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秘密

單元樓下有五、六棵枇杷樹,挂滿了青中帶黃的果子。将近八點,但是天色陰沉,估計不多時又是一場雨。

應致治蹲在小花園的臺階上,直愣愣盯着在潮濕的水泥地上一蹦一蹦的麻雀——低頭啄食,尾巴翹起,随即一蹦。已經過了一個小時,一只飛走,另一只再停留,無論如何,視線中一直留存着一只,好像怕他無聊了似的。動了動幾乎麻木的雙腿,遲疑片刻,終是小心翼翼地坐下了。不遠處是一片杉樹,枝葉間不斷有此起彼伏的清脆鳥鳴傳來。

杵在這裏也夠沒意思,可是他不想回去。昨晚自己做了什麽,他一清二楚。但是同樣的事情當時和現在卻完全是兩種滋味。他不願意在一樁事尚未解決的情況下再惹上另一樁,但是一轉念就否定了自己,也許早在他發出邀請的時候就注定了今天的結果。

清晨醒來的時候,他窩在林清平懷裏,兩人身上蓋着同一條毯子。應致治沒有動,保持着交*纏的姿勢——依偎在一起的體溫剛剛好,甚至舒服的像空中顫顫巍巍越升越高的泡泡,腦海中卻一片茫然。他仰起頭,審視着對方。林清平的臉無可挑剔,只要他願意,毫不費勁地就能讓數不清的人為他哭為他笑;他身上的味道是幹淨的、溫暖的;他的身材很好,他的脾氣不錯,他前途光明,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很認真地喜歡着他。應致治垂下眼睑,想象着和這個人度過餘生,卻還是——抗拒。

屁*股離開冰涼的臺階,換回蹲着的姿勢。

林清平醒來找不到人,整個屋子都叫喚一遍,仍是沒有回音,令他感到慌張。這當然不是擔心對方出了什麽事,而是昨夜才做完清晨就消失的舉動未免是某種訊號。匆忙下樓,尚未出單元門,就看到應致治傻傻蹲着的背影。他松了一口氣,慢慢走近。

應致治察覺到有人,背部一下子變的緊張起來。

林清平看見了他面前的麻雀,放輕了聲音,“大清早的在這兒蹲着呢。”

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

林清平蹑手蹑腳地走到旁邊,學着他的樣子也蹲下。就一瞬間,麻雀撲棱着飛走了。

應致治憤而回頭,瞪着他,兩只圓且大的眼睛像光滑的荔枝核兒。

“這小鳥要飛我也管不住。大不了陪你個大的。”林清平用肩膀撞了他一下,目光中帶着促狹朝下面看去。漸漸地,人讪讪的,無法再調笑。因為昨夜那樣的靠近,在此時反而生出一種新的陌生感了。他瞧着那張越看越愛的面孔,臉皮竟然燒起來。‘我愛你’在胸腔中不斷翻滾,幾欲從舌尖上吐出,卻終是保持了緘默。他想:下一次吧,他們還有那麽多的時間。

應致治突然推了他一把——并不是生氣,而是對于胸中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的發洩,卻被順勢拽着倒在對方身上。

“嗷~,我的衣服。”

應致治也不管手按到哪裏,找到支撐,立即站起來,擡腳作勢要往他身上踹。

“好漢饒命。”林清平嬉笑着,也不急着起來。然後二人動作均頓住,因為察覺到旁邊有人在看他們。

Advertisement

一位頭發灰白的老太太拎着鼓鼓的購物袋站在隔壁單元門前不加掩飾地打量着他們,身姿是少有的挺拔。

他們停止胡鬧,雙雙站直,隔空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你們看着面生,新搬過來的?”

“我們是任亦的…”

林清平接着話頭,“朋友。任亦出去旅游,喊我們幫他看家。”

“怪不得沒印象,但是這小夥子看上去倒面熟。”老太太指着應致治說道,然後颔了颔首,“我就你們隔壁二樓。你們玩,我做飯去,回見。”

林清平有些莫名其妙,回頭看應致治,對方白了他一眼,朝家裏走去。“別走那麽急!你剛才還蹲了老半天,屁*股不痛麽。”他去扯他的手,卻被甩開了。他認為那只是對于玩笑話的羞惱、厭煩還是別的無傷大雅的什麽。

應致治面對着林清平臉上的笑意,卻只覺得心情複雜。他心裏清楚,順勢掩藏在這動作後面的是自己內心真實的抗拒,面對對方一步步帶着親昵的靠近,他只有避開的沖動。

回到客廳,林清平直接扯下T恤,背部果然一大片黑褐色的印子,褲子上估計也是。“我沒有幹淨衣服了,你借我一套。”

應致治進到卧室拿了自己的衣服,甩到他臉上。

林清平注意到他的動作中帶着不易被察覺的遲緩和怪異,內心畢竟是得意的。“我們去西湖轉轉吧,現在荷花開的正好。”

“NO!”

“酒店、醫院還有家裏,你還沒悶的發黴麽。我拿個相機和傘,咱們就出門。”

“我說NO!”

林清平的興致被他連連吼出的NO壓下去一大截,現在對方的拒絕和不配合輕易就能夠勾起他的怒火。他一言不發進屋拿了東西,回來就拽人。

一陣糾纏中,應致治脫離了他的鉗制,轉身疾走,想逃到卧室鎖門。林清平看出了他的意圖,堪堪将人堵截,‘砰’地一聲抵在門上。

“我說了不想去。”

“可是你說要來杭州玩的。”

“我身體不舒服。”

“我可以抱你。”像證明所言不虛似的,林清平環住他的腰,一把将人抱到半空。他一低頭,恰好埋在對方的胸口處,剎那間生出了暧昧的氣氛。

“總而言之,改天吧。”

林清平霍然松手,應致治立即像樹樁子一樣砸到地上。“你來杭州就是來偷偷看一眼任亦的吧。如果不是意外住院,你壓根也沒打算跟他們見面。任亦他們也是,急匆匆外出不就是不願意面對你的意思麽,你現在這樣又算什麽。”

應致治推拒着,要突出他的包圍,被一把搡回去。“滾開。”

“滾開?滾到哪裏去!杭州是你邀請我來的,那裏也是你叫我進去的,你別想下了床就翻臉。”林清平抓着他後腦的頭發,迫使他仰頭看着自己。

“so what?”應致治輕飄飄地吐出這句話,表情十足的輕蔑。

談話的基調已經無可避免地崩壞,林清平嘗試了,終是沒有克制住。“不怎樣。就像你跟任亦上了床又怎樣,每年都來杭州又怎樣,對于他,你就是個外人。哪怕他喊你‘弟弟’,原諒了你,你也永遠是個外人。”

“還有任亞,他原來只是你一個人的吧,可是現在不一樣了,他們是屬于彼此的,那中間永遠都不會有你的位置。”

應致治開始劇烈地掙紮。

“被我說中痛處了是嗎。”

“你滾,離開這裏,立刻!”

林清平看着他憤恨中摻雜着凄涼的神情,盛怒的心中一恸,低下頭,急切地吻上對方仍顯蒼白的嘴唇。進攻着,強迫着,想使漠然承受的人為他而流動。

應致治只是瞧準了時機,狠狠地反咬一口,完全沒有留情。

松了口,血的味道立即蔓延到整個口腔。林清平擡手抹了一把,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走了。

應致治原地站了好一會,才拖着軟掉的身體躺到沙發上。空間中的一切聲音都被抽離,大片大片的白色虛空,突然間懷疑起這一切的意義——從十三年前到現在。掏出手機,進入任亦的微博——十分鐘前更新了一張他和Auther在桂林的合照,那種心心相印親密無間的笑容尤其刺眼。他看了很久很久,點下取消關注,然後确定。整個人有整激烈戰鬥後的虛弱,手指抽搐,手機砸在他的臉上。

有敲門聲。以為是林清平去而複返,結果竟是早晨見過的老太太。

“給任亦的,你給放在冰箱裏。”

應致治不明所以地接過一袋子新鮮的蓮蓬。

“我以為他在家呢,特意給他買的。”

“他昨天才走,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

“沒關系,你吃,反正別白白壞掉。”

應致治實在不知聊些什麽,只得道了句‘謝謝阿姨’。

老太太擺了擺手,要走了又轉過身來,“小夥子,你真的特別眼熟。”

他微微怔了一下,“任亦是我哥哥。”

“哥哥?”老太太沉吟了一會,再擡頭竟有隐隐的激動,“應琴是你媽媽?”

應致治點點頭,“您認識她?”

老太太擡手捂住了嘴,像是忍不住要哭。“你爸爸?”

“我爸爸是英國人,他們現在住在英國。”

應致治把人讓進屋,得知她姓盧。

“你媽媽現在過的好嗎?”

“挺好的。”他只希望老太太能別哭出來。

只是老太太仔細端詳着他的時候,滿臉又是無盡的感慨。“那你,是留在中國,還是來玩的?”

“打算留下來,我已經在中國工作好幾年了。”

“也好,也好,任亦終于能有個親人了。”

應致治心思卻有些飄忽,心想,任亦需要親人嗎?有了任亞,恐怕他什麽都不需要了吧。

“還是個娃娃,爸爸就沒了。就剩下奶奶,十幾歲的時候又沒了。說是出國卻找媽媽,才過一年就回來了,問他,他什麽也不說。幸好後來有個男朋友,要不然這日子要怎麽過。”

“男朋友……”

“那個高個子的老外啊。我看的出來。”盧老太太扯過他的手,“你一定要對你哥好好的,他苦啊。”

應致治見她的眼淚終于還是流出來,趕緊抽了兩張面紙遞過去。

老太太稍稍平靜下來,“說到底,這都要怪我。”

“為什麽?”

她又開始抹淚,“幾十年前的事了。我丈夫沒退休以前在省疾控中心工作,他的工作包括召集一些沒出櫃的男同——有些是單身,有些已經結婚了,給他們普及艾滋病的危害和預防工作。”

“你是說任亦的爸爸喜歡男人?”

盧老太太點點頭,“那時候這種事情是罪啊,沒人敢說自己是,所有人都掩蓋的很好,只有負責這一塊的人和相互之間見過的人知道內情。雖然我丈夫從來不說,但是我隐約能猜出他工作中有這麽一塊。”

“那時候我們這個區有個40多歲的男的得了病,鬧的幾乎所有人都知道。我擔心的不得了,因為我去找我丈夫的時候——他大部分時間都在開會,每次都是相同的一群人,這個男的我見過好幾次,當然其中也有任亦的爸爸。我确定他爸爸是個同性*戀,但是不知道他有沒有得病。”

“然後您告訴我媽了?”

老太太又抹了把淚,“驚懼之下,我偷偷告訴了你媽。那時候她生下任亦不到半年,幾乎立刻從幸福的巅峰跌到了萬劫不複。她性子烈,立刻提出離婚,鬧了将近半年才離成,孩子判給任家,她走了之後就再也沒出現過。每次見到任亦,我都覺得自己錯的厲害。”

“我媽媽她永遠都不會認為欺騙是幸福。”應致治了解應琴,她寧願要真實的痛苦也不要虛假的幸福。現在他終于明白為什麽她會對任亦和男的搞在一起那麽恨,恨到寧願當沒生過這個兒子。

“大人造的孽,卻全都應在任亦身上,只要他能過的舒心些,喜歡誰又有什麽關系。”老太太生怕他沒聽進去,強調了好幾遍,“你一定要好好對你哥。”

将人送走,應致治還是渾渾噩噩。這短短的一番談話以強有力的姿态提供了另一個角度看待他和任亦的關系。親人這個選項對于任亦來說似乎并不像以往覺得那樣無關緊要。

他以前根本就沒有将任亦當做真正的哥哥看待,所以他之于任亦也不過是個熟悉的陌生人,是個外人。

或許,做一輩子真正的親人才是最好的選擇。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