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彥清到店裏的時候等着他的不只是蕭和阿果兩個,還有一個景海鷗。
他正坐在店裏唯二的兩個茶座中靠窗的那個座位,像個想要被潛規則的過氣男星一樣滿腹心事地吞雲吐霧。
店裏的兩個員工都沒有阻止他,忍氣吞聲地在幹手裏的活,彥清知道,這是因為他們阻止不了景海鷗,他們不是他的對手。
見彥清出現,他也只是擡擡下巴慵懶地打個招呼。
彥清嘆氣,“店裏不能抽煙。”
“哦,你說過。”
彥清再嘆,沒法子,他也不是景海鷗的對手,他們三個捆綁到一起也不是。
阿果低聲道:“老板,至少把他帶到後面去吧,這個味道客人來了都熏跑了。”
彥清就把景海鷗引到廚房。
在狹小的更衣室,面包店老板一邊換衣服一邊對倚在門框上定定看他換工作服的客人說:“你又怎麽了?”
景海鷗朝他吐了口煙圈,沒回答。
“那麽等你想說的時候再說吧,抱歉我得工作了。”彥清确實沒時間很好地履行好友的職責,只得把他引到一邊閑置的果醬桶上,遞過去一個墊子,然後回到操作臺上開始一天的工作。
等到景海鷗的腳底下躺了第三個煙蒂的時候,他點上第四只煙,悠悠道:“你們店在招人?”
彥清一邊和面一邊說:“蕭說需要人手。”
“雇了我吧。”
彥清并不吃驚,繼續和面,“又和晉波吵架了?就算是這樣……”
“這次不一樣,我們分手了。”
“我覺得和哪次都一樣。”
“這次不一樣。他是動了真心了,我也累了。”
彥清停下和面的手,看了看他,又繼續,“聽上去像是個很長的故事,抱歉,我現在真的沒時間,十點今天的第一批面包要上架。等忙完我再好好聽你的故事。”
景海鷗把第四只煙蒂丢在腳下,站起來煩躁地來回走了幾步之後,說:“情況就是這樣——我和晉波分手,他已經把我從公司掃地出門,我現在失業,暫時都在你這裏打工吧。”
彥清已經利落地在揪面團,“不是我不想雇你,而是廚房裏都是體力活,你做不來的。”
“誰說我要在廚房幫工了?”
“可是我們就是要廚房的小工。”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景海鷗已經點起第五支煙,呼吸間煙霧缭繞,“我哪裏會做這些,我去前面賣面包,做業務我應該還可以的。”
彥清有點不淡定了,他覺得景海鷗是認真的,忙勸道:“可是、可是前面已經有蕭和阿果了,而且、而且我這裏缺人手。”
景海鷗笑了,他是個笑起來又好看又有讓人不托底的人,“這好辦,讓他們倆中的一個來給後面就好了。”
彥清目瞪口呆,“這個、這個不好吧……”
“沒什麽不好的,”景海鷗的心情好像好了點,當他成功地算計了誰活着擠兌了誰的時候心情就格外好一點,“這個你做老板的可以決定不是嗎?不過你也不用說什麽,我會說服他們的——蕭,就蕭吧,搬果醬桶、抗面袋之類的活最好還是個男人來做。”
彥清心裏覺得不妙了,要知道,這個店裏的三個人捆綁起來都不是景海鷗一個人的對手啊……
“那麽,”他還是心有不甘,趁機提出點要求,“你至少要把煙戒了吧。”
“戒是戒不掉的——不過我工作的時候是不吸的。”景海鷗笑得好看。
果真,中午吃法的時候這個事情居然就已經定下來了,景海鷗找蕭談過之後,那個從開店伊始就開始支持着彥清的元老級店員被後來者擠到了後面,現實版的鵲巢鸠占。
彥清真的很抱歉,“蕭,你可以還呆在前面,後面也不那麽忙的,或者我們再雇一個小工。”
蕭淡定地吃着煎蛋,“不,我還是到後面來幫你吧。景先生說的有道理,在後面就不用和他共事了。如果和他在一起的話——我怕會發生更大不幸。”
阿果本來還慶幸來着,聽了這話就連飯都沒吃好。
彥清想,這個景海鷗果真是金牌業務員啊!連自身的毛病也可以用來座位說服別人的理由啊。
不過這個才是他了解的景海鷗,彥清微笑着搖頭,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看來這次和晉波的吵架果真和從前歷次一樣。
結果這非擠進來的員工在下午第一批面包出爐之後就拐走老板去喝下午茶,把店又扔給蕭他們。
彥清說:“你這樣我今天會扣你工資的。”
“沒關系,”景海鷗無所謂,“不過我今天失戀失業,你要請我喝茶。”——他不吃虧。
景海鷗是彥清所有朋友裏最好看的一個,年輕的時候張揚美麗,年紀漸長收了些鋒芒,不過因為那腔勢沉澱到骨頭裏,越發像成了精了。本人總是玩笑地說如今也有些年下情節的年輕的小夥子愛慕他——誰知道是不是玩笑呢。
不過那些年下愛好者應該沒有得手過,景海鷗是有伴的,他和晉波在一起正經有了些年頭,算起來不必彥清他們拖的時間少。只不過彥清他們是各自千帆閱盡後在一起,而那兩個則是彼此的初戀。
只是初戀得太早了結束得也必然早了,而且還不美好,那一段過往在他們日後争吵的時候經常被拿出來溫故知新,彥清就慶幸虧得他當初只是暗戀。
兩人分開後各自長大,長大後又再邂逅,然後幹柴烈火,然後柴盡火滅,然後死灰複燃,然後周而往複……
景海鷗和晉波的故事就像一個延續了十幾季的美劇,情節跌宕起伏,主角雖然只有兩個,客串演員卻多如過江之鲫,在某些季裏這些醬油們還相當搶鏡。雖說笑到最後才是最好,但是主角們一路下來反而笑的時候不多,而且也不知道能笑倒何時。
作為彥清他們為數不多的圈內好友,且是從小的交情,景海鷗和晉波主演的這出大戲一直都是有收視率的——更主要的是霸占着頻道,不看不成。而且本着攻和攻侃受和受聊的模式,彥清和陳建林分別收看着不同的版本。
不過景海鷗的版本總是一個智慧癡情的受在為打敗小三小四而一個人在戰鬥,其中有收複舊失地的勝利喜悅,也有辛酸和心得什麽的。
陳建林所轉述的晉波的版本就完全不一樣了,雷同的情節,不同的旁白和诠釋,講述了一個宅心仁厚的攻多年來遭到腹黑心機受的諸多猜測懷疑和無理取鬧之後,也不是沒想過要換人,也不是沒人可換,只是到最後都顧念着多年的情分,可憐他,原諒他,給他機會。
彥清曾經和陳建林在床上對口供,發現兩個版本出入太大,然後分析他們倆誰說的是真的,結論是:某種程度上都是真的。
他們的故事各自講出來都帶着剖白,而人心這種東西最是剖不白的。我的委屈是我的,他的委屈是他的,各自委屈吧。
至于這一次,景海鷗就着煙和咖啡又開始平靜地講故事。
新小三不是演員,不是酒店服務生,不是理發師,不是大學生,也不是大學老師,而是——律師。
“晉波的收藏品又豐富了。”——景海鷗嘲諷地評價。
據他說,他發現晉波的“走神”是在三個月前,他們公司那個法律顧問帶着新的實習生來他們公司談公事,他當時就注意到那個小律師了,那長相身材恰是他家那位的菜。
景海鷗當時就搖頭,覺得又要準備好戰鬥了。果真他在公司的耳目偷偷告訴他大老板瞞着他請那小律師吃飯,又送了禮物。
按着景海鷗的推算,最遲半年,晉波肯定會和那年輕人發生點什麽的,也許現在那年輕人還堅貞着,可是遲早他會動搖,對方是晉波的話,這個概率就很高。
于是到時候再費力折騰,還不如未雨綢缪——景海鷗認為這兩年晉波少了不少折騰皆因為他采用了這種策略。
然而,這次他遇到了點狀況。
需知此次的對手并非演員,不是酒店服務生,理發師,大學生,大學老師,而是個——律師,而且還是政法學校畢業的高材生。
景海鷗那些不甚光彩的“未雨綢缪”手段反倒落了把柄,被捅到晉波那裏,後來又發生了一些事情……景海鷗輕描淡寫的沒有多說,神情裏難得地透着疲倦。
“我們完了,徹底結束了。”他說,“不過也好,這麽多年,他膩,我也膩了,沒意思。”
彥清察覺他的低落,也覺得可能這次真的不同往次,勸道:“要結束早就結束了,都到現在這個時候了,這麽多年的感情說完就完,不是太可惜了?你還是……”
景海鷗擺擺手,“兩個男人又不是夫妻倆過日子,為個孩子将就下去,在一起時間久并不是不能分手的理由。什麽是愛情?我都有時候都搞不清自己為什麽和他在一起了。”
彥清聽了不語。
景海鷗又說:“像你和建林多好,歲月安好,這樣下去能白頭偕老也說不定。我是想都不敢想,趁現在自己還不是十分老醜,還來得及重打鼓另開張。”他笑着說。
然而彥清卻笑不出來,“我們——也就那樣吧。”
“怎麽?有問題嗎?”景海鷗還在笑,不過那眯起的眼睛裏閃過一線八卦之光,“有什麽不開心的說出來我開心下。”
“不不不,沒有問題……”
“你們做得還多嗎?”
彥清素來知道他的大膽,可是還是忍不住有點赧顏,“怎麽扯到我們身上了?我們挺好的。”
景海鷗笑着繼續追問:“做的質量怎麽樣?他對你熱情嗎?——你知道如果一個人對你沒感覺,不管嘴上怎麽說在那方面是騙不了人的——沒辦法,男人就是不得不誠實的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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