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判決書并不複雜,因為賀宏娟這邊的證據充分,她得到了一切,而洛斌必須淨身出戶。
拿到了判決書,賀宏娟可說是喜氣洋洋——雖然這樣說與她剛剛離婚的事實有些不相符合,可是她的确不是氣得七竅生煙的那種人。
本質上,賀宏娟與洛卿言是一種人,他們雖然不是生在什麽書香世家,也不是接受“封建主義餘毒”教育長大的,但是他們卻跟人家正常人不一樣。
正常人都知道實事比人強,正常人也知道要對自己好一點,正常人更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正常人其實最知道的就是——惡狼,它總是張着嘴等着吃人,不是你讓了,它就放過你了。
而這母子倆,總覺得既然這是我的那就誰也搶不走,卻不知道,這世上搶他東西的人可不在少數,而現在,賀宏娟也是一樣,她本也沒做什麽,只覺得東西都是賀大刀給她買的,那本來就該是她的,洛斌這人一肚子壞水,骨子裏都壞透了,在外面找女人,肯定不能分走一分錢啊,道理也在她這邊呢。
可誰知道,就她這認為很有道理的事情,但是在洛斌跟孫怡妮的眼裏看來卻是天大的壞事了,而她肯定就是天大的壞人了。
而洛斌也因為跟賀宏娟這邊鬧了這麽一出,他單位把他的關系調了出去,從部隊轉到了地方。
這一下子,就跟捅了馬蜂窩一樣。
洛斌本來一個月賺個兩三百也不算少了,在山城這種小地方,人一個月的花銷也不多,了現在,他沒了“外快”的來源,哪裏能舒服得了?而洛斌不舒服,他就不會讓別人舒服。他沒膽子跟外人争辯理論,又舍不得跟情人說一句重話,那就只有“前妻”跟前妻給他生的兒子來承擔他的一切不滿了。
判決也剛下來沒幾天,洛斌就在賀大刀住的小院門口堵着了,見洛卿言騎着小車子出門,他大步一邁,劈頭蓋臉就把洛卿言從車上打了下來,也不管洛卿言是不是摔壞了,揪着孩子就在地上一拖,見沒把人拖起來,他又狠狠踹了一腳。
出了氣,嘴裏也還叫喚着:“你個吃裏扒外的小王八羔子!老子我供你吃供你喝,把你養這麽大,你一轉身就成了白眼狼了,啊?跟你媽!跟你媽?嗯?!你媽給過你什麽?!她到處跑去演出,不是我養的你?!我短了你什麽了?啊?!你這麽作踐我?作踐你孫阿姨!還有你寶哥,嗯?你個小王八羔子,我不打死你!”
這洛斌說話真真假假,可是卻正因為真真假假,這話是絕對的滴水不漏。
在中國,莫說就是現在這九十年代初了,就算是洛卿言上輩子死的二十一世紀的時候,那也是習慣的老子打兒子,甚至還有的家長把孩子當做自己的随身物品,想不要就扔,扔不了就殺的,被抓了還會叫嚣說孩子是他的憑啥不讓打殺,那叫一個理直氣壯,任由多少宣傳多少科普都不聽,更不覺得“孩子”這東西該有自己的想法。
而洛斌更是如此。
只是洛斌更有深沉,更有算計,更有條理,他不會讓別人抓住他的把柄,也不會讓誰覺得他真的做得不對,他就是這麽個謀而後動且算計着別人的財富的人。違法的勾當他也沒少做,可從來沒有被人說哪裏做得不對,因為,他從來沒被抓住過。
而現在,他找準了時機對付洛卿言而不是賀宏娟就是因為他知道賀宏娟不會這麽輕易被他收拾了,她完全可以大喊,可以說他出軌的事情,但是洛卿言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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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古自今,在中國就是兒不論父母,當爹的是出軌還是找小老婆,也都不是孩子過問的事兒,而孩子若是多嘴了,那就是大逆不道,那就是忤逆子,是要被人罵的——至少,在當下這個時代,就是這麽回事兒。
所以,洛斌找洛卿言下手,他更是知道,洛卿言是賀宏娟的眼珠子命根子,打了他,就是在摳她的苦膽芯子,他可不會留着她逍遙快活,要是她不把房子跟錢給他,他以後就天天來揍洛卿言。
他是這麽想的,他也是這麽說的:“告訴你!以後我天天來,見着一次我就揍你一次,我就不信這個邪了,我當老子的還治不了你個小癟犢子!告訴你,你以後每個禮拜都得回來,順便看看你爺爺,不然你等着挨揍吧!”
洛卿言挨打已經挨打出了技巧了。
他抱着頭,護着自己的腦袋跟內髒,整個人蜷縮成了個球,就留着後背讓洛斌随便打。
而洛斌一邊罵一邊打,還沒發洩夠。
就在這時候,一個聲音響起:“住手!”聲音很大,象是在怒吼,随之而來的,洛卿言就覺得落在身上的拳腳停了,可停了,更疼。
皮肉開始發疼的時候,簡直有點兒無法忍受。
雖然當年洛卿言真的是受了不少苦也吃得了苦,可是現在呢?他這輩子細皮嫩肉的還真沒受過苦,這細嫩的皮肉被這麽一頓打,能不疼?
因為疼,他就蜷縮得更厲害了。
而身邊到底發生了什麽,他倒是真的沒怎麽注意。
當他聽到耳邊有人問他是不是還好的時候,他這才顫顫巍巍地從膝蓋裏把頭擡起來,而映入眼簾的,竟然是之前跟他聊得很好的華奇安!
“真是的,那人是你什麽人啊,這麽不要臉?”華奇安把他扶起來,又卷起他胳膊上的袖子看了看,發覺他胳膊上都是淤青,也就知道他後背斷然也是好不了的了,再看看這孩子,十一二歲的年紀,個子不高,剛挨了打,怪可憐的。
就算華奇安是鐵石心腸,也不至于這時候轉身就走,他反而問:“去醫院看看?”
這時候還沒醫改完呢,去醫院也就是一兩塊錢的事兒,還能報銷。
洛卿言站在那裏疼得龇牙咧嘴的,也沒來得及告訴華奇安他家就在小院裏就被塞進路旁的一輛小轎車裏揚長而去。
這旁邊看到的人也都哆哆嗦嗦。
車他們倒是沒少見,但是這坐在不認識的人的車裏就走的,他們也覺得心裏發顫,等到過了沒多久賀宏娟回來了,那坐在院子裏的街坊鄰居,剛剛雖說是不敢上前,現在倒是你一言我一語的,把話說得特別響亮。
“哎喲,你們家小言啊不是給人拐走了吧?”
“聽說外鄉人拐小孩,打斷手腳扔到地上爬啊爬的來騙錢呢!”
“還有還有,剛剛你男人來了,把小言揍了一頓——哎喲,你可真造孽啊,你說你離什麽婚啊,真是的,拖累小言,以後他怎麽做人喲!”
這街坊鄰居,七大姑八大姨,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得可叫一個吓人。
賀宏娟也真怕了,吓得車子一扔,人就癱在了地上。
兒子挨了打又被人帶走了,她以為是洛斌做的,也就發瘋了似的沖進屋裏從廚房拽了兩把大缽刀就跑了出來。
“娟子!娟子你幹啥呀!?”賀大刀跟在後面追問。
“殺了洛斌那不要臉的畜生!我兒子,從他找第三者的那一刻起,他就沒資格管我兒子了!我兒子以後也沒他這個爹!現在還敢來打我兒子,還敢抓我兒子,我剁了他!我活剁了他!”賀宏娟尖叫着,拽了地上的自行車就要沖去找洛斌算賬。
這當媽的,一旦孩子出事兒了,這樣反應的叫正常。
但是旁邊一群當媽的可都覺得她不正常。
呼啦啦,吓跑了一群女人,就連孩子也被女人抓着回家躲着去了,院子裏,除了賀家父女,就老爺們都不敢出來——之後就按着有的人說,賀宏娟的眼睛都是紅的——但這是後話,現在不提,只說她蹬上了自行車就要跟洛斌拼命去,這人,氣勢十足的。
氣勢十足的賀宏娟還沒走出院子,就見一輛描述中的紅色小轎車開了進來,從車裏走出一二十幾歲的年輕人,手裏還抓了一封信。
年輕人見了賀宏娟真的一愣,他大概是沒見過這麽瘋的女人,而轉眼看見了賀宏娟身旁的賀大刀的時候,他還算是松了口氣,問:“請問,洛卿言小朋友的家是在這兒嗎?”
“我兒子!”賀宏娟大叫一聲就撲了過去。
“是這樣的。”年輕人開始解釋,“其實我頭兩天跟他在集郵市場認識的,只是沒想到今天過來幫我爺爺探望戰友就見到他在門口被人打,打得挺狠的,打人的那人一臉兇相,說話也忒難聽,我就過去制止了他,不過因為洛卿言受了點兒傷,所以之前我自作主張送他去了醫院……呃……是不是給你們添麻煩了?”
“不!不不不!真是謝謝你啊!”賀大刀連忙出聲感謝,又一把拉住閨女,免得她不冷靜。
可賀宏娟聽說兒子沒事兒了,之前的瘋狂俱都丢了,又恢複了原本漂漂亮亮的溫柔姿态,尴尬一笑,道:“啊,哎呀,真是對不起啊,讓您看着這樣……小言這孩子……從小就聽話老實,我……唉!”
“不用多說了,先上車吧,他在醫院觀察兩天,我怕有腦震蕩。”這年輕人說着打開了車門。
好歹賀宏娟是見過世面的,她扶着賀大刀坐進了車裏。
汽車不是外面來回來去跑的出租車。
這時候出租車也剛剛實行起來,一般家庭,一年到頭大概也就過年時候打那麽一次車顯擺一番,覺得自己特別展樣,洋氣得很,有錢得很。
可是那出租車也就是出租車,跟人家這上好的火紅跑車他完全不一樣。
車子是京城牌照的。
在路上飛奔起來,甚至交警在紅燈時候都放行,俨然跟特權階級似的。
也虧得這年頭車少,人也不多,要不然,這真是紅燈也放行,可不是要釀成多少大禍了。但好在也就這麽兩年是挺不像話的,之後,交通法執行得特別嚴。
很快車到了醫院。
賀大刀父女二人在華奇安的帶領下進了病房。
一進病房,賀宏娟的眼眶又紅了,她也不知道怎麽了,就是忍不住眼淚,也不放聲,就噼裏啪啦的,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掉得滿臉都是。
“媽……姥爺?!”洛卿言正在床上看書呢,這聽到門口有動靜,放下書一擡頭,瞧見親人了。
“哎……唉!你小子,怎麽就又惹上了這麻煩事兒了呢!”賀宏娟還哭着呢,見兒子擡頭看她,她馬上就轉換了說法,把怨氣又帶了出來,“讓你老實點老實點,你怎麽不聽話,去惹他?”
“媽!我沒去惹他啊!”
“你沒去惹他,怎麽他不打別人就偏打你了?又不是就你一個是他兒子,他那個第三者給他生的兒子,比你還大呢!”賀宏娟氣哼哼的過去,坐下,從被子裏拽出兒子的手臂來,手臂上一條條的淤痕,又勾得她眼淚汪汪,“跟你說了,那男人,跟你沒關系,他來找你了,打你了,你幹嘛不跑啊?”
“都說虎毒不食子,這是給老虎說的,可不是給人說的,這人啊,要是壞透了,骨子裏都爛透了的,老虎還真是不如他毒!”賀大刀冷哼了一聲,也走過來看孫子身上的傷。
這一家人又是哭又是愁的,倒是把旁邊的華奇安弄得一愣。
他不由得開口問:“怎麽?那男人真的是洛卿言的爸爸?我還以為是哪兒來的流氓呢!他根本不像是一個父親,就像是個流氓!”
“他可不就是個流氓嘛!”賀宏娟冷冷罵了一句,這才跟華奇安說了洛斌的那些壞處來。
她越說,華奇安脾氣就越大,脾氣越大,那想法也就越多……他一邊想着,一邊偷看了兩眼洛卿言——之前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提到了“複仇”,而華奇安只覺得這個題材是個大衆題材,小孩子有興趣……可現在看來,不僅僅是興趣。
何止不僅僅是興趣。
華奇安勾了嘴角笑了下,問:“那……是這樣的,我剛從國外回來,有點兒私人時間,我是想請洛卿言傷好了,帶我在山城轉轉,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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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