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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說想要跟李平心打好關系,可是貿然上去要求聯系方式絕對是不可取的,洛卿言也沒那麽急功近利,而且,輪到他那場戲的時候,他也必須去拍攝,根本抽不出時間來與李平心多說幾句話。

不過只要是在片場,是華奇安的片子,就必須全身心投入,甚至包括場記,所以洛卿言就算是有心思跟李平心多結交也沒那個機會了。這一場戲正是他從屍體堆裏爬出來,伸出手去,握緊,發誓報仇的一場戲。

這一場戲說得輕巧,可全靠演技,換成一個老戲骨也可能會輸在這裏——演得輕飄了透露不出那刻骨的恨意,演得太用力了則顯得假,而演戲最怕的就是假,一旦假了,看得讓人作嘔,還不如木讷一點兒讓人當成花瓶。

但是,華奇安卻是個完美主義者,他恨不得他的片子都是最好的,而實際上導演專業還是他的第二專業,他本專業是商務管理,于是,這就使得他既在拍片又在拍市場。

這一場戲裏,洛卿言換上了古裝,臉上身上弄得滿是鮮血,妝畫得凄慘無比,人卻要在凄慘之中顯示出堅定與恨意來,所以,他拍攝之前,特地先得醞釀感情。

醞釀的,是恨意滔天。

卻必須隐忍。

洛卿言想到自己的恨意滔天起來……上輩子的恨意,十歲出頭就開始被人算計,十二歲的孩子根本不懂得大人的心思,他不懂,也好騙,騙了十來年之後再回頭懂了,可也晚了。大局已定,他要什麽沒什麽,就算是想要離開,想要過好自己的日子都不行……洛斌跟洛卿寶是恨不得把他挫骨揚灰的。

那種“恨不得”與洛卿言的恨意完全不同。縱然是到現在,他也不懂為什麽他們兩個這樣恨他——就連那個孫怡妮,有時候也會勸,說只要把他趕走,或者讓他幹最苦最累的工作也叫折磨,卻不必非要他慘到無路可走。可是洛斌卻不顧念半點骨肉親情,非要趕盡殺絕,這一點,只要想起來,洛卿言就恨得牙根癢癢。

然而,那恨意太深太刻骨,讓他表現出來的時候,卻是無法太露骨的。

他這輩子占盡先機,也占盡了道德制高點,當然不會再重蹈覆轍。

不過現在他不會去想這輩子的事情而是把記憶追溯到了上輩子得知自己母親的死是洛斌下的毒的時候……他想到了這個,再想一想自己無能為力還認賊作父那麽多年……

情緒一上來,他就站好了位置開始準備正式拍攝了。

華奇安在攝像機裏看到洛卿言的整個人瞬間都變得與之前不同了起來。他身上仿佛真的沉澱了無數的恨意,一時間,就像是厲鬼冤魂在他周遭盤桓,眼神裏透露出來的恨意與恐懼蔓延得已經填滿了視窗鏡頭,那種壓抑之感就像是忽然之間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一樣……刻骨、銘心。

這個時候,任何多餘的動作與語言都是蒼白無力的。他只是一點點,用手臂支撐着,從幾個屍體的身下往外爬,爬出了一小段路來,他歇了歇,又深吸一口氣,往前繼續爬,最終,爬到門口……門口,有初升的太陽,陽光明媚,與屋內的陰沉血腥形成了對比。

他擡起頭,微微眯着眼,陽光讓他無法完全睜開眼睛,可是,他看的并不是陽光,而是他的過去……他過去的那些歡樂歲月,那些曾經擁有過的無憂無慮……現如今,外面的陽光即便是照射在他身上,卻也沒有用處了,沒有絲毫用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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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窗裏的人,就是那個失去了一切的書童,他被當家主人當做兒子一樣對待,與親子一同讀書習字,甚至吃穿也是一樣的,而現在,他卻無力報仇,只能伸出手探向那縷陽光,盼着它能将眼前的一切融化做一場夢……然而,閉上眼再睜開,一切并未消失……死去的,無法複生,生者,仍舊苦痛。

一時間,恨意滔天。

那手腕上的朱砂記!

“卡!”華奇安連忙喊停——一切都拍了進去,但是,他卻被洛卿言的表演吓到了。

這一場戲拍攝完畢,衆人開始撤光板了,而趴在道具上的洛卿言仍舊沒有動,他還趴在門框上喘息着,長大了嘴,瞪大了眼睛,努力喘息,就像是缺水的魚。

華奇安馬上沖過去把他從門框上拉起來,卻發現他根本就不動……胳膊跟腿就像是面條一樣,除了他大口喘氣之外,整個人,完全不動……或者,是不能動……

這種情況他之前見過。

在國外跑片場的時候他見過這樣的,一時間入戲了就出不來了,整個人處于混沌之中,像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一樣……而這種事幾乎很少發生在小演員身上,但現在……華奇安不知道是該說洛卿言有天分好,還是說他太拼命好。

不過,出現這種情況,華奇安也不能繼續拍下去了。他抱着洛卿言把他放到導演椅上用力按揉他的人中,叫道:“小言!洛卿言!你醒醒!你別迷糊了,醒過來!”

揉了一下,沒用。

他只能繼續按。

再按了兩三下,洛卿言這邊才嘤咛一聲,長出了一口氣,眼珠兒也動了動,眼睛,也總算是從赤紅色轉變成了黑白分明。

有了這麽一次之後,其他人原本還覺得洛卿言是走後門進來的,對他雖然不說頗有微詞,卻還是有點兒計較的……可現在,大都對他沒什麽計較了。

只是出了男主角。

男主角是個挺有名氣的男明星,今年也不到三十歲,但是人長得好,一直有人追捧,在香江也演了幾個大片,蠻受重視的這麽一個人,而他在香江拍戲大都不是主角,這一次,卻是能做主角的,導演又是得過獎的,他當然很樂意做主角了。只是……他也很樂意之前的那個女演員繼續留着的。

沒錯,薛月不僅僅是敲了華奇安的房門,這個男主角的房門她也沒少敲。

演男主角的人叫做齊卓天,有着一雙好看的眉毛,還有個讓人見了就喜歡的高鼻子。

人都說了,男人鼻子夠大就證明x能力夠強,而在拍戲的時候,有個能約炮的嫩妞也是不錯的,反正各取所需,但現在,薛月被趕走了,來了個不能約的男孩子,別說齊卓天心塞,就算是劇組裏的其他男人,也覺得心塞。

但心塞歸心塞,洛卿言來了之後,拍攝的進度也絕對是趕上了。

唯獨,有人暗地裏使絆子。

使絆子的事兒也需要巧妙對待。他們給洛卿言下絆子的話,還不能從華奇安這裏入手,因為他是導演,于是,他們只能做一些小打小鬧,比如洛卿言是個孩子,那麽小孩子就不能吃太多,所以他拿到的盒飯總是最完蛋的那個。

但是這對于上輩子習慣了沒飯吃的洛卿言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麽。而最可怕的是,在演技上,齊卓天等人打算狠狠壓制洛卿言。

确實,這部電影裏的人物衆多,演“血手朱砂”的人是個四十多歲的老戲骨叫趙立,一雙眼睛精明得很,而齊卓天雖然不到三十,可也淹了不少影視劇了,從演技方面上來看,洛卿言就是化身千萬捆一起也未必是他們的對手。

于是,在緊接着的一場戲裏,這演技上的壓制就徹底體現了出來。

洛卿言演的小書童穿着一身幹幹淨淨的衣服,看起來可愛伶俐,卻已經是師從江湖之中最為有名的殺手“鬼劍”足有兩年了,他也殺人,雖然不說殺人無數,卻是一劍奪命,從未失手。

他站在那整個江湖之中最有名的“悅來客棧”門前,看着門口來來往往,最終,鎖定了目标——這目标就是齊卓天演的男主角貓十七了。

小書童的師父鬼劍說,只有貓十七的手腕上有朱砂記。

他并未相信,反而,找到了悅來客棧,準備在這裏探聽消息。

悅來客棧裏人來人往,他走進去,聽這裏的人說些故事,偶爾,還要答言幾句,直到有人提到了“血手朱砂”。

“那血手朱砂真的是貓十七?”他聽人這樣問,便也湊了過去。

“可不是嘛,貓十七的手腕上,真的有朱砂記呀!”又有人這樣說。

此時,有人低聲道:“噓——貓十七來了!”

這時候,扮演貓十七的齊卓天穿了一身布衣,戴了鬥笠,走了進來,臉上還挂着跟那“血手朱砂”的名字完全不符的大大的笑容。他環視了一周,似乎被之前的留言傷害到了,他也不好選一個大家都厭煩他的桌子跟人拼桌——大約是這客棧的生意太好,幾乎桌桌有人——于是,他只得選了個瞧着有趣兒的人,那,便是洛卿言演的小書童了。

他擡腳走過去,笑道:“小兄弟,我們坐一起?”

齊卓天演的貓十七是個開朗的人,對人沒什麽戒心,完全的正面人物,他這般的笑,對着洛卿言演的書童代表了什麽?那笑容太過熱烈,像是之前他看到的陽光,可是……卻有可能他就是帶來黑暗與仇恨的那個人。

洛卿言的表情該是如何?

他本打算按照以前想要的路數來表達,可是顯然,這齊卓天的演技太過突出,他想好的方式完全不頂用——而對方的笑容太大太自然,他也便自然地往後靠了靠,假作不介意一般,笑了下,微微扯動了嘴角,道:“坐。”

而這個反應,顯然很對。

連齊卓天都沒反應過來。

晚上回到酒店,洛卿言卻因為這場戲的事兒,一直憋着一口氣。回到房間,他往後一躺,連衣服都沒換就想要睡……那場戲太累,累得他連喘氣都費勁——整個表演過程,就好像是圍着齊卓天在轉,跟他……似乎沒什麽關系一樣。

這跟他之前入戲的那場戲還不同。

人,一旦入了表演這個行當,享受的就是被關注的過程,而在跟齊卓天對戲的時候,他感受不到被關注的視線……他,完全被忽略了,成了個盲點。

華奇安從浴室裏出來,看到的就是這幅景象。

一直以來脾氣最好的小言一臉被欺負了的表情,慘兮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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