,竟忽的一重,被赫梓言低下頭吮住了。
他用力把她向後按在園牆的燈籠紋什錦窗上,镂空的園牆另一頭鳳尾森森枝葉搖欹,微涼的竹葉尖尖透過窗紋間的縫隙漏進來,一下一下搔在書湘後頸上。
他發洩似的親吻她,滾燙的接觸從她玫瑰似的唇瓣蔓延至肩窩處,衣襟斜斜散開一些兒,露出雪白白一截皮膚,他埋頭伏在那裏粗粗喘着氣,呼吸膠着間抱緊她咬牙道:“我認定的人只能是我的,太子也好任誰都罷,哪個都不能打你的主意!”
空氣中滿是桂花馥郁纏綿的香氣,書湘被動地仰臉看着天幕,眸中悵悵然。
腳下堆積的楓葉被風吹得發出簌簌的響聲,她思維卻清晰的過分,驀地一把推開他道:“你又魔症了麽,我卻不能陪着你發瘋,這裏是皇宮,一個不慎便會為人瞧見,若傳進太子耳裏,你叫我日後怎麽面對他呢——”
“你都想到日後了… … 面對他?你未來的夫君?”俊逸的臉孔上倏然爬滿絲絲縷縷的戾氣,他冷下眉目捏住她下巴,垂着眼角俯視她道:“小書湘 … 一直以來,我對你都太好了,好到叫你以為我是什麽樣的脾性?”
書湘看着他的眼神陌生起來,只一味推搡他,“橫豎你是定了親的人,我未來的路父親也已經替我選好了。太子殿下終究是儲君,是來日天下最尊貴的人,我能嫁給殿下并不委屈。父親這樣安排必有他的道理,這是我的福氣,我知足。”
“你果真這樣想麽。”他沉下臉,手指從她身上一點點滑開。
不得不承認,一直以來她給他的回應太少太少,即便确定她心中有自己,然而她內裏幾乎是克己頑固的性子,她這樣說了,怕就是做了決定。
書湘面不改色地點點頭,竟還彎唇沖他笑了笑,她不常笑,然而笑起來那美目舒展的模樣兒委實別樣動人。清水出芙蓉似的,皎皎若月,她便是他的良辰美景。
“既如此… …”赫梓言擡手在她頭上揉了揉,她的臉模樣映在他黑湛湛的眸子裏,他吊起嘴角還她一笑,唇角的弧度讓人聯想到湖面上模糊的波紋,仿佛下一瞬便要消失。
他退離她兩步,孤單站着看着她,緩聲道:“我此番一去不知還有命回來否,你嫁給表兄要好好兒的,以後我不在了,你若還能想起我是最好,倘若想不起,我也不會怪你… …”
書湘聽得嘴角怎麽也揚不上去了,這話是怎麽說?他不打算活着回來了?他要沖鋒陷陣麽?
戰場上那麽危險,稍有差池便能輕易叫人丢了性命,書湘以為赫梓言是在帳子裏指揮的,可聽了他這話她越發不能安生了。
她不禁揪住他袖子,一時不知說什麽只能切切望住他,終于出聲時嗓音裏含了一絲顯而易見的顫抖,“你不是打小就練武練騎射麽,不是很厲害的,怎麽還會出事呢?”
赫梓言眸中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他側了臉嘆一口氣,一手落在她腰上無可奈何地道:“你道征戰沙場是兒戲麽,我再厲害到底也疏于實戰,也不知适應不适應那兒的氣候,若他朝客死他鄉最後落個馬革裹屍的下場——”
書湘聽得心驚肉跳,她這是關心則亂,甚至不曾注意到他是什麽時候靠過來的,擡手掩了他的唇,忍不住嗫嚅道:“這麽樣危險,你不能夠不去麽?”
他換了位置站着,一手半攬住她的肩膀,面上神情仍舊是悲戚的,“堂堂七尺男兒生來便是要保家衛國的,更何況是我們赫家男兒。”他拿眼稍看她,見她全然不複起先要恩斷義絕的模樣了,甚至是依戀地望着自己。
所以男人嘛,總是要動點心眼子的。一個姑娘家喜歡你了,她卻不肯面對,到頭來雙雙落得個苦果,何必弄到那般田地。
書湘心裏亂起來,她絲毫沒有懷疑赫梓言的話,因他說的本就屬實,且戰場上刀光劍影,哪怕是一個一般熟悉的人将參戰了她也會動容,別說是他了。
在死亡面前一切都不那麽重要了,她想到他這一去自己或許真的再也不能見到他了,心頭突如其來的窒悶。
赫梓言達到目的也不想看見她哭鼻子,見好就收才是上策,他便輕輕地抱住她,安撫地在她背脊上捋了捋。
停了停,湊到她耳畔道上一句,“你把心放進肚子裏,有我們書湘在京裏等我,我赫梓言便是身死,魂魄卻也要游回來尋你。”
書湘覺得他好沒正經,生生死死竟就這般放在嘴上說來說去,萬一閻王爺真把他收走了他進了地府裏也油嘴滑舌麽,略一推他道:“你嘴這麽樣壞,到了地府裏鬼差興許要把你舌頭拔了。”
“鬼差知道我塵緣未了,不會來抓我。”他看着她晶瑩的耳垂,這話便說的婉轉魅惑,不由傾過去含住拿舌尖悄悄一舔,嗓音暗啞地道:“你就不要再同我鬧脾氣了,我生受不住。”
書湘只覺得耳垂上濕濕熱熱的,雙頰立時紅透,擡起膝蓋就往他身上一頂,又羞又惱道:“你少不正經!你最好現下就叫鬼差把你擒了去,一了百了落得幹淨,也不能再毛手毛腳的不尊重。”
她覺得自己實在無法再面對他,趁着他吃痛的功夫提起裙邊就跑了。直出了禦花園才停下來大口喘氣,待氣息穩了,她理理衣襟朝四周瞧瞧,便似模似樣地款款向朝露宮走去。
後頭赫梓言隔了好一時才從園子裏慢悠悠踱出來,他面上神情不是方才在書湘跟前的任何一種,這天高雲淡的時節,紅葉飛舞鋪陳在腳下,枯葉發出一聲聲暗啞枯燥的喧嚣。
他擡了擡手,寬闊的袖襕遮住一點秋意淩人的風,遠處有排成一列的宮人低眉垂目輕手輕腳地經過。
來信兒不知打哪兒出來,趕上前急急道:“爺可出來了,老爺才還問到您呢,小的說您陪太子在下棋… …”
“然後?”
赫梓言往前走,來信兒提溜着心道:“小的估摸着老爺是猜出您幹什麽來了,這會子怕還在家裏頭繞着圈子呢,太太晌午從楊家回來,帶回楊家姑娘親手繡的一方帕子,我有幸見了,那針腳那繡功真是沒話兒說,太太都叫人送到您屋裏去了!”
“你既喜歡,這帕子便賞了你。”他面上無甚波瀾,舉目茫茫落在前方。
來信兒畢竟貼身伺候這麽些年,自家少爺什麽聲氣兒什麽心情他都覺察的出,不由偷偷觑過去,心話兒卻說,楊家小姐貌若天仙,他們爺這是哪裏不稱意,便那寧家二小姐也是十足的好相貌,可人家這不等于是許給太子了。
太子同他們赫家是緊密的關系,又是他們三爺的表兄,這說到天邊去,也沒聽說哪家弟弟觊觎兄長的女人的。
老爺自昨兒不知打哪裏知道了這一宗兒,臉色黑得鍋底一般,幸而太太這是還不知道,若聽到風聲還不知要怎樣。
來信兒想着就為他家爺嘆氣,這還真是情路多舛,偏生惦記上不該惦記的人,起初只當那寧家姑娘是個男人,少不得歇了心思,後來知道是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家了,他自己偏又定下親事。
這不眼下親事還未曾解決呢,人寧家小姐自己也差不多是有着落了,還是他們少爺自小一處玩到大的表兄,這也不是一般的表兄。
人家是太子,是儲君,來日禦極了他們爺就是臣子,更不敢肖想皇帝後宮裏的女人了。
且那寧姑娘命好,沒準兒還能母儀天下呢。
… …
赫梓言一直到出了宮門都不曾再開口,他緘默下來。
這天兒秋意漸濃,濃啊,濃的人心也飄飄然如那從枝頭墜進泥裏的枯葉,踩一踩便碎的稀爛。
作者有話要說:
首先感謝土豪們的手榴彈或是地雷 QAQ~!!
聽雨扔了一顆地雷
奶黃兔子包扔了一顆手榴彈
聽雨扔了一顆地雷
去死去死卡扔了一顆地雷
微年扔了一顆地雷
我從文案旁邊複制的,一開始都沒注意到,炒雞感動!~~就當是灑家的紅包了 -//-!
另外說一下更新的事,唉,我今晚還不知道寫不寫,寫的話就有明早的八點檔了,我不就是想固定個時間麽怎麽就這樣難TAT
還有...倫家有個Q群,記得之前在文案上放過的,後來被我删掉了,然後重點來了,現在群裏只有兩個妹紙(算上我就是三個人了。。呵呵好凄慘)她們應該是之前在文案上看到的吧,然後重點又來了,我的意思是,乃們想來群裏玩兒嘛,群裏好可憐啊都木有人啊,再沒有人我就遣散了 = =。。
第六十三回
話說赫梓言打馬回到侯府,一到大門首就把馬鞭子扔給門上小厮,自個兒直接回了書房裏,書桌上果然有一方錦帕子,繡的是什麽他沒細看,揉了揉眉心直接就往圈椅裏一坐,閉上眼睛養神兒,不知道在尋思什麽。
貼身伺候的大丫鬟碧荷端了一盞茶進來,擡眼見三爺閉着眼便輕手輕腳将那茶盅放下。
碧荷瞥見那方帕子,心思轉了轉,心話兒,這是将來少奶奶繡的物件兒,往後也不知這新少奶奶是怎樣的人,好不好相處,若不是個能容人的,她們這幾個貼身伺候爺的丫頭可都沒好日子過了,少不得都被尋了由頭給攆出去。
赫梓言聽見響動,撩了撩眼皮看見碧荷,見她打量那方帕子,蹙了蹙眉道:“瞧這個做什麽,去把來信兒叫進來。”
碧荷連忙蹲身應個是,甫一出門就瞧見來信兒了,她有自己的盤算,笑臉盈盈打招呼道:“這不是來信兒哥哥麽,爺在裏頭叫您呢。”
來信兒聽見叫他立時便要進去,碧荷卻堵了堵門,将他拉到一邊兒上說話,“來信兒哥哥,咱們認識這些年了,也不是頭一天打交道,我問你個事兒,你須得老實回答我,我念你的情兒!”
來信兒嘬了嘬牙花子,一臉為難的模樣,嘴裏卻道:“好說好說,除了掃聽咱們爺的事,旁的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這可不就是他們三爺的事麽… …碧荷偷着向來信兒袖子裏塞東西,來信兒歪着臉暗暗掂了掂,是幾兩零散銀子,拿了好處自然就不一樣了,笑嘻嘻道:“姐姐客氣了,您有什麽但說無妨。”
話是這麽說,其實他留了心眼子,且他都猜得到碧荷是要問什麽,果不其然,碧荷張口後問的還真是三爺對那楊家小姐的态度。
來信兒笑道:“姐姐這麽樣的聰明人,什麽事還用我來說麽,你瞧見書桌上楊姑娘家送來的帕子了,那麽好的繡藝,便繡的不好橫豎也是人家姑娘的心意不是,可咱們爺看也不拿正眼看,才在宮裏還說要與了我呢。”
“給你?”碧荷聽了這話才肯定了,她瞧也是,他們爺明顯的對那名動京師的楊四姑娘不動心。她彎唇笑了笑,這麽的也好,對來日的少奶奶不動心,愈發顯得她們幾個在身邊伺候了幾年的老人貼心了。
只是爺也忒不解風情,身邊的丫頭他過去還摸摸手,間或調|笑幾句,她們想着自己畢竟是太太送進爺這書房院裏的,都是知曉人事兒的,這裏頭的意思誰還不明白呢。
三爺到了這年紀,男人家那上頭需要疏解,可她們天天打扮得鮮豔在他眼前晃悠他卻盲了似的瞅也不瞅上一眼,這麽耗下去還不知什麽時候才能被開了臉收房。
本打算做了通房丫頭後先在這府裏站穩腳跟,回頭等新少奶奶來了也奈何不了她們,可這如意算盤根本響不起來,甚至連一個子兒也沒撥動過。
想着,碧荷堆着笑把将走的來信兒又給扯了一把,湊到他前邊鬼鬼祟祟問道:“我話還沒完呢,爺這會子在裏頭閉目小憩,想來一時也不急… …”
來信兒急了,“姑奶奶,您有事說事,別一句話分兩頭的,這意思是話還沒說完?”
碧荷越發小聲了,觑了觑門裏邊兒,挨着來信兒耳朵道:“咱們爺是不是背着老爺太太吃花酒了?我近來總聽見爺夜裏邊睡着睡着說胡話,他睡着了愛蹬被子,前兩日我守夜,半夜裏進去給爺蓋被子,你猜怎麽着,我聽見爺嘴裏嘟嘟囔囔說什麽‘書’啊‘香’啊的,這卻是哪家院裏的粉頭麽?”
來信兒聽了猛“呸”了一聲,嘴上道:“粉頭?你道那一位是粉頭戲子之流?你倒是有膽子猜!”心裏卻為他們爺委屈,真可憐見兒的,怎麽想女人想的這樣呢,這不是聽碧荷這小蹄子碎嘴還真不知道爺連夢裏邊都要叫人家寧家姑娘名兒了。
是這樣思念入骨的程度,也難怪不把人家天仙似的楊四姑娘當一回事,非要這寧二姑娘不可。
他不再同碧荷羅唣,趕緊小跑着推了書房門進去。
書房正中的獸紋熏籠袅袅吐着香煙,赫梓言正在邊上對着細長的香霧撣了撣袖襕,那縷煙頃刻間變得缭亂起來。
來信兒低着頭走上去道:“爺您叫我。”不等赫梓言問他馬上解釋道:“才在門口上撞見碧荷,叫她扯住說了幾句話這才耽擱了功夫… …”
赫梓言“唔”了聲,來信兒擡頭觑他,見也不是惱了的模樣,臉面上卻蒙着一層清愁,半分從前意氣風發的模樣也沒有了。
站了一會兒,赫梓言平聲靜氣地道:“桌上繡着野鴨子的帕子賞你了,快拿走。”
來信兒張了張嘴,一邊把那方帕子小心翼翼往懷裏塞一邊辯道:“這不是野鴨子罷?小的瞧着這叫做鴛鴦… …”
“我沒看出差別來,”赫梓言看了來信兒一眼,擡腳就往門外走。來信兒颠颠兒的在後頭跟着,這才也想起來老爺正找着他們爺的事。
赫欽這會兒正在赫夫人房裏坐着,兒子到的時候他已經喝了整整一壺茶,品茶的意趣兒活活沒了,喝得多了便是牛飲。
他心裏頭不痛快,門口丫頭打簾子道了聲“二爺來了”,話音方落,赫欽便一杯子狠狠砸了過去,喝道:“你還知道回來麽?才往哪裏去了!”
赫梓言閃身避開,讷讷道:“陪殿下下棋。”
赫欽氣得吹胡子瞪眼睛,“是你娘把你寵壞了!你真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去向?”
也是,知子莫若父,他知道并不奇怪。赫梓言一言不發,赫欽怒道:“你該曉得輕重了,璟國公那女兒這會兒板上釘釘是皇家的人,你怎麽好去找她?!竟魔症了不成!”
說着還有拿杯盞砸人的跡象,這父子倆一旦杠起來總是要見血的,赫夫人看得心驚肉跳,忙攔在兒子跟前護着道:“老爺千萬別動怒,妾身見過那寧二姑娘,生得委實是好,比起楊家那位不遑多讓… …這,禦都他年紀輕,動動心也不是什麽大事兒,你晾着他過幾日便好了,哪兒這麽大邪火呢。”
赫夫人卻不知道赫欽的憂慮。
太子是在他這舅爺眼皮子底下長起來的,打小便是個猜忌多疑的性子,性情更是涼薄,這點不知是随了誰,也不像皇上也不像他妹妹。
其實原本若早知道那寧家女兒是個姑娘家,讨了進門來沒什麽不能夠,可那時候她不是個哥兒麽,誰成想這裏頭另有乾坤。
赫欽抹了把胡子,找回往日的從容氣度,開口道:“秋後要往邊關去了,兒女情長跟這比起來…何止是小事,”他知曉兒子的性情,轉了聲口幽幽提醒道:“在兵權跟前,連皇權都是紙老虎,當權者愈是忌憚你,卻愈是輕易動不得你——”
話裏暗藏了玄機,赫夫人沒聽出裏頭的門道來,赫梓言卻驀地擡了頭,幽深的眸中掠過一線光亮,只這光亮轉瞬即逝。
他對父親長長一揖,道:“兒子記下了——要我赫氏一門長盛不衰,禦都此番必得為大懿立下不世功勳,待得勝歸來,才能叫朝臣百官信服。”
他這話落了,赫欽的目光變得悠遠起來,“此番你是臨危受命,料着日子也差不多了。我估摸着,也就是這一兩日… …阿池他該動手了。”
這是一樁天大之事,若成了,便是王,若敗露… …連赫家也要遭到牽連。
父子兩個對望一眼,不約而同噤了聲。
卻說宮裏邊,書湘悶頭悶腦地回了朝露宮,不多時就被薛貴妃叫過去一道用膳。書湘哪有什麽吃飯的心思,她神思惘惘的,不經意便要出神想到別的。
薛貴妃知道她今兒被皇後召過去的事兒,她卻暫還不曉得璟國公已經暗暗把嫡女“送”給太子了,只盤算着自己那點子心計。
書湘愣頭愣腦地回說自己不曾見到皇後,薛貴妃又問那見到太子沒有,書湘停了下,誠實地點頭,“見到了,只是沒說上幾句話。”
聽得對面人眉梢眼角都飛起來,小皇子在書湘膝上拱來拱去的,書湘一面摸摸他腦袋一面向貴妃姨媽道:“湘兒在宮裏住了這幾日确實受拘束,且您叫我辦的事兒我怕是完成不了的… …”她尋思着薛貴妃這是一準兒還不曉得太子今兒告訴她的事,若洞悉了,拍才不會和顏悅色對自己。
“你慢慢着來,盡可多往寧坤宮走動走動,”薛貴妃掩唇一笑,轉了轉長長的護甲道:“我沒看錯,皇後娘娘喜歡你,便是太子對你無意也無礙,湘兒多的是機會。”
她好像意識到什麽,忽而又握住外甥女兒的手,擰着柳葉彎眉狀似關心道:“只是此事你要小心,切莫叫人發現了,說起來,我也不全是為我,我為的是咱們薛寧兩家。你說要是叫姜池順利即位了,不說我,便是湘兒的父親也要遭罪不是?”
書湘咬了咬唇,“嗯”一聲。後面薛貴妃說什麽她也沒聽進去,左不過是些動聽悅耳的場面話。
進宮容易出宮難,書湘嘬唇一頭走一頭琢磨着往宮外家裏邊送信兒,再不濟最好在下早朝時候偷摸着把信送到父親或二哥哥手上。
家裏邊也難,她這是薛貴妃接進宮去的,皇帝首肯的,大老爺在家裏頭有心也無法把女兒弄出來。除非是書湘自己想法子,只這法子也不輕易就有的,還是得先和家裏通通氣。
書湘走到偏殿門首腳步就頓住了,還在凝神思量着給哥哥爹爹送信的事,茗渠見外頭有個人影兒便走将出來,她話都沒來得及說上一句,視線卻被她家姑娘脖子邊邊上靠近鎖骨那塊兒吸引住了,一急就吊了嗓門子驚道:“這,這是怎麽弄的?!怎麽又青又紫的?姑娘叫人給欺負了麽?”
書湘起先被她打斷了思路還有點兒惱,後來變得一臉茫然。
“誰還敢欺負我了麽,”她兀自擡腳往屋裏走,摸摸脖兒沒什麽好氣,倒是嘴裏嘀咕着,“不知所雲,哪兒什麽呀,怎麽就又青又紫了?”
第六十四回
書湘方才在薛貴妃處并沒有用多少東西,這會兒肚子裏餓,便叫宮人另端了小點心上來。
茗渠跟着進屋後抓了兩把銀锞子作為打賞支使小宮女出去了,跟着就急吼吼從內殿裏取出一只雕花小銅鏡,趁着書湘拿帕子拭了拭唇的功夫,委婉将銅鏡遞上去道:“您自己瞧,出門前還沒有的,這會兒怎麽就有了?”
她的眼神三分好奇七分探究,看得書湘不自在起來,她便一手舉着小鏡兒一手撥開自己的衣領。
嬌白白的皮膚上憑空出現一小塊青青紫紫的痕跡,因她皮膚細膩柔白,這麽點顏色便顯得觸目驚心,茗渠懂得的東西多,此刻悠悠轉轉倒想明白過來,她咽咽嗓子不敢說出口,卻拿眼一眨不眨死盯着她們姑娘。
書湘反應地很快,雕花小鏡兒“啪”的被她拍在檀木長桌上,面上自持着,耳朵卻一厘一厘紅撲撲起來,鎮定道:“怎麽,很明顯麽?”
茗渠點點頭,“看是從什麽角度,總之我是一眼瞧見了… …”心裏一突,不确定地問道:“姑娘剛兒不是在貴妃娘娘那處,娘娘沒問您?”
書湘慢慢把脖子往下縮,沒說話。心道薛貴妃看見了麽,還是根本就不曾注意到?
不管看沒看到,這處痕跡可怎麽是好呢,赫梓言是屬狗的麽,她當時思維遲滞,意識到二人太過親近了才推開他,哪裏想到他居然這麽…這麽用力…!
茗渠依稀猜測到是誰,姑娘大了,開竅了,從她這個打小一處玩到大的看來姑娘情生意動是好事,只是規矩禮教卻不準許,赫三爺也不曉得輕一點兒,怎麽還豺狼虎豹似的,要是叫別人瞧見了可不得了的。
茗渠早年在書院裏結識了好些小厮,雖沒有混玩在一處,不過她也是“見多識廣”的,便叫書湘不要急,她擰了溫熱的面巾敷在書湘鎖骨處,小聲道:“這麽的便有活血化瘀的作用,咱們這幾日小心些,不消三日料着就能去了。”
“知道了。”書湘心裏急,面上卻端着,擡擡手撐在下巴上道:“我才都想過了,咱們不能再這麽跟這兒住下去,要出事的。明兒一早你早點起來,揣包銀子身上,宮裏人手面大,一點好處不見得瞧得上,你只管給,別為我省錢。”
茗渠聽得雲山霧罩,“這是要做什麽?”
“過兩日我裝病,所以你明兒到金銮殿邊兒上兜圈子去,尋個機會找個內監也好什麽宮女兒也罷,叫人家幫咱們向前頭遞個話兒。這又不是作奸犯科的事,你只管亮明身份,別人知道你是薛貴妃宮裏出來的,想來幫着把話傳到爹爹那頭不是問題。你見到老爺旁的都不必說,只把我病了的事告訴老爺,他一聽就會明白了。”
要不是三品官員以下不上早朝,書湘其實更傾向于茗渠找到寧書齊。畢竟大老爺事情多,且這時候若叫人以為尚書大人同薛貴妃宮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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