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跳舞第二
出門抓藥,都找不到一件像樣的禦寒衣裳,還是譚隐曜翻箱倒櫃,才從破破爛爛的棉絮裏找出一件破洞小一些的衣裳,拿補丁補上,這才完事兒。
譚隐曜自己也好不到哪兒去,可他卻仍舊要把身上所剩不多的袍子脫給她,說是阿姐落水受了涼,可不能再着涼了。
譚景明拗不過,只能給他硬套上那件打了補丁的衣裳,聊勝于無麽。
譚隐曜帶着譚景明上街的時候,還在不斷拿眼角瞟她。
“怎的啦?”譚景明好笑道。
譚隐曜傻呵呵地笑着,摸了摸頭,“姐,你落了水之後變了好多,以前總是一直躲在屋裏哭的,今個兒竟然肯主動出門了!”
譚景明故作高深地糊弄着他,“死過一次,自然想得通透些了。”
“嘿嘿,也是。”
看着少年淳樸的笑容,譚景明默默為自己的行徑感到羞恥起來,不由心底碎碎念着:原來姓譚的那姑娘啊,咱也不是故意要上你的身,不過這條命自己不想要了,咱來接個手罷了。
如此碎碎念了一路,抓了藥,賣藥的小郎中知道譚家困難,也鄙棄譚湧的作為,趁着老師傅不注意給他們多稱了些藥,讓兩人連連道謝。
譚景明觀察着這個名叫遙城的地方,當是處在江南水鄉,田地肥沃,百姓富庶,像她爹作死得如此貧賤也屬少見。
當今皇帝姓陳,國號大元,以郡縣制與分封制并行,他們所在遙城便是諸侯王之一楚王的封地。遙城也是楚國的國都。
現在正值寒冬臘月,是快過年的日子,聽譚隐曜說,開了春酒館便會來要人,所以她所剩的時日也不過一個月左右。
譚景明真的很絕望,看了那麽多穿越小說,上來就嫁人的有,但那嫁的都是達官貴人啊!其次,就算嫁的不好,也會有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截胡,女主只需要負責貌美如花便可偶遇一個又一個英俊并且忠貞的男人。
可她如今在街上晃了許久,除了鋪天蓋地的沙塵,她連個人都沒見着!
“咳咳!”譚景明嗆了沙,蹲在原地不住咳嗽起來,“這裏在造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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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王府被雷劈了,”譚隐曜拍着她的背給她順氣,“正加緊蓋屋呢,但估計年前是蓋不好了。”
“被、被雷劈了?”譚景明愣了愣,緊接着笑出了聲。
“诶诶诶,姐!”譚隐曜忙把她拉到一旁,“莫笑,莫笑,被王爺聽了去可要遭殃啊!”
“哪有這麽巧的事兒?”譚景明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準是那王爺不知天高地厚地搭了高樓,又都是木頭,能不被劈了就見鬼了!我說啊這蠢蠢的王爺……”
話還沒說完,譚隐曜忙用手蓋住她的嘴,他們眼前便有一輛寬大馬車疾馳而過,華貴的飾品丁零當啷地響着,一路揚起的灰土嗆了二人一頭一臉。
待到馬車的影子都看不見,譚隐曜才松開了手,瞪她一眼,“姐!那可是王爺的馬車!”
“……”
馬車的簾子被掀開一個小小的角,又放了下來。
鄭桑将簾角捏好,将隐隐提起的嘴角壓下,才回過頭去看馬車裏閑适躺着的那位閉目養神的正主。
衣着華貴,器宇不凡,明明是個七尺男兒,那張臉卻承盡了母方的長處,柔美地不像個男子。
可鄭桑明白,男生女相,才真真是難對付。
嬌俏水靈的婢女正剝着一顆顆晶瑩剔透的龍眼,喂到那人嘴裏,時不時貼心地掏了帕子擦去他嘴角溢出的汁水。
“夠了,退下吧梅影。”正主揮退婢女,睜開了眼,“鄭桑。”
“臣在。”
那雙陰柔得不似男子的眼卻并不怎麽含情脈脈,似笑非笑的模樣讓人平白起一身雞皮疙瘩。
即使從小一同長大,這算計的笑容看了不知多少遍,鄭桑也頭皮發麻,趕忙跪到他身旁。
“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搭個那麽高的樓被雷劈,是蠢得腦子進了水?”
這人竟然聽見了?不僅聽見了,還看見他偷笑了?他不是閉着眼的麽?
鄭桑心中叫苦不疊,面上只得低下頭,“王爺,臣不敢。”
那位傳說中“蠢蠢的”楚王陰陰笑了,“不敢便好,那麽重建王府一事,便全權交給鄭大人了。”
鄭桑所任之職乃是丞相下屬九卿裏的大農令,顧名思義,主管糧食土地,與興土木這事兒可是八竿子打不着。
況且,監督王府修建可是苦差,來回跑不算,風吹日曬不算,關鍵這屋子住進去塌了,壞了,那可是掉腦袋的事兒啊!
苦了臉的鄭桑不得不應下這份外之職,心底默默地咒着那不知哪來膽子議論王爺的姑娘。
“知麻,”楚王瞥他一眼,輕描淡寫道,“此事辦好了,便領太常之職吧。”
知麻是鄭桑的字,而太常統領九卿之職,乃是九卿之中最高掌權者,這是要給他升官啊!
鄭桑喜憂參半,擰着眉陷入了沉思。
譚氏姐弟提溜着藥回了家,沒走近呢,遠遠便聽見屋裏傳來男人的暴喝之聲,譚隐曜臉色慘白,扔了藥便要沖進去。
譚景明忙接住那藥,左右望了望,選擇将藥藏進自己的衣服裏。
這個身體跟平板似的,幸好冬□□裳多,鼓一點也看不出什麽。
如此搗鼓了一番,譚景明進屋的時候,剛趕上一身酒氣的譚湧将譚隐曜打翻在地。
譚隐曜正值壯年,譚隐曜雖是個男子,也不過是個十來歲毛都沒長全的娃娃,哪裏是他的對手。
而他倆那苦命的娘,估摸着早就被那爹打得摔下了床,如今正手腳并用地爬向譚隐曜,涕淚縱橫,卻不敢高呼一句。
譚湧酒勁兒上來了,擡腳就沖着張氏的臉踹去,将她踹倒在地。
譚景明駭在了原地,渾身都在顫抖。
不是怕的,是氣的。
如果現在給她個刀子,她定能捅到這人的身體裏。
事實上,在原來的世界裏,父親對母親動手的時候,要不是母親死死攔住,她估計能先将那個男人捅個透心涼,然後去少管所坐一輩子的牢。
不過,譚景明十分感謝當年被母親攔下,沒有沖動行事,否則為了人渣賠上自己的一生不值得。
所以,面對現在的場面,譚景明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先将張氏扶了起來,幸好她面上的傷口只是破了皮,但看起來更駭人了。
“錢呢!”譚湧借着酒瘋大吼道,“家裏沒錢了嗎?”
“哪裏還有錢!”譚隐曜爬起來,向他大吼道,“阿姐都要被你賣了抵債,哪裏能有錢!”
“你個死小子,還敢頂你爹的嘴!”譚湧抄起一個案幾就要朝他臉上砸過去。
張氏發出一聲驚呼,急得快昏了過去。
這一木塊砸下去,家裏唯一一個完好的人就得成了傷員,還不一定又錢買藥治病,這下就得真得把自己賣了換錢了!
譚景明沒有遲疑,踹了一腳譚湧的下盤。
醉酒之人本就迷迷糊糊,下盤不穩,更何況譚景明是能徒手壓塌床的勁兒啊,這麽被冷不丁一踹,譚湧哪能再站得穩。
他手中的案幾飛了出去,磕掉了一條腿,瘸了。
譚隐曜趕緊跑到母親與姐姐身邊,幫着一塊兒将張氏扶到床上。
譚湧被一腳踹翻,登時失了面子,爬還沒爬起來,便扯開嗓子大罵起來。
“你個賤女人!還敢踹你老子!我……”
可是譚景明嗓門比他還響,響亮的女高音很快将他的聲音蓋了過去,“救命啊!我爹又撒酒瘋了!打我娘打我弟啊!”
譚景明給了譚隐曜一個眼神,小夥兒立刻明白過來,跟着一塊兒扯起嗓門大喊,什麽屎盆子都往譚湧頭上叩。
方才譚景明出去轉了一圈,大概知道這街上的人都不滿譚湧的作為,頗有些可憐他們一家苦命的日子,這會兒扯開嗓門一喊,隔壁家的狗就先狂吠了起來,繼而便驚動了主人。
譚湧喝了酒,腦袋糊裏糊塗,剛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門口便已經站滿了鄰裏街坊,這要再打,也沒法下手了。
于是譚湧就指着譚景明喊道,“這兔崽子踢我!”
譚景明眼珠子一轉,眼淚就噼裏啪啦地落了下來。
譚隐曜看得嘆為觀止,當場愣住,被他姐一拉袖子,才跟着哭了起來。
張氏那張駭人的臉,用不着哭,什麽都明白了。
一個少年從人群中竄了出來,指着譚湧的鼻子大罵道,“你一個大男人像什麽話?你還說阿明一個小姑娘家打你?人大腿都沒你胳膊粗!臉皮呢!害不害臊!”
人群對着譚湧指指點點的,紛紛附和少年的話,任憑譚湧臉紅脖子粗地解釋,就沒人相信,反而都斥責他辱打妻兒。
譚湧氣急敗壞,在衆人的指指點點聲中摔門而去。
譚景明暗自松了口氣,好在街坊鄰裏都是熱心腸的,否則事不關己高高挂起,今日這事兒是難了斷了。
那個少年刺溜便沖進了屋裏,拉着譚景明上下左右看了看,擔憂道,“阿明,你沒事兒吧?”
“诶诶诶,你個臭小子按得什麽心思,快離我姐遠些!”譚隐曜嫌棄地将他推開。
門口圍着的鄰裏都哄笑作一團,一兩個不嫌事兒大的還撺掇着那少年趕快提親!
這些鄰裏也都是好心,估摸着都不知道譚景明要被賣了抵債的事兒。
少年黝黑的臉頰登時浮上兩朵紅雲,揮揮手趕跑了一衆圍觀群衆,這才又跑了回來。
這少年是對街木匠老徐家的兒子,街坊裏叫他小陽子,與譚氏姐弟一般大。
街坊都知道譚湧作惡多端,他們家境也不多好,但也盡了自己一份力,有些送來了米面,有些送來了鍋碗,小陽子從家裏拿來了一把雞蛋,讓譚景明感動不已。
這些吃食先放在一邊,張氏面上的傷是拖不得了。
作者有話要說:
系統:我感覺你們把我忘了。
譚景明:你怎麽還沒被壓死。
系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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