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在回店裏的路上彥清接到陳建林的電話。
“我剛開完會,突然想起來你今天是不是沒去醫院?那事得抓緊啊。”
彥清怕在一旁的景海鷗聽去又生出是非來,只得低聲道:“我知道的,不過今天不行了,海鷗在我身邊。”
陳建林頓了下,“哦,是不是和晉波又吵了?甭管他們,反正早晚也是要和好的。沒事找事二人組。”
景海鷗已經竟覺地豎起耳朵狀似無意地關注這邊的聲響,彥清忙道:“我曉得怎麽處理,晚上回家再和你聊。你那邊也是,說不定晉波會約你出去喝酒,不過記得今晚要去陳叔陳嬸那裏接安迪。”
“你不說我差點忘了。下班我去接你,咱一起去。”
兩人說好了就收線,旁邊景海鷗挑挑眉,“你們倒一年四季地恩愛。我說,你就不擔心他偷吃?”
“怎麽會。”彥清笑答,“建林很忙的。他說年輕的時候已經遍嘗風月,因為看透了所以不覺得新鮮,我們只能老老實實過日子了。”
“哦?”景海鷗瞥了一眼身邊的朋友,“我也算見過幾個人了,晉波也是,我們怎麽就進入不了‘今生只能如此’的狀态?而且,說實話我也沒覺得你這種狀态是好的——你們也可算是另外一種極品了。身為男同志難道不是更加有義務為愛而生嗎?”
彥清忍不住回敬道:“其實你想說為sex而生吧?”
“BINGO!其實是一回事。做愛做的事,難道不對嗎?”
“要看你怎麽看,你和晉波是一類人,所以他劈腿也是出于這樣的考慮吧。”
“……你說的對,我和他就是一類人,所以清楚他的想法——有很多時候我也要同自己腦子裏那些劈腿的沖動做鬥争,不是說人最大敵人就是自己……”他笑了。
“那你們為什麽還要一而再地複合?若只是追求那方面的快樂就做床伴好了,各玩各的。”
“你忘了嗎?我們試過一個階段了。”他停在一個櫥窗外面,盯着看。
彥清不得不跟着停下來,是個帽子店,櫥窗裏擺着各種時髦的典雅的帽子。
“你這樣讓我想起一個電影,穿着小黑裙的拜金女看着櫥窗裏的蒂凡尼首飾。”
“你是說赫本那個吧——稍等我進去看看。”
彥清在他身後追加一句,“要快點,店裏還有活沒做完。”
玻璃門晃悠悠地關上。
彥清透過櫥窗看他那漂亮的朋友走到櫃臺旁,和一個英俊的男孩子說起來,只幾句,那男孩就露出一口可以做廣告的白牙,大大超出了服務性微笑的程度。
“原來只是因為想和賣帽子的小哥搭讪啊。”彥清嘆氣。
果真,幾分鐘後景海鷗掂着一頂米色小禮帽,優雅地壓在他那略帶點酒紅色的柔軟頭發上,嘴角噙笑,“兩個禮拜前就發現這孩子了,今天果真還在,運氣不錯。”
“其實你這樣——”彥清無力道,“沒有資格去指責晉波劈腿吧。”
“我是抱着欣賞的角度去沾點那些孩子的青春氣息的,晉波——哼,”他冷笑,“他是實用主義者,看好了是要用一用的。不過,現在不一樣了,我甩了那包袱重出江湖了,他不要以為我離了他就找不到更好的。”他躊躇滿志的,像只饕餮。
回到店裏後景海鷗按之前的盤算把蕭趕到後面,霸占了店長的位置,自己做起面包銷售的生意,結果那天下午的銷售量竟然出奇地好,連之前被蕭抱怨賣不動的高檔面包也銷售一空。
阿果躲在廚房,從簾子縫裏崇拜地偷看景海鷗得體地應對一群穿校服的小姑娘,最後她們每人手裏至少一塊面包地離開了,阿果回頭手指指外面沖兩個老同事誇張嘴型地小聲說:“銷售之神啊!”
彥清一邊收拾工具一邊淡然道:“海鷗在之前的公司裏就是負責銷售這一塊,确實聽說他有這麽一個稱號。”
陳建林準時下班,來店裏接彥清的時候和景海鷗打了個招呼,“我們和家裏老人越好了吃飯,要不然今天就陪你不醉不歸了。”
景海鷗戴上他的小禮帽,手插在口袋裏,說:“誰稀罕和你們不醉不歸了?我今天開始進入狩獵季,忙得很。”
陳建林碰了一鼻子灰,在車上忍不住對彥清抱怨,“那個景海鷗自恃有幾分姿色……我是好心安慰他好不好!”
彥清笑道:“只是有幾分姿色嗎?”
陳建林瞥了他一眼,“再好看和我也沒關系,這種冷豔高貴的尤物也就虧得晉波又那種好牙口,累不累啊!”
彥清道:“沒和晉波通通氣嗎?”
“說什麽?”
“至少要告訴他景海鷗在我我店裏幫忙的事吧。”
陳建林沒回答,只道:“聽說這次事情挺嚴重的,他們有可能拆夥。”
“你和晉波通過電話了?”
“還沒。不要忘了我們一直有業務往來,通過別的渠道透出來的。這次他們鬧得還真有點大。”
彥清嘆氣,“所以你就別怪海鷗嘴巴壞了,他就是好強,其實心裏不是不難受。”
“與其操別人的閑心還不如管好自己的事——你打算什麽時候去醫院?”
彥清心裏咯噔一下,還是不情願,“……這個……這兩天不是一直有事……我、我……”
“明天怎麽樣?我請個假陪你去。”陳建林是個不喜歡拖拖拉拉的,再說這樣下去太影響生活質量了。
彥清忙說不用,“我自己可以的。”
“還是我陪你去吧,你自己也不重視這個事,這病可大可小的,趁現在時間還不長早點解決問題。”
“我、我重視的。”彥清看着窗外。
“你怎麽重視了?”
彥清回過頭,誠懇說:“我明天會去的,真的不用你陪,到醫院——多難為情。”
陳建林看了他一眼,“難為情什麽呀?咱倆都這麽多年了。”
“不是……是這個病……我會覺得不好意思。”
陳建林笑了一聲,“我說你真得當回事,要不然你在床上再蔫頭吧腦下去才真不好意思。”
陳家這一天晚上難得地吃了個團圓飯。不單陳建林一家子在,他姐姐陳京萍也帶着兒子小傑回來——她剛離了婚回國發展,所以她這邊的人也算是全了。
陳老太見着兒子女兒孫子外孫的高興得裏外張羅,又親自到廚房去指導保姆做飯,順帶捎上彥清。
每次來老陳家吃飯,彥清必定是進廚房幫廚那個,陳老太的理由是——既然你的工作就是廚房相關一定就錯不了的。
陳建林打趣他說:“這就是我媽承認你這個媳婦地位的證據啊!哪家過年吃飯不是媳婦和婆婆在廚房裏忙活的,你哄哄她高興了,說不定一激動傳家寶就給你了。”
彥清道:“我才不是媳婦。”他心裏覺得這是老太太不放心他照顧那對父子的生活,想實地地考察培訓呢。
果真就是,每次老太太都口傳心授地教他什麽季節煲什麽湯,菜品如何搭配,餃子餡怎麽拌比較好吃……彥清很認真地跟着學。
只是偶爾他也會想到,為什麽同是男人,自己就比陳建林像那個進廚房帶圍裙的?無關攻受體位什麽的,難道這世上不是有很多賢惠攻和女王受嗎?——當然,他真是只是偶爾才想一下下,一邊想一邊任勞任怨地幹活。
吃過飯,又是陳母帶領彥清和保姆在廚房收拾,保姆在歸弄的時候,陳母讓彥清給屋裏端點葡萄上去。
陳家住的獨門獨棟的小別墅,地方既大,格局也是老式的,出了廚房還有個小走廊,再拐進去才是客廳,卻聽裏面陳京萍對陳建林說:“安迪也是這個意思,想出國念書,你有什麽不同意的?”
彥清就端着果盤站在走廊裏一時沒進去。
陳建林說:“那麽點的孩子出去了沒有生活自理能力,去幹什麽?誰照顧?”
陳京萍說:“你傻呀!讓孩子他媽照顧!那個麗莎還是誰的不是和你聯系過想讓孩子過去讀書嗎,你跟她客氣什麽?都是為了孩子好。”
陳建林說:“你讓我怎麽跟彥清說?他知道了又該多想。”陳京萍不以為意,她新近離了婚,對一切婚姻關系及類婚姻關系都采取了一種近似懷疑和不屑之間的态度,“他有什麽理由反對?是你的孩子,又不是他的。”
陳建林忙阻止她道:“你快別說了,讓他聽見了不好!大姐!你是我親姐!我們現在挺好的。別一回來就裏挑外撅的好不好?”
陳京萍瞪眼道:“不是你分不出好賴嗎?我這不是為你家安迪好嗎?你說國內的教育是人受的嗎?考上了成傻子,考不上傷自尊,他媽在那邊發展還挺好的,也和孩子通過話,那麽好一條件怎麽就不能……”
陳建林恨不能過去堵她的嘴,求道:“別說了你,親姐啊!你這是誠心毀我還是怎麽着?別說了!”
陳母從廚房出來,大聲說:“怎麽不進去?”
彥清忙深吸了口氣,穩住那端着果盤不斷顫抖的手,笑道,“陳嬸,剛剛打了個滑,葡萄掉在地上,撿葡萄來着。”
陳母就皺眉道:“喲!那快別端進去了,回來再洗一遍。”
等到彥清把葡萄放到茶幾上的時候陳建林驚惶地瞄着他,帶着心虛和試探,陳京萍倒更坦然點,蜷腿坐沙發上,沖樓上喊:“小傑,安迪,下來吃水果。”又轉頭對她媽說,“不是跟您說了別買葡萄,這東西撣了不少農藥。”
陳母罵道:“吃都堵不上你的嘴,嫌有毒就擱那別吃。”
陳京萍笑道:“您看您這脾氣——更年期可夠長的。”
娘兒倆你一句我一句地擡杠。
陳建林戰戰兢兢地對彥清試探着說,“剛剛你——怎麽不進來?”
“我在撿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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