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 野性男人 全身的汗珠都散發着男人味……
接連幾日都是晴天,麥穗曬得差不多了。洪水也退了不少,田地裏地勢低窪,積水還能沒過腳踝。不過路上都被曬幹,打麥場也能用了。
曬幹的麥穗得抓緊脫粒才行,有車的人家率先把麥穗拉到打麥場上攤開晾曬。好幾家擠在一起,麥穗鋪地就厚一些,用叉子翻也比較費力。
邊野家裏麥子最多,不過他起得最早,早早晾好自家的,就給二叔幫忙。邊二叔曬好麥子,喊曹旭幫忙瞧瞧自家的驢是不是病了,為啥卧在地上不動。
阿竹手裏拿着一個簡易的木叉子在挑麥穗,其實就是一截三岔的樹枝剝了皮做成的,并不好用。見舅舅丢下鐵叉子走了,阿竹把木叉放到一旁,打算換個趁手的農具。可她一回身,發現鐵叉子不見了。
怔愣之際,卻見邊野正揮舞着舅舅的大鐵叉從驢車上卸麥穗。阿竹第一次來打麥場,不太懂規矩,不知道是不是大家都互相幫忙的,就看了一眼舅母。廉氏正忙着幹活,根本沒瞧這邊。
正在阿竹猶疑之際,邊吉也扛着叉子走了過來,哥倆兒一起給曹家幫忙。這下阿竹心裏踏實了,看來趙北村真是民風淳樸,大家都像一家人一樣。
“嘿!你們哥倆行啊,自己家的活兒不幹,給別人家幹活兒,跟倆上門女婿似的,哈哈哈……”邊葵趕着驢車過來了,毫不顧忌地大聲笑道。
邊野二話不說,提着鐵叉子就沖了上去,一把薅住邊葵:“你找死還是找活?”
邊葵趕忙作揖求饒:“找活,找活,野哥,饒了我吧。”
邊野撒開邊葵,走回來想繼續幹,阿竹卻上前來搶叉子了:“你給我吧,我沒有合适的叉子用呢。”
“給你幹嘛,你又沒多少力氣,一會兒就幹完了,你去旁邊歇着吧。”邊野穩穩的一叉,挑下來小半車麥穗。
“可是,這是我們家的活兒呀。我是沒你有力氣,不過我也能幹的。”阿竹伸手去搶。
邊野輕松一轉就躲開了她,笑道:“你們家的活兒我就不能幫忙嗎?我樂意。”
“哼!”
旁邊忽然傳來一聲重重地鼻音,二人一起看過去,發現竟是宋鐵怒瞪着這邊。宋家占了旁邊的地方,扔了一車麥穗在這,讓宋鐵一個人鋪開,她四哥又回去拉麥穗了。宋鐵突然發現邊野給曹家幹活去了,又跟那個江南姑娘說說笑笑的,這氣就不打一處來。
阿竹不想再跟邊野糾纏,就回去拿自己的小木叉,走到另一頭幹活。邊野笑笑沒說什麽,幫曹家鋪完麥穗,就默默走回自己家的麥場。
今日太陽很毒,曬得人頭上冒油,這樣的天氣最适合打麥,曬半個時辰就可以翻麥穗,一天下來都曬透了,傍晚時分就可以軋麥子了。
晾着麥子的人家,中午都要留人在打麥場上看着。這活兒一般都是家裏最小的孩子幹,邊野已經好幾年沒看過麥場了,每年都是把邊祥留在這。可今年他卻主動提出要看麥場,早早的就把邊祥打發回家了。
邊燕提着籃子來給大哥送飯,蹲在他面前哼哼唧唧:“大哥,村口來了個賣冰沙的,我想吃。”
邊野自己動手,從籃子裏拿出一個包子,大口吃起來。“想吃自己去買。”
“可是娘不給錢呀。”邊燕攤開小手在大哥面前晃,等着銅板落在手心。
萬氏是個省心的,以前家裏有丈夫裏裏外外一把抓。後來丈夫沒了,卻又有個能幹的兒子。家裏一直不愁吃不愁穿,萬氏并沒有把錢管得那麽緊。家裏的財政大權實際是掌握在邊野手中的,萬氏的錢袋裏只有些日常零用錢,花光了再跟邊野要。萬氏不肯讓女兒吃冰沙,是覺得姑娘家吃涼的東西不好。
邊燕和邊祥就比較慘了,他們要想花錢只能跟娘和大哥去要。若是人家不肯給,他們就買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邊野對弟弟妹妹也不是很嬌慣,直白的拒絕道:“娘不給,我也不能給,別吃了。”
邊燕早就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一點都沒覺得意外,不過她已然想好了對策。憋着笑朝大哥身邊挪了挪,小聲說道:“大哥,阿竹的帕子……你好像還沒還人家吧?這幾日她似乎沒想起來,要不我去提醒她一下?”
邊野一愣,一口包子卡在了嗓子眼兒,噎得他趕忙灌了口水下去。
狠狠瞪了妹妹一眼,邊野二話不說,解下腰間的錢袋扔給她。“去買吧,你吃了人家的糖,自然要禮尚往來的,別只顧着自己買,也給她們買上。”
邊野看向對面,曹英和阿竹坐在樹底下瞧着自家的麥子。天氣太熱了,沒有一絲涼風。就算坐在樹下,依然熱得滿頭大汗。曹英一直在用草帽扇風,阿竹戴着草帽乖乖坐着,時不時的用手背抹一把臉上的汗珠。
邊燕捧着錢袋,嘿嘿直笑。“好勒,我明白。”
每到夏日,趙北村時常有賣冰沙的小販到來。其實就是在大木盆裏放上一塊冰,蓋上棉被捂着涼度。有人要買就敲碎一小塊,放在荷葉上,淋上些甜葦汁,再撒上一圈切碎的寒瓜。吃起來涼涼的,甜甜的,是孩子們的最愛。
邊燕抱着幾個大荷葉走過來的時候,曹英騰地一下跳了起來,驚喜道:“你從哪買來的冰沙?”
“村口有個賣冰沙的,我剛才過來給我大哥送飯碰上的。不過我沒有錢,幸好今日大哥大方,把錢袋都給了我。”邊燕挺了挺腰,顯擺着自己腰上碩大的錢袋,十分得意。
阿竹一看荷葉,便覺得十分親切,馬上想到了家鄉的十裏荷塘。雙手接過邊燕遞過來的荷葉冰沙,很是詫異。“你們這裏還能吃到這麽好的東西呀?這在我家鄉,只有達官顯貴才能吃上的。”
曹英低頭吃了一口,感覺太爽了,連呼好吃,心情愉悅地幫阿竹解釋。“你們南方熱,想要存冰恐怕不容易。我們北方家家都有白菜窖,冬天水缸裏的水都能凍成冰,只要搬進白菜窖裏密封起來,保存到夏天一點都不難。所以,這冰沙不貴,老百姓都能吃得起。”
阿竹捧起荷葉,雙唇含住荷葉邊沿喝了一口冰水,頓時覺得一股涼氣流遍全身,把身上的燥熱都壓了下去。“好涼呀,又涼又甜,真好喝。”
阿竹甜甜的笑了,遠遠望見她笑,對面吃包子的邊野,不自覺地也笑了起來。
搖着草帽扇風的宋鐵,看到了這一幕。不屑的哼了一聲,扯開嗓子喊道:“邊燕,你在哪兒買的冰沙?”
邊燕回頭:“村口買的。”
宋鐵起身,邁開大步走了。
邊燕朝着哥哥喊了一嗓子:“大哥,這裏還有一份冰沙,你要不要吃?”
邊野起身快步走了過來,阿竹默默退後幾步,躲到了曹英身後。
邊野接過妹妹手裏的荷葉,眼睛卻看着阿竹,笑道:“你躲我做什麽?我還能吃了你不成?”
“誰躲你了?我剛才站的地方樹葉少,有點曬。”阿竹不認賬。
曹英和邊燕對視一眼,都沒說話,坐到地上埋頭吃冰沙。阿竹緊挨着曹英,坐到她身邊,邊野故意轉了半圈坐在阿竹對面。
阿竹擡眸看向邊野,朝他皺了皺眉,又眨了眨眼。仿佛在問:你幹嘛非要坐在我這邊?
邊野看着她笑,但笑不語,只咔咔地嚼着冰,心情爽的很。
“哼!”宋鐵捧着三個大荷葉回來的時候,瞧了一眼曹家的陣容,便又哼了一回。
她一哼,阿竹就瞪了一眼邊野。
邊野無所謂的掃了一眼宋鐵的方向,轉回頭來繼續悠哉吃冰,半點挪動屁股的打算都沒有。
阿竹低頭吃着冰沙,努力地勸自己:不要在意坐在對面的這個男人,就當他是邊吉好了,若是邊吉坐在這,阿竹肯定不會覺得有半點難為情。
可是為什麽邊野坐在這,就讓她覺得臉上有如火燒呢?嘴裏吃着冰都不覺得涼快了。
邊野這人屬火爐的吧?
阿竹心中腹诽,臉上卻是若無其事的樣子。吃完冰沙,糯糯就來送飯了,邊野不能在這瞧着兩個大姑娘吃飯,只能悻悻地走回自家地盤。
倚在柴禾垛上,邊野把玩着手裏的荷葉,眼角的餘光卻望着曹家的方向。小姑娘吃飯真秀氣呀,一小口一小口的……飯量真小,才吃一點就飽了。倒是好養活呢,不用費多少糧食。不過太瘦了,應該給她吃點好吃的,胖一點會更可愛。
就這樣胡思亂想着,燥熱的午後也沒那麽難捱了。紅日剛剛西斜,邊野給大黑馬套上石碾子,開始軋麥穗。萬氏和邊燕也都來了,軋麥穗用的人多,必須全家上場。
沉重的石碾子發出吱拗吱拗的聲響,這對農家人來講仿佛是最動聽的天籁。因為碾子所過之處麥稈軋成扁平的形狀,麥粒也脫離了麥穗,沉澱到打麥場上。用叉子挑走麥稈,就露出滿地鼓鼓噔噔的麥粒,這是一年的口糧啊。
邊野軋完麥穗,就把馬借給二叔用,抄起碩大的鐵叉挑走麥稈,堆成一個高高的柴禾垛。頂上夠不着了,邊野拄着鐵叉跳上柴禾垛,接住邊吉和邊祥扔上來的麥稈,在頂上碼垛。
夕陽依舊濃烈,太熱了,邊野甩掉上衣,露出精壯的胸膛,碩大的汗珠沿着麥色肌膚滾動,虬勁的肌肉随着揮叉的動作鼓起又落下。金色的光暈照亮了他身上的汗水,染了一層野性的光芒,在這蒼茫的大平原上,豐收的麥香混合着男人的健壯,令人怦然心動。
阿竹在江南見過集體勞作的場景,是一群男人女人都背着背簍在茶山上采茶,溫溫吞吞的。來到北方之後,經歷了那一晚月夜搶收,卻因忙着幹活,并沒有閑暇看別人。
今日不同,曹旭趕着毛驢軋麥子,家人站在一旁拿着叉子等着。閑來無事,都看向了熱火朝天的邊野家。
邊野站得最高,也最惹眼,阿竹看呆了。
北方的漢子啊……令人忽然生出一種這才叫男人的感慨,與女人截然不同的男人。全身上下都彰顯着蓬勃的生命力,全身的肌肉都在诠釋着男人的強壯,全身的汗珠都散發着男人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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