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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1 23:23
WXID123456: 來了來了!知道大家被吊着不舒服,我加速馬力寫完這個故事。B和我下課後繼續說這個故事,他說清晰記得的只有幾個片段,故事經過修改才是現在的樣子。
等到香客少些時,小沙彌把雛鳥放回樹上,爬樹的時候花瓣落了滿頭。晚上練功前他猶豫着把身上的衣服脫下,換成另一套。練功很累,他回到床上很快睡着了,隔壁小胖沙彌的鼾聲也沒有影響到他入睡。
但半夜他突然驚醒。即使到了暮春,山間的晚上也涼,但他背後卻冒出一層汗,濕了床單。他不敢回憶自己的夢,只記得繁花似錦,皮膚的白和花瓣的白,皮膚的嫩和花唇的嫩,關節的粉和花尖的粉,分不清道不明。
小沙彌的床在窗邊。他悄悄推開窗戶,月光似水,傾瀉進屋子。他坐在床邊,望着月光下的那棵花樹,剛來這廟裏選床鋪時他被分在大家都不願去的窗邊。因為冬天冷,窗戶紙一旦破了便別想睡覺。但後來他覺得這個位置不錯,能看到院子裏的祈願花樹,祈願樹高大,低矮枝桠上挂着紅色的祈願符。春天時其實看不清,因為樹上開滿了白色的小花,祈願符在花團錦簇中隐隐綽綽。
花開時,便有不少姑娘來此求姻緣,可以求簽,但更多人願意通過紛飛的花瓣祈願。也許因為飄忽美麗的花瓣比冰冰涼的竹簽更像渴求的愛情吧。
晚上的風不比白日,依然柔和,但涼涼的,像樹上的花瓣。月光為花色加了份冷意,其實這棵樹的花并非純白,沒有一點瑕疵的白色也許有點無趣。小沙彌撿起過地上的落花,花尖兒是粉的,水粉水粉,浸過泉水般暈開的粉色。小沙彌臉紅了,比花尖兒的那抹紅豔得多。
有幾片花兒飄進屋子,落在小沙彌枕邊疊放整齊的僧衣上。小沙彌将僧衣輕輕舉在面前,細數上面粗糙的紋路,月光下每一絲起球都顯得明顯。他環顧四周,其他沙彌都睡着,小胖沙彌的鼾聲換了種頻率,起初是綿長的鼾聲,而後戛然而止。當以為他安穩下來時,鼾聲再起。
小沙彌轉回去,繼續注視着自己普普通通的僧衣。他想到今天小少爺穿的鵝黃色長衫,明亮柔順,還有小少爺身上獨特的香,在厚重的香火味中清洌。他好想再聞一聞,小沙彌緩緩湊近僧衣,鼻尖剛剛觸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落葉的腐敗味、幾乎聞不出來的汗味、棉布衣裳的澀味,還有一絲,幾不可察的一絲小少爺的香味。他似乎着了魔,臉狠狠埋進粗糙的衣服裏,想要把僅存的一絲香氣占有,再探探還有沒有剩餘。可惜沒有了,他翻來覆去地搜尋,都沒有了。
他的臉不甘心地埋在裏面,背後的汗株被風吹幹,有點冷,心裏也空空的。他擡起身,再次看向窗外,沒有風,只有幾朵開敗的花輕飄飄地墜落在地。他想起來了,那白花其實是有些香氣的,站遠了是聞不到的,要貼在花蕊上,細細地聞,才能捕捉些清香。
小少爺身上的香氣一點不豔俗,只淡淡的,卻足以勾人。小沙彌瞧見方才拿起衣服時掉落在枕上的幾片花瓣,小心翼翼地撚起花,放在外衣上,輕輕聞着,怕自己的氣息将花瓣吹落。很淡很淡,小沙彌将衣服疊好放回遠處。盯着窗外的花樹,悵然若失,直到他再也撐不住睡了過去。
小沙彌重複着枯燥的生活,練功、掃地,只不過比以前多了份心思,會注意着門外是否有那個鵝黃色的身影。
一個月後,他終于等到了。不過小少爺這次穿的是嫩綠的衣裳,看起來依然靈動活潑。這次他和母親一同過來,中午還要在廟中吃齋食,停留的時間更長些。小沙彌見他們進了廟,趕忙回去換了另一套新一點的僧衣。他走到小少爺附近,又收了腳步,不敢向前。如果小少爺已經不記得他了怎麽辦,他有些懊惱,憂疑中想要躲去後院。他不舍地在遠遠望了一眼,見小少爺東張西望的,像在尋找什麽。小沙彌帶着點僥幸心理,往柱子外挪了些。小少爺對上他的眼睛,扯了扯他母親的衣裳,說着什麽,邊說邊指着小沙彌的方向。他母親點點頭,小少爺便撒開步子奔向小沙彌。
小沙彌沒來得及反應,小少爺已經到了跟前。
“還記得我嗎?”
小沙彌怎麽會不記得他呢,他多想他呢,卻只是內斂地回答,“記得。”
“上次的那只小鳥兒你放回去了嗎?”小少爺更興奮了,兩只眼睛更圓更亮了。
小沙彌給了他肯定的回答,帶他去祈願樹下看。一個月的時間,祈願樹上的花早已凋落得幹幹淨淨,換上全新的綠色葉子,枝繁葉茂。
小少爺擡起頭努力觀察着,但沒找着鳥窩。小沙彌帶他離樹根更近些,換了個方向。這次小少爺瞧見了,棕色的鳥巢安在一段粗實的枝幹上。他定睛看,能看見幾只毛茸茸的鳥兒露出頭來。
小少爺轉過頭來,“真的呢,上面好幾只。”
“有四只。”小沙彌回答。
“它回去就好了,這裏也不能爬樹,你知道有什麽好玩的嗎?”小少爺又湊到他跟前,兩眼望着他,熟悉的香味再次出現。小沙彌側過頭,掩飾心中的竊喜,指着後頭,說道,“我平常會去後山上玩,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帶你去。”
愛玩的小少爺怎麽會不願意,拉着小沙彌就往後門跑去。
兩個人都還是年紀不大的孩子,對他們來說山上的一花一木,樹上的鳥兒,草裏的蟲子,石頭旁的癞蛤蟆,屋檐上伸懶腰的貓,都是充滿趣味的玩具,都值得花好長好長時間玩鬧。
還是吃齋食的鐘聲催促他們回去,他們才中止美好的玩耍時光。
之後的每個月,小少爺都會來廟裏,小沙彌帶他一起玩。少有的幾次,小沙彌可以跟着方丈去小少爺家中做法,看小少爺家養的蝈蝈兒。
再後來小少爺越長越高,再也不需要紮圓圓的發髻,小沙彌還覺得有些可惜。小少爺的玩耍時間少了,他是家中唯一的男孩,全家都督促他好好讀書,準備科舉,能玩的時間自然也少了。當他實在讀不下去四書五經之乎者也時,也會偷偷跑去山上找小沙彌。小沙彌也會想辦法半夜跑下山,陪小少爺點燈苦讀。
再後來,小少爺順利考上秀才、貢士,過了春闱,成了進士。他為小少爺開心,雖然他能陪伴他的時間越來越少。
很快,不少媒人上小少爺家說媒。小少爺還不想娶妻,小沙彌每次聽小少爺,現在是大少爺了,說最近母親又幫他找了家姑娘,某位官宦之家的千金也對他有意思,他心裏都發酸發苦。他不能喝酒,可看每次大少爺郁悶時喝酒,他也想試一試。
有天他當着大少爺的面,破了一次戒,喝了一口大少爺手上的酒,又辣又苦,并不好喝。但那濃烈的味道似乎能夠激發他心中的郁結,讓他急于發洩。他盯着大少爺泛紅的眼,無法思考地撲下他心心念念的大少爺,咬上他朝思暮想的那雙唇。他不會接吻,只會撕咬,大少爺也許是同樣喝酒昏了頭,竟然也同他一起咬噬那幾片肉,恨不得将對方吞入腹中。
不像樣的一個吻,等血腥味濃到不得不分開時,卻發現兩個人臉上都是淚,也許酒喝多了便從眼中流吧。
之後,他們默契地閉口不談那個荒謬的吻。
再過了兩年,大少爺娶了一位美貌賢惠的妻子。
再過了兩年,大少爺為他們家族添了一個孩子。
再過了兩年,大少爺升職遠遷。
再過了四年,大少爺因過被貶去他鄉。
大少爺和小沙彌見面的機會越來越少,小沙彌也不再是小沙彌,曾經一點慧根也無得小沙彌不知道是經歷了什麽,頓悟禪意,成了方丈,常常在慈悲得佛像前為大少爺求安好。大少爺曾經捐贈一座佛像到廟裏。寺廟香火依舊旺盛,那棵祈願樹也越長越大。每至三月,繁花似錦,前來祈願的香客衆多。
有一天晚上,方丈見月光甚好,舍不得睡覺,披上衣服到祈願樹下。他合掌站了好久,頭上肩上都落滿白色的花兒。他緩緩睜開眼,攤開手掌,上面躺着兩瓣花兒,全是正。
他看着結果笑了。
在他年輕的時候,他很多次來到樹下,合掌接住那些花,全是反或者一正一反。在最重要的一次,他又一次合掌,攤開後尚未看清,一陣勁風刮來,揚起他手心的花瓣,随着新鮮掉落的花瓣一起遠去。
他看着花越飄越遠,內心卻堅定。每一次合掌,他只想要一種答案,他想要的那種答案。他追着花,心情輕快,出了廟門,趕到山下。到了他熟悉的府上,他看到想見的人。少爺正要上轎子,不曾想會遇見他,他走去小沙彌面前,“我正要去找你。”
“我···”
“我···”
兩個人異口同聲,小沙彌讓少爺先說。
“我訂下婚約了。”少爺看着他的眼睛,輕輕地說出這句話。小和尚望進他眼睛裏,少爺的眼睛沒有小時候那麽圓,稍微狹長了些,他在少爺的眼尾注意到幾條皺紋。
原來我們倆年紀都大了呀,小沙彌心中感慨着。
少爺緊緊盯着他,像他們第一次見面。突然少爺笑了,眼睛完全眯起。
“嗯,就是這樣。”少爺咬咬唇,做了最後的總結,“你方才要說什麽?”
“不重要了。”小沙彌再次認真地看着少爺的臉,想要把每一個細節都記在腦海中。
“你要去哪?”小沙彌轉向身後的轎子。
“去見你。”少爺視線停在轎子上,依舊輕輕地說。
方丈仰起頭,頭上的花瓣飄落,有很淡的香氣。他望向樹裏的鳥巢,夜深了,鳥兒都安靜。只有花落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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