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李老師找了一天陳建林和彥清,沒找着,回家後就忍不住埋怨兒子,“要是人家真告你怎麽辦!”
“他敢!”彥予指指點點地說,“他憑什麽告我!我不就用他幾個臭錢麽!他怎麽回事自己不知道嗎?當年我哥出國花了咱們家那麽多錢,老房子都賣了給他了,擱現在這麽多年連本帶利的還不值這麽多嗎?再說我哥這麽多年給他做牛做馬要啥沒啥,要是咱們不替他要幾個錢出來,姓陳的保不準一個子兒都不給他,什麽人!他敢告我?!他憑什麽告我!”
李老師說:“理是這麽個理,不過人家要是真告你你難道到法庭說這個?現在什麽事情都講證據。我們當年給你哥錢出國,那是你爸爸贈予,再說他那時還未成年,算是有撫養義務,那錢追不回來的,可是你現在借的錢性質不一樣。”言下十分擔心。
彥予摟着她肩膀大包大攬地安慰說:“媽,你放心,我料定他們也心虛着呢,我是光腳不怕穿鞋的,姓陳的有頭有臉的,丢不起這人,不信他去告,到法庭上,我把他醜事都抖落出來,出來就賣給本市八卦小報!”
他媽噗地笑了,嗔怪道:“瞧你這孩子說正事還是這麽不正經,”然而也微微放下了心,她覺得自己兒子開了兩年公司了,是個有見識的人。
“我估摸着也不至于,”她說,“陳建林和彥清感情不是還不錯嘛,這事怎麽也得投鼠忌器。”如此索性不理陳建林他們,安穩了兩天。
第三天彥予接到了陳建林的律師信,彥家三口慌了。
母子倆先是互相埋怨,然後彥予暴躁了,說要找人給陳建林點顏色看看。
李老師愁壞了,說當時要是好好求求陳建林一準不至于這樣,轉過來又罵對方不顧親戚的情分,有財無德,心太黑什麽的,又罵彥清兩年三刀,看着老實實際上背後捅刀子,最後捎帶罵一罵自己的“老頭子”,說他當年賣房子供人家出國,結果現在供出個恩将仇報來。最後她總結說:“這下可怎麽辦!毛芳要是知道咱家欠了這麽多錢,還鬧上法庭,這婚事我看多半就吹了。”
彥予聽了這話,直接就從暴躁轉成蔫頭耷腦了,抓住自己的頭發,使勁搓揉一番,說:“我看,要是實在不行的話……咱們再去求求我哥吧。”他媽沒想到他這麽沒出息,有點灰心。
“你哥那種人也能指望麽?上次打電話他不是一口咬定自己做不了主麽,還挂我電話!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這麽些年他給咱家弄的那些事哪個有好了?從逼咱們賣房子到偷偷拿他媽媽遺産倒貼,再到這次錢的事,當時說的好聽,結果居然撺掇他相好的來告!”瞥了眼彥蘊城,追加了句,“跟他死鬼媽一樣!”
彥蘊城待要發怒,可是又找不到好的切入點,因為他覺得這話大抵不錯——過了這麽多年他還是無法消除對前妻的憤恨不平。
彥予說:“那咱們就去求求姓陳的,不行就給他打個欠條吧——他上次不是說打欠條就成……你說他明知道我還不上還非逼咱們打個欠條,有病吧!——還是去求求他吧。”說話就站起來要去找人。
彥蘊城喝道:“往哪去!瞧你那點沒出息的樣子!”
彥予說:“事情到了這一步了還不去求他我不是SB了麽!大丈夫能曲能伸沒什麽不好意思的。”
彥蘊城說:“你給我坐下!你這樣去叫什麽?!叫自取其辱!當初你非要去開公司我就不同意,我就看出你不是那塊料子,結果你背着我跟彥清那拿了那麽一大筆錢!我要是知道堅決不會同意的!彥清的錢那麽好用麽?!他……”彥蘊城用手指點着彥予,無限失望地搖頭,“……你有今天的下場完全是咎由自取!”
彥予跳起來大聲說:“我就咎由自取了!你要是有錢給我開公司我用得着去找那個不是一個媽生的哥哥去要?!從小到大我都沒借上你什麽光,人家出去一張嘴說‘我爸是李剛’,天大的事都當是個P!我呢?我爸連李鐵都不是!這現在出了事了你幫不上忙還說風涼話!有你這麽當老子的麽?!”
父子倆大吵了一架,彥予和他媽出了門去找陳建林。
他們這次也學奸了,直接跑到陳建林的公司去找人。
陳建林料定他們回來,并沒有推三阻四的,讓秘書把他們放了進來。
“長話短說吧,”他坐在辦公桌前對沙發上的母子二人說,“我這兒年底實在是忙。”
李老師的表情既像惱怒又像哀求,最後還是隐忍道:“小陳,你還真的告了啊……”
陳建林笑了,“原來您一家老小一直當我是開玩笑,可惜我不是。”
彥予說:“陳哥,咱們之間有些誤會……”
陳建林打斷他說:“我們之間沒有誤會,只有糾紛。事情本來很簡單,是你們的态度把它搞複雜了。”
李老師說:“小陳啊,不看僧面看佛面,從你和彥清的關系上論,咱們算是實在親戚,你看你能不能通融通融。”
陳建林擡頭看看手腕上的表,搖頭說:“我一會真是有事,沒時間廢話,就直說吧。我本來也不是非要告你們到破産不可,可是你們心太貪,太不拿人當回事,不打欠條不說還挑撥我和彥清的關系,如果讓你們得逞我和彥清也就快給逼得過不下去了。就算是現在我也不是非要讓你們賣房子還錢,不過你們要清楚我時刻保留着追究的權利,并且相關的證據律師也已經替我搜集好了,想要我撤訴,可以,不過有條件。”
母子倆大喜過望,連忙問什麽條件,陳建林說:“第一打欠條。前面的兩百萬你說是投資我也可以認可,要有相關的書面文件。”
母子倆簡單嘀咕着商量了下表示可以接受,陳建林說:“彥予你要記得,我是賺了點辛苦錢,可是我對你沒有義務,你哥哥對你也沒有義務,我們該孝敬老人的那部分也和你沒一毛錢關系,你這種變相啃老啃到自己哥哥家裏的行為是可恥的。”
彥予終于有點吃人最短拿人手短的理虧樣,做出點羞愧的表示,說:“陳哥說的對,我、我其實也是想奮鬥一把,就是暫時還沒成功……”後面的話他越說越低,自己也底氣不足。
陳建林說:“第二,也是更重要的一點,要向彥清道歉。這件事裏其實他受的傷害最大,這些天來他吃不好睡不好,人也瘦了,”更別提連那方面都給拐得不行了,就是因為你們禍害了那麽多錢給壓抑的——這部分陳建林在心裏默默念,“他那麽小心翼翼地讨好你們,維系這份親情,結果你們只不過是利用他占他便宜想弄點實惠而已。他是厚道不是傻,心裏都清楚。你們這樣傷他的心是家人應該做的嗎?”
李老師讓他說的都有點挂不住臉了,“小陳看你說的……再怎麽說他也是姓彥的,是我們老頭子的大兒子,彥予的哥哥,我們哪有不想他好過的……唉,說來說去都是錢給鬧的。”
陳建林說:“您說的也有道理,放心,以後我會讓彥清看好自己的錢包,一分錢也不會借給彥予的。”
彥予只得呵呵尴尬傻笑說,“陳哥,舌頭哪有不碰着牙的,一家人罵過打過還是一家人,真的,我這個人心特寬,不記仇。你問我媽,她知道我。”
陳建林縱橫商海,就沒見過這麽不會說話沒眼力見的人,他冷冷說:“可是你不知道你哥,他沒你心理素質好,沒你想得開,所以別人該吃該喝該睡的不耽誤,他就不行,就只會和自己過不去。”
彥予也終于覺得自己說話不恰當了,摸摸頭,笑道:“陳哥你放心,我去找我哥說好聽的,其實我們哥倆感情挺不錯的,不然他也不會借給我那麽多錢了呵呵。”
陳建林真不知道他幹嘛吃的了,冷哼道:“他借給你錢不是因為和你有什麽感情,僅僅是因為你是他一半血緣的弟弟罷了。感情是需要溝通交流維系的,你甚至都不了解你哥哥——你知道他小時候曾經得過抑郁症住院差點死掉麽?”
彥予“啊?”了一聲,還真不知道。
“那麽李老師總該知道吧?雖然那時候你應該還不認識彥叔,可是這麽多年總該聽說點什麽吧?”
李老師模糊地應了一聲,“哎……只是恍惚地聽親戚說過這麽一嘴,你也知道我家那個老頭子脾氣多怪,不大愛提起前妻和大兒子的事。”
陳建林說:“看來你們都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不過我最清楚那時候他是什麽樣子,瘦得就剩一把骨頭,一個星期一句話也不說,就因為他父母離婚——他從小在這方面就有點敏感。我今天說這件事是想讓作為家人的你們多了解一些你們口中這個哥哥和繼子,就算你們把他當個面團搓扁揉圓,可是這個面團也是有感情的,也會因為你們的勢力冷淡受很多的傷害。其實這件事我最不能原諒的一點就是你們對他的态度,如果你們不能從心裏把他當哥哥,當兒子,那麽對不起,這個錢你們還是要還,還不起我還是要告。”
李老師嘆氣,“小陳,我明白了,你什麽也不用說了……之前我們是有做的不對的地方,對小清的關心也不夠。但是還是像我說過的,一筆寫不出兩個彥字,我這裏表個态,以後一定善待他,當一家人處。”
陳建林說:“那就好。那麽第三點……”
彥予叫出來:“還有啊?!……呃,不好意思,你說。”
陳建林繼續:“第三,讓彥叔親自來給彥清一個說法。”
李老師說:“什麽說法?”
陳建林說:“彥叔這些年來對彥清冷言冷語或者不聞不問,全當他不存在,這次關于錢的事情雖然大概不是他主張的,可是也未見得反對到底,特別是後來婚房那筆錢,也算是默認吧。我不明白,出了這麽大簍子了,彥叔還能安然呆在家裏裝清高麽?他是不是欠我們,或者欠彥清一個說法?要是他還要這個兒子那麽就好好對待他,不要再繼續折磨他;如果他下定決心不要這個兒子了,那麽我也就沒必要當他是小清的父親而手下留情,事情該怎麽樣就怎麽樣,也不用跟我談了,找我的律師說話。”
李老師和彥予又商量了幾句,有點犯難說:“小陳啊,你也是知道我們家老頭子的,他那個脾氣……這個我們也、也不好說啊。”
陳建林了然道:“李老師,我不為難你們,回去和彥叔商量,商量好了給我回個信,反正離正式開庭還有段時間。”
李老師急道:“小陳,我們不是沒誠意……”
陳建林又看了看表說:“我知道。您別急,我不是威脅,也不是要改變主意,就是給你們多點時間運作。不過今天就談到這吧,該說的意思我也說了,接下來就不是我們能決定了的,要看彥叔和彥清的意思。”他起身送客,單方面終止了這次對話。
整個談話過程行雲流水,絕不拖泥帶水,大概因為在辦公場所,所以體現了陳建林辦事的風格。
出了陳建林的公司母子倆就商量事情到底咋辦,最後針對彥蘊城的脾氣秉性指定了一個初步的方案。
回到家中他們決口不提陳建林接待答複的全過程,只說吃了閉門羹,彥予和他媽一唱一和在彥蘊城面前表現得十分愁雲慘淡。彥予更是長籲短嘆,說自己等着吃官司好了,媳婦肯定跑了不用說,因為涉案金額巨大,陳建林在這地面上人頭也比他熟,就算最後判他坐牢也不是不可能。
彥蘊城抓住機會終于把他給罵了個狗血噴頭,并且彥予難得地沒有回嘴沒有甩門而去,低頭老老實實聽着。
李老師見火候差不多了,就試探地說:“我們娘倆去求也求了,人家連理都不理,我看這裏面還有別的事,老彥,你看……”
彥蘊城顯得頗有城府地喝着茶水,黑臉不語。
李老師趁熱打鐵地說:“我琢磨他們倆的意思,是不是、是不是讓你去親自去求求他們?”
彥蘊城哼道:“我去求他們?!做夢!”
李老師說:“哎呀,你激動什麽,當心你的血壓……其實也不是什麽求,就是去跟人家好好說說。那天咱們家的态度不是有點那什麽嘛。”
彥蘊城說:“是你們倆的态度,我根本就不愛搭理那些事那些人。你們捅出簍子來,還要我去收拾善後?”
李老師說:“瞧你這話說的,咱們不是一家人麽?難道小予出事了你就高興了?——再說了,那位說實在的是你的親兒子,跟你的血緣關系最濃,我不是他親媽,他跟我也不親;小予只是他一半血緣的弟弟,他借錢給我們難道不是看了你的面子?所以這求情也是你的面子大——我們娘倆捏一起也不及你一個人一句話。”
彥予也适時低姿态說:“爸,你也不搭啥,就要你一句話,你這一句話值好幾百萬呢!”
這話彥蘊城倒是受用,不屑地哼了聲,閉目不語,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
李老師向彥予努努嘴,彥予很有眼力見地去給茶杯續了水,低眉順眼地說:“爸,其實我哥人不錯,這次的事他開始也是幫咱們,就是那姓陳的……呃,陳哥太有章程,非跟咱們置這口氣。爸你去跟他們擺擺事實講講道理,震一震他們,估計這事就能給壓下去了。”
李老師成功接棒說:“就是,家醜不可外揚,難道把事情鬧大讓外人看笑話麽?”
這母子倆交替上陣,一左一右把彥蘊城捧成了鎮宅之寶,中心思想就是這個家離了他就玩不轉,這件事沒他出面就擺不平——可憐的老彥最受不住的就是這個,最後他表示自己會出面平事。
彥予如釋重負說:“爸,要去就快點,我這就替你跟陳哥約個時間。”
彥蘊城略有點懷疑地說:“跟陳建林談什麽?我要是談自然是要和彥清談。”
李老師怕彥予說漏嘴,忙道:“老彥你這麽想是沒錯,不過呢,這個事是有點特殊,你看他們家的事吧,彥清說了也不算,算了也不說,所以蛇打七寸,還不如直接就跟小陳說,他叫你一聲陳叔,也得給你這個面子。”反正就是又一頓動員,彥蘊城又沒抗住,最終答應去找陳建林。
在彥予的穿針引線下陳建林和彥蘊城的會面得以進行,會面的具體內容不必細說。
彥蘊城愛面子,陳建林就給足他面子;彥蘊城讓撤訴,陳建林就一口答應毫不猶豫。
欲揚先抑,陳建林在滿足對方所有條件之後也開出了自己的條件——唯一的條件。他說:“彥叔,錢的事都好說,只是——您也是時候和彥清和解了吧。”水聲玲珑,他坐在自己辦公室的沙發上給彥蘊城倒茶,語氣四平八穩。
這天晚上陳建立心情則不錯,心也算放下了一半,彥家母子好在膽量小,略一吓唬就服軟了,現在就剩彥蘊城還繃着,不過他也不擔心,時間早晚的問題。
事情已經這樣了,陳建林并不奢望錢能全部追回,他想要的只是個安靜的生活,還有彥家人從此不再從精神上折磨彥清,彥清能在思想上卸下這個包袱。
誰說金錢換不來親情呢?區區幾百萬滿足彥清對親情的渴望,消弭他長期以來的求之不得的卑微,陳建林覺得值。
他在浴室裏呆了很久,因為一只手不方便,而且他仍舊不習慣一個人弄,結果弄了很長時間才在對彥清高潮表情的想象中釋放出來,他松了口氣,神清氣爽地擦幹身體,走出浴室,剛剛他意淫的人正在外面鋪床,見他頭發有點濕噠噠的,就走過來又把他拉回去,用吹風機給他吹頭發。那穿過他的黑發溫柔的手指令人陶然,陳建林的心癢癢的,很想轉身抱住情人奮力地親吻大力地親熱,可是他用了很大毅力忍住了這欲望,他提醒自己要耐心,不能操之過急,彥清現在還不行着,。
上床之後他摟着彥清,突然說:“你說你家人借錢的事要是過去了,你是不是就能行了?”
彥清心裏咯噔一下,不知道怎麽回答。
陳建林親了下他的額頭,阖眼就特別安心地睡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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