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落日斜晖裏，江晏蹲在門檻上，影子被拉得老長。

他沉默地看着遠處，接着後腦勺就被煙鬥敲了一下。

“晏子啊，你怎麽就不說話呢？現在可咋辦啊！”

身後響起蒼老的聲音，那語氣裏滿含愁苦，聽得人就覺着人生無望。

“晏子啊……”

又是一聲滿含愁苦的呼喚，話音落，江晏皺起了眉頭。

他現在很煩。

頭一次工作就遇上這樣棘手的場面，他差點想說撂挑子不幹了。

幾秒後，他猛地站起來，悶聲道：“爹，你別說了，我不會把自己的閨女丢掉的。”

“哎你這憨子！”身後江老爹氣得拿起煙鬥，照着江晏的後腦勺又是一下。

江晏狠狠皺着眉閉起眼忍了，沒說話。

敲完了，江老爹意猶未盡繼續勸道：“娃她娘都跑了，你還想咋樣？你一個大男人，還能被一個女娃給拖累了？！又不是兒子！”

“兒子閨女都一樣，爹，前兩天村裏還刷了标語，生男生女都一樣。”

“那能一樣嗎，啊？！”将老爹恨鐵不成鋼，“閨女以後嫁了人還能向着你？”

“怎麽不能，我養好了就能。”江晏固執道。

“女仔都是白眼狼，養不熟！你媳婦不就跑了？”江老爹罵着罵着聲音放大了不少，忽然警覺過來，急忙壓低了聲音，“你現在去把屋裏那個賠錢貨丢了，回頭跟外邊說是被她娘抱走了，沒人會找你！”

“說了不行。”江晏軟硬不吃，就一句不行。

“這又咋的不行了呢？”江老爹十分不解。

明明之前兒媳剛生下孩子的時候，兒子還說生的不是男孩不要算了。

畢竟現在都說什麽計劃生育，生了一個就不能生第二個，可沒有個男孩傳宗接代怎麽行呢？這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女孩丢了，對外面就說是出生就死了。

可是為啥現在說要丢，兒子又怎麽都不同意了呢？

江老爹吧嗒吧嗒抽着旱煙，縱橫溝壑的臉上全都是愁苦。

可畢竟是自己的兒子，江老爹還是耐下心來勸道：“晏子啊，你瞧爹這腿也沒辦法下地，你又從小不是個幹活的料，以後咱爺倆咋帶這個娃娃？還是女娃，你瞧瞧這！”

江晏看了父親一眼，語氣生硬的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着道：“帶娃我來帶，爹你甭操心。”

百般勸解都沒有效果，江老爹終于大怒，把煙鬥一摔，罵道：“行！你養，我看你怎麽養！”

說罷，憤怒的轉身回屋裏。

恰好此時屋中剛滿月的娃娃被這巨大的聲音驚醒，陡然開始哇哇大哭。

“哭什麽哭！遲早跟你那賤貨娘作伴！”

江老爹罵罵咧咧往自己床上一躺，聽着那臭石頭一樣的兒子走了進來把哇哇直哭的娃娃給抱了出去，憤恨的閉上了眼。

……

江晏進去也沒管那爹，直接把才剛滿月的小嬰兒抱出來，抱着的時候手腳都不知道往哪邊放。

不過還好，腦中有聲音指揮他完成了一個完美的抱小孩姿勢。

粉嘟嘟的小孩在舒适的懷抱裏終于停止了哭泣，抽噎着又閉上了眼繼續睡。

江晏小聲道：“這小孩長得真好看，長得像我。”

腦中那聲音回答道：“麻煩你別誇自己。”

“嗯，我這第一關算是過了吧。”江晏又說。

“算是過了。但別高興的太早，還有兩小時，她就要餓了。”

江晏這才終于松了一口氣。

來這個世界之前系統已經朝他解釋了他要做的工作是什麽樣的。

系統說世界線的因果律快要崩壞，而每個世界的崩壞都有一個主導人作為引線，主導人因為人生種種經歷，最終會走向謬誤的道路。

這些謬誤就像蝴蝶，翅膀扇出的微弱氣旋最終會變為風暴，把這些世界摧毀。

江晏聽到這些的時候都當是小說設定，反正他剛得知他自己也是其中一本書裏的炮灰，小說設定再神奇，那也都是書而已。

走神着嗯嗯啊啊應了幾句，然後就聽系統繼續說什麽“養不教父之過”，所以江晏的工作就是來當這些人的爹。

對，沒錯，他的工作就是去當爹。

聽到工作內容竟然是這個，當時江晏就炸毛了，問系統，不是說改造反派嗎？

是的，是改造反派。既然如此，從根源上解決不是最好嗎？系統重複了幾遍“養不教父之過”，導致江晏無力吐槽，只能Orz。

那能不能不當爹？

這個問題江晏也問過，系統只冷冰冰的回答道：那麽我會去找下一位。

言下之意，江晏不去當爹，就只能死了。

為了不辜負自己這個“頭彩”的幸運，兩兩權衡之下，江晏覺得還是當爹比較能接受。

爹這個職業，江晏算是大小夥子上轎頭一回，聽到說最多兩個小時懷裏的小孩又要開始嚎啕，頭也不禁疼了起來。

系統繼續冷冰冰的建議道：“可以先去準備點食物，這個年紀的人類嬰兒，哭泣一般是因為餓了。”

剛滿月的小孩能吃的大概只有奶，可小孩的媽跑了，怎麽辦？

江晏想了想，抱着懷裏的小孩出了院子，朝村西走去。

他剛從記憶裏翻找出來，村西邊有個媳婦也生了個女孩，只是同人不同命，他們家可沒出什麽媳婦跑了要丢孩子的慘事。

現在村裏剛生了娃的就他們家，不論怎麽樣，江晏都得去試試。

不過事情順利得出乎意料，說明了來意之後，這戶人家還送了個家裏用不上的奶瓶給江晏。

除此之外，還隐晦的表達了總不能一直幫着，告訴他村裏供銷社就有奶粉賣，就是貴了點。

奶瓶裏的奶大概夠懷裏小孩吃上一晚上，明天還得再去找吃的。

回家後天都徹底黑了，屋裏黑燈瞎火的，江晏摸着黑躺下，把安靜的閨女安置在自己身邊，才發覺自己也餓得慌。

原主媳婦跑了一天，家裏的鍋都上了灰，自然沒有吃的。

黑暗裏，他想着奶瓶裏的奶大概夠懷裏小孩吃上一晚上，明天還得再去找吃的。

餓的不行，系統冷淡得像是高山雪蓮，最基礎的聊天功能都欠奉，上次能讓它形象改了江晏都覺得自己太厲害了。只好把懷裏吃飽喝足的娃娃裹緊了點，先睡下再說。

第二日一大早他就被江老爹和腦袋裏的系統趕起來提着鋤頭下包幹田，中午時候又趕着回來，卻發現小孩不見了。

江老爹坐在院子裏，就着花生米咂着小酒杯，見江晏翻來倒去的找，還樂呵起來。

“甭找啦！”江老爹悠閑的說，“那女娃以後過好日子去喽！”

江晏一聽臉就黑了，沖過來問道：“我閨女呢？！”

“怎麽跟你爹說話的？”江老爹不滿道，“都說了那女娃過好日子了，晌午王婆子來了一趟，見着咱家閨女水靈，就跟我說鄰村供銷社家的，哎喲喲，生了四個男娃，就想要個女娃呢！我琢磨着你不讓丢，讓王婆子帶走總行吧？”

那王婆子是誰？誰家有不要的小孩就一副好人樣子來抱走，說是給送到好人家去，再給個幾塊錢，誰知道那些小孩最後被抱去哪裏了。

而且這個年代裏，法律管束不夠健全，那些小孩最後真的能有正常的生活嗎？

可想而知，是不可能的。

另一邊，江老爹繼續說完王婆子怎麽把人抱走又給了多少錢，還有點得意，搖頭晃腦荒腔走板的哼哼了兩句，那模樣實在是美滋滋得很。

下一句小曲兒還沒哼完，暴怒的江晏擡腳把小桌子給踹了。

小桌子一下飛出去，不堪重負的散了架。

巨響把江老爹吓了一跳，醒過神來張口就罵：“你個X娘養的小兔崽子！造反了要！”

江晏沉着臉，眼神兇得吓人：“我跟你說過，別打我閨女主意！”

話撂下，他轉身就要出去。

江老爹被他那眼神給吓得一慫，見他轉身了，立即跳腳罵道：“兔崽子！我是你爹！”

江晏驀然停下步伐，回頭。

他的臉背着光看不清表情，只聽聲音桀骜不馴：

“老子是你爸爸！”

※※※※※※※※※※※※※※※※※※※※

江晏小哥是個暴躁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