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啓動賭局開關

更新時間2013-1-11 13:58:45 字數:2278

——————————————開禧二年五月初七||晴||(下)——————————————

開禧二年五月初七,我在黑皮賭坊的一樓擲了幾把骰子。

我的手氣一向差得很,看那骰子滴溜溜地轉,卻總轉不出高點數,真有點氣急敗壞,不由又懷念起楚樂一那小子,若是他在,應該會教我出點千吧?雖然他不曾帶我逛過賭坊,不過以他的小機靈勁兒,這些事肯定不在話下。

嗯,下回還得拉他去逛逛窯子那就圓滿了。

是的,我很想他。暮成雪說過他一定會再度出現,我相信她。

只是,本來就很差的手氣,再加上走了神,手上的骰子是越丢越失水準,也不知輸了多少。又一局開始,我捏住籌碼正待再投,做莊的拂塵滿臉鄙夷、沒好氣地道:“還下?”

我也無可奈何啊!正要硬着頭皮繼續賭,有人從二樓樓梯走下:“青姑娘,想不到你也有此雅興?”

我松了口氣,趕快收手。暮成雪給我的賭資馬上就要見底,再輸下去,可得動到我的私本了,萬一她不給報銷,我不是虧到家了?

來者是門下省進奏院的黃徽。在楊後韓府的支持下,《新聞》有權獨家轉載朝廷出版的《朝報》,朝堂、前線有什麽消息都會很快到達解語軒,因而我們與門下省、進奏院的關系都不壞。黃徽就是主要負責和我們聯絡的官員,我與他打過幾次交道。

這位黃大人沒別的愛好,就愛賭兩把。這兩天他沒當班,自然是混在賭場,見到我那真是喜不自勝。

我忙迎上前去,福了一福:“黃大人。”

兩人到二樓雅座開了桌酒席。小酒兒喝上,小菜兒吃上。

酒過三巡,黃徽盯住我遮了大半臉、只露出眼睛、嘴巴和一小點下巴的紗制面罩,借着點酒勁問道:“青姑娘,有句話我不知道當問不當問。”

我平時見人都戴着這面罩,有時候甚至還加上鬥笠。我自己看肖留白都會好奇,自然不介意別人看我也這樣好奇,于是微笑道:“生得醜,沒臉見人。”

黃徽呵呵笑起來:“青姑娘真是聰明人,還是豁達人。”

我敬他一杯:“不敢不敢。黃大人妻賢子孝,才是惹人豔羨。”

“唉……”他嘆了口氣,“說是如此,養家不易啊。”

“朝廷的俸祿,委實少了些。我聽說……黃大人剛買了一宅子。”

黃徽臉色微變:“這個……”

我笑:“黃大人何必如此?流雲是個好女子,自她跟了大人,解語軒裏不知多少小姐妹羨慕。夫人那先冷冷,慢慢地自然就說通了。”

“唉……”黃徽擡了擡手,“不說這些,不說這些……”轉了話題:“青姑娘,你們解語軒今次搞這繡品拍賣,可是大合上意啊!”

“哪裏哪裏,離不開你們進奏院的支持。”

他想了一想,終于問道:“但不知,可有小道消息互通個有無啊?”

我一怔:“黃大人,莫不是黑皮賭坊那賭局您也有份下注?”

他打了個哈哈:“咱朝廷命官,豈能如草莽鄉民那般唯利是圖。我……不過是好奇。”

我笑道:“是是是。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不過,若不是我手氣太差,倒真想也偷偷賭上一賭呢。唉!”

黃徽興奮道:“青姑娘要真有此心,不如我幫你分析分析。”又皺眉:“可惜不能确知那幾幅繡作誰人所為,否則猜中大獎不難啊!”

“當真?”我眼睛放光,“不過,大家都知道韓楊史三家必中,餘者誰都說不準。”

“能确知這三者,就立于不敗之地!”

我一笑:“黃大人不知道這三者為誰?”

“坊間有猜測,但都不确定。我在黑皮賭坊這兩天,聽到什麽的都有。”

“都猜什麽啊?”

“說繡《牡丹國色》是韓小姐,因為只有她方當此國色之稱,《孤石》那是楊家小姐喻兄之作,《灞橋煙柳》是史家小姐對嫏嬛仙境之描繪……不只呢,還有人說繡《秀麗江山》的是某軍方大佬家的小姐,《法相莊嚴》背後有江南富商的支持,《五子戲蓮蓬》麽,那是某個黑|道人物為洗錢抛出來的……”

他一邊說,我一邊笑,笑到他停下來:“怎麽,都錯了?”

“大人何必如此試探于我?”

他一赧:“見笑見笑。”

坊間的傳聞,不會全準,可也不至全然謬誤,這不過是他以退為進的說話技巧。我也不再藏私,細細将那三家的作品說予他聽。

正說話間,小二進來送菜,我們忙停下,裝做說別的。

等他出去,我方道:“慚愧慚愧,在下也只知這三位小姐的繡作,餘者不知。因都屬于像周金鈴那樣看似平常的人物,我記不太清。可周金鈴都能引得汗青盟為她聲張拉票,誰知那三位背後會否也有如坊間傳聞的大人物。”

黃徽道:“青姑娘真是爽快人。我也當投桃報李。青姑娘今晚回到解語軒,必有一位大人物将浮出海面。有這四位在手,保本無憂!”

“哦?”我眼睛又是一亮,“怎麽說?”

“你回去便知!”

“那……适才我說的那些,黃大人可別往外傳啊!”

“怎會怎會!”

酒足飯飽,我與他告別,施施然出了黑皮賭坊。

從黑皮賭坊回解語軒的路上有一間宅子,正是周府某位遠房親戚的門楣,周金鈴就在那兒等候拍賣會的消息。我們知道周家小姐從建康帶來了一位能說會辯的訟師。訟師不開口,沒有人知道他很懂怎麽說話、如何強辭奪理。不巧的是,交游廣闊的暮成雪偏偏認出了這位在江湖上行走不多,又天高皇帝遠,所以武林中少人認得,卻是閩北做這行最厲害的人物。

路過那宅子,我并無半步停留,明天此時,周金鈴一定會很糾結,所以現在,就再安穩一天吧。我就不打擾了。

臨安城的傍晚,天邊紅霞還未褪盡,在我能想到的地方,關于韓楊史三家小姐繡作确認的消息肯定已經流傳起來了。湊熱鬧的人,永遠不嫌多,可我走在熙熙攘攘的路人中,無比孤獨。我想起那幅審美異于常人的人繡作《孤石》,在我看來,那是幅有魔力的作品,因為它有感情,那沉郁的孤獨與壓抑直入人心,它或許不合時宜,但在這戰時,在被花團錦簇掩蓋與迷醉了的太平亂世,就像是人們心中的一根刺,任它刺着很痛、拔出來就會噴血。

人生而痛苦,但誰又能放棄求生的欲望?這種深層的情緒,是其他為繡而繡的閨秀們繡不出來的東西。

我讓自己的思緒亂走。

突然間,有被人跟着的直覺。急回身、再望四周,卻無一人識得。

難道是我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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