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8)
而周玦在昏沉中,那些其餘已經盡數不記得,他只記得,有一個小小的宛如玉質的金童,在他的身邊趴伏着,他緊緊握着他的手,明明頭已經一點一點,卻仍然硬撐着不肯睡覺。
他的心裏湧上一股暖流,之前的營救,之後的相守,在他人生的前八年裏,因為額頭的異紋從未享受到過,即使是他的母妃,也在日日責怪着他讓她失寵,怨恨着他的存在。
這讓他……怎能不為之心生動搖。
此時容徵還不知道自己不過一個守夜的決定,就已經讓偉大的金龍大人上了心,他只是不知何時終于全然睡去,等到醒來的時候就已經和金龍大人共睡一榻,迎着清晨的微光看着周玦睡得正香的臉蛋,突然發現,他額頭的龍紋一點也不醜陋,反而說不出的英武。
當然,顯然大周朝的皇室和他不是一個欣賞水平。
容徵的手探上周玦的額頭,發現他已經退燒了之後便松了一口氣,随後自己穿衣,去淨堂洗漱,等到洗漱完畢的時候,就可以吃早飯了。
而就在容徵推門而出之後,睡的正香的周玦睜開了眼睛,那眼睛裏一片清明,哪裏有一絲睡意。
他回想着容徵的容貌,在心裏一點一點描摹,仿佛要将之镌刻進靈魂裏,再也不放開。
周玦在觀星閣足足呆了一個多月。
原本溺水的傷勢早已經好了,更多的則是調理他身體上的傷,容徵這時才知道之前衣衫半解露出來的傷勢不過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他甚至還看到周玦的身上有燙傷,特別在國師說他曾經多次骨折,身體極虛,如果不盡早調理的話,定是少年早殇之命的時候,容徵心裏忍不住有些心酸。
金龍……明明是那麽尊貴的存在,下界歷劫而已,怎麽會落到這種地步呢?
周玦對此倒是極為看得開,不過是受傷而已,他早就習慣了。
但是國師不沾染皇子争儲早已經是慣例,這一次也不例外,所以在各個勢力不停的刺探,甚至皇帝也來過問此事之後,終于還是将周玦放了出去。
周玦身體大部分都已經好了,剩下的只需要慢慢調理,但是周玦哪裏有藥材去調理身體呢?
容徵只好不舍的放周玦出去,讓周玦每五天都去上善院等他,他把藥拿去,別人就不會說什麽了。
周玦點頭表示同意,但是心裏卻是苦笑,這皇宮哪裏有什麽秘密,只需要一次,人人都會知道國師的小弟子給他送藥的事。
Advertisement
但是他到底沒有拒絕,不是因為身體,只是不忍心讓他失望。
容徵已經将自己看到的東西都彙報上去,這皇宮裏十一二歲的幼童并不多,敢對周玦下手的就更少,所以當日将周玦扔下水的食水顯而易見,不過是二皇子和三皇子而已,但是明明這麽明顯的線索,報上去卻只處死了好幾個不相關的小太監而已。
二皇子和三皇子沒有任何事情。
容徵不免失望,但是周玦卻早已經知道這個結果。
二皇子資質出衆,三皇子母妃是皇帝的愛寵,皇帝怎麽會因為他這個孽子而去懲罰他的心肝寶貝呢?
這樣的結果再平常不過。
不過看到容徵為他憤憤不平的樣子,卻還是暖了心肺,在這冰冷噬人的皇宮裏,有這樣一個小人兒全心全意的為他療傷,為他着急,為他抱不平……
何其有幸。
這樣的時光過得既漫長又快速,随着容徵年歲漸長,諸勻國師教給他的東西也越來越多,也許是曾經成仙的緣故,容徵在這方面極有天賦,慢慢地也學出了一些門道來,發現諸勻國師并不是他曾經以為的騙子,竟是有真本事的。
所以學習的也就愈發認真。
但是就是課業繁忙,容徵也沒有落下每五天去一次上善院給周玦送藥。
也許真的是容徵的湯藥的緣故,這些年周玦的個子像是抽條一樣長高,不像是小時候瘦瘦黃黃的模樣,而是已經身具少年的高挑,就連皮膚,也不是蠟黃,而是微黃健康的蜜色了。
容徵以為這樣的時光可以度過許久許久,他可以護着金龍大人長大,然後看着他睥睨四方,登上皇位。
然而還不等他有所準備,一紙诏書已然發下。
“邊疆有難,北戎入侵,特命皇五子訣代天巡狩,鎮守北疆,北戎不退,永不回京。”
容徵端着的藥碗驀地掉落,滾燙的藥汁濺在腿上卻恍若不覺,周玦明明才十二歲而已,不過十二歲!
這怎麽可能?
然而面對諸勻國師緊閉的房門,容徵終于垂下了頭顱。
苦笑。
他此刻,居然只能祝他平安。
☆、龍涎草(五)
龍涎草05
周玦走的實在太過匆忙,容徵都來不及見他臨行前的最後一面,他就已經随着皇帝賜予的欽差隊伍走馬上任。
容徵的心裏湧起一陣深深的無力感,就算他貴為國師的弟子,但也只是弟子,并不是國師,在這吃人的皇宮裏,想要護住他的金龍大人,實在是太難太難。
縱然周玦從未在他面前說過,他也知道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在他不知道的時間裏,他的金龍大人掙紮的有多艱難,而那艱難,又有幾分是他給予的。
但即使如此,容徵也依舊堅持着他的送藥,不是為了虜獲金龍大人的心,而是明明白白的告訴皇宮裏的所有人,周玦是有人在意有人知道的,這樣的話,即使他們下手也會顧忌幾分。
因為不是沒有人為周玦出頭,就像是他們初遇那年的落水一樣。
但是這忌憚也終究有限,在周玦年歲越來越大,幾位皇子已經争相成年,上了朝堂,明了了權勢的滋味之後,對于後來者,就更不願意他們分薄他們手中的東西,即使周玦不過十二歲,已經遭到皇帝的厭棄,但是有他這個國師弟子在,也難保不會翻盤。
所以周玦去鎮守邊疆,永無歸期。
容徵在這一刻無比的明了了權勢的作用,如果這一刻,他有權勢,那麽他的金龍大人又怎麽會被欺負到這個地步,而他又怎麽會只能無力的看着?
容徵低低的笑了下,彈了彈身上的灰塵,他今年九歲,已經學完命策的人策與地策,只剩下天策未曾學習,師父曾經稱贊他為天縱奇才,但即使只有人策與地策,也足夠做很多東西了。
之前是他想岔了,怎麽還會把這裏當成一個和平的世界?争鬥無處不在,只要有人就可以啊。
那麽現在,他該為他的金龍大人真正的做些事了。
周玦已經上路,他不能保證他在北疆的安全,他的手伸不了那麽遠,但是他起碼能保證,這個國都裏,沒有人能為他的金龍大人拖後腿。
他相信周玦絕非池中之物,師父的藏書兵訣四冊他已經盡數學完,就連普通的儒、法、釋、道等等都均有涉獵,內力已經小成,還是沒有多少資源磨練的情況下,他相信,他絕對不會死。
而事實也是如此。
縱然去往北疆的路途幾次險死還生,縱然不知一撥人想要殺死這個有威脅的萌芽,縱然冰霜刀劍雨雪紛飛戰場之上無貴賤,他的金龍大人還是撐下來了。
而容徵所做的,則是在他的金龍大人歸來之前建立一批有力的班底。
人策擅相人,地策擅風水,有多少有志之士有才之人千裏之駒沒有遇到他們的伯樂?
而容徵所做的,則是給他們一個機會。
為此,他六年來第一次出了皇宮,回到了他這個世界的第一個家,向他的父親——容相尋求幫助。
容相初始之時并不同意,他是個權臣,卻是個聰明的權臣,聰明的大臣從不會在事情未明朗之前站隊,不站隊新帝登基還能用他一段時間,安全無虞甚至多有倚賴,但若是站錯了隊……那是連累全家的節奏。
而且如果是占有長位的大皇子、天資非凡的二皇子、母妃受寵的三皇子、皇後所出的四皇子他都能理解,但是小兒偏偏卻選了最沒地位、最沒威脅、最沒可能的五皇子。
這簡直是鬧笑話。
所以容相只當是小孩子之間的友誼,并不認同容徵的決定,也不打算幫助他。
直到北疆第一次大捷的消息傳來。
整個國都盡皆嘩然,百姓紛紛奔走相告,皇宮張燈結彩,就連皇帝都喜氣洋洋,這可是十年來的第一次!
北戎人茹毛飲血、善于騎射,那地方氣候惡劣,夏天還能靠着草場活着,一到冬天就要到大周的邊境劫掠,邊境百姓苦不堪言,偏偏皇帝下了禁地令,沒有路引不得出城,而邊疆本就缺人,那府衙為了政績怎麽會放百姓出城?
于是年年苦熬、年年守城,父死子繼,子死婦接,老幼難存,百裏空城。
這就是真實的北疆。
多少大周人前赴後繼,為了守衛國門而喋血戰場,又有多少人輾轉難寐,對北戎人恨不得吃其肉飲其血。
而這一切,今天居然颠覆了,不是小打小鬧的勝利,不是敵傷八百我死一千的勝利,而是百年難遇的大勝!北戎人斬首十萬餘人!北戎首領柏木哈爾敗逃!副首領赤木哈爾身死!
北疆守将司徒宇及接受調令回京,即将授予兵馬大元帥的職位,統領北疆,其餘大大小小的将領最少的升了兩級,最高的足足升了五級,周文帝龍顏大悅之下,就連小兵,現在也至少是個火長了。
這一份情報讓所有人面露笑顏,而容相卻從裏面看出了幾分不同尋常的味道。
如果司徒宇及真的有這個本事的話,那麽早在十年前鎮守北疆的時候,就将北戎人打死打痛了,他了解這個将軍,他是個難得的守城之将,卻絕不是虎狼之師。
這裏面一定有什麽不對,或者變數。
而等到小兒的第二次上門時,他才知道,這一切,竟出自他最不看好的,就是如今也僅僅不過十四歲稚齡的五皇子之手。
“這不可能!”
但是當手中握着另一份更加詳細,詳細到他不想相信卻不得不相信的戰報的時候,容相沉默了。
容徵坐在容相的對面,他沒有說為了今天這一天,他兩年來殚精竭慮了多少日夜,費勁了多少心思讓糧草兵器運往北疆,忍受了多少仇恨的目光緊握着別人的把柄。
他也沒有說周玦身為一個皇帝棄子,在北疆究竟受了多少刁難多少苛責多少次險死還生多少次歷經生死,才能夠成為如今北疆隐藏的地下核心,收服了他想收服的一切。
這一切,都在這一份小小的情報中,濃縮成了精華。
這是他們的成果。
容相深嘆一口氣,終于答應他的小兒,曾經最寵愛、而如今已經十二歲、舉止猶如谪仙、卻已經看不透的小兒。
☆、龍涎草(六)
龍涎草06
翌文二十五年的冬天,這是一個值得所有人銘記的時間,直到幾百年以後,還有人孜孜不倦的研究着這段時間的歷史,以及掩埋在歷史長河中,那不為人知的真相。
司徒宇及在大勝之後就凱旋而歸,周文帝親自到城門之外迎接這支勝利之師,随後宮中足足擺了三天的流水宴席,所有大臣,無論老幼上下,都喝得酩町大醉。
大周朝在北戎身上吃的虧太多太多,甚至每幾年送過去和親的公主都不知道死了多少,但是這也沒能抵擋住那些蠻子的虎狼之心,如今大仇得報,他們怎麽會不高興?
而周文帝在初始的高興之後就開始猶豫起來。
司徒宇及已經官至上将軍,再加一級就是兵馬大元帥,兵馬大元帥這個職位可不是什麽人都可以給的,在這個位置上必須保證對大周的絕對忠誠,因為兵馬大元帥司掌天下兵馬,雖然只有一半的虎符,但這一半的虎符在關鍵時刻也可以抽調三成兵力。
周文帝一開始誇下海口之後就後悔了,他不想給,也許是皇帝的疑心病,歷代皇帝很少有授予将軍大元帥這個職位的,多數在立功之後就授予爵位,可以綿延子孫後代的,在武将的心中,甚至比兵馬大元帥的職位還要來的吸引人。
但是之前已經在百官面前說過了,如果矢口否認的話……似乎不太好。
而直到三天宴席之後,周文帝才決定下來,授予司徒宇及兵馬大元帥的職位,而後讓司徒宇及坐鎮京城,司掌天下兵馬,而原本司徒宇及的位置,則由司徒宇及的兒子,也就是此時不過二十三歲的司徒無忌接管。
而之前被貶斥,哦不,代天巡狩鎮守北疆的五皇子,似乎被所有人有志一同的忽視了。
此時的容徵已經得到了容相的肯定,也就是說,他可以正式的建立屬于兩個人的班底,而屬于他和周玦的人,也将會在容相的手中逐漸流入到适合他們的崗位之上。
而那些人,将逐漸編織成一個巨大的網絡,伸遍大周朝的每一個觸角,成為周玦競争皇位最有力的後盾。
容徵有心将周玦調回京城,京城畢竟是權力的核心,想要争奪皇位,與這些人打交道必不可少。
但是周玦卻拒絕了。
容徵有些失望,他沒有說,其實他也有些想念他了,兩年的時間,他的金龍大人已經不知道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長成了什麽模樣。
可是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将自己精心培養出來的英才們,借助容相之手源源不絕的送往北疆,看着他的金龍大人,逐漸将那裏打成一片鐵桶。
京城裏的皇子争儲已經發展到白熱化的程度,四個皇子争奪不休,大皇子母家強勢有着得力的軍力支持,二皇子絕世之姿受到衆多大臣文人的擁戴,三皇子是皇帝最鐘愛的孩子,而四皇子占了嫡子之名,更為名正言順,再加上容徵的挑撥攪混水,這四個皇子互相之間已經結了大仇,頗有不死不休之态。
而皇帝,在這一年已經五十七歲,在位二十六年的他,已經老了。
身體的不聽使喚更助長了老皇帝抓住權力的決心,就算大臣們聯合請命,他也沒有批複立儲的诏書,見到兒子們的争鬥除了不耐煩之外,不知道出于什麽心理,居然還偷偷的在他們中間添柴加火,看哪個皇子出頭便打壓哪個。
容徵最開始也不知道,他只是發現有另外一股力量在幫助他攪亂皇子之間的争鬥,直到小心的考證了許久,他才發現,這個勢力居然隸屬于皇帝。
容徵無聲的笑了笑,将情報扔進了燃燒的火爐之中。
翌文二十八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平靜了三年的北疆再起戰事,時年二十六歲的司徒無忌在容徵精心挑選出來的軍師幫助下抵擋住了北戎的進攻,并且将敵人死死的拖在了北安城邊。
而已經十七歲的周玦則趁此機會,領了五萬兵馬,趁着北戎兵力空虛的時候直沖草原,一舉搗毀了北戎最大的部落牧原部,并且親自斬首之前敗逃的北戎首領柏木哈爾的首級。
北戎的戰士十不存一,五皇子俘虜敵軍足足一萬餘人,這還是搶救之下,據說原本有三萬餘人的俘虜,可惜都被憤怒的邊城百姓們殺死了。
北戎的小部落們紛紛望風而逃,可以預見,經此一戰,北疆幾十年之內都不虞戰亂之禍。
這振奮人心的消息傳遞到京城的時候,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就連已經卧床多日的皇帝都驚訝的睜大了眼睛。
周玦實在是太沒有存在感了!
五年過去,他們最開始還有心觀察阻礙一下這個沒有競争力的弟弟,但是時間日久,周玦表現的也平庸,而且有異的相貌成了周玦最大的敗筆,這種沒有競争力的人,四位皇子很快便将周玦放下。
而這一放,就是五年。
大周的男子十六歲就宣告成年,皇子們上朝堂也多數是這個年紀,他們沒想到,周玦連成年都沒有向京城回禀一聲,而這種遺忘,與現在的消息相對比之下,無異于晴天驚雷,将所有人都炸得人仰馬翻。
“查!快去查!那個小雜種怎麽可能有這個本事?”
“北疆的軍方不是有一半都在我們的手中嗎?怎麽一點消息都沒傳來?”
“居然小看他了!”
“暗衛呢?暗十你去,務必将周玦的頭顱給我帶回來!”
四位皇子動作極快,皇帝的動作更快,這天下畢竟是皇帝的地盤,以往忽略的時候還能瞞得過去,但是皇帝有心查看的話,一些蛛絲馬跡又哪裏能逃得掉。
所以當皇帝看到五皇子與司徒無忌把酒言歡,相交甚篤,衆多将領唯五皇子馬首是瞻,這次的突襲之策為五皇子一手定下,就連五年前那次大勝也是全賴五皇子之功的時候,皇帝狠狠的吐了一口血。
他親自将他的兒子流放到苦寒之地,卻沒想到竟是縱虎歸山,他最不放心的兵權,此時他的好兒子居然盡數攏在手中。
這讓他怎麽能不恨?
想着,又是一口鮮血吐出。
皇帝的身體本就不大好,這次太醫早就說了需要靜養,決不能動氣,可是在這消息刺激之下,皇帝怎麽能平靜得起來?
太醫連夜趕來,可是皇帝早已經陷入昏迷,等到第二天早朝罷朝的時候,皇帝快要不行了的傳言更是甚嚣塵上。
皇帝将死,儲君未立,這讓所有人都蠢蠢欲動,四個皇子與各自的部曲之間的聯系越來越緊密,為皇帝診病的太醫家眷都已經被控制,皇宮的禁衛統領頻頻與宮外接觸,京城守備已經去萬春樓喝了四場花酒,就連容相家裏也是被頻頻光顧,以致容相不得不生病告假,緊閉門戶。
兒子,爹只能幫你到這裏了。
而到這裏也足夠了。
翌文二十九年春天,周文帝崩,四位皇子互相攀咬,皆言其謀朝篡位,朝廷動蕩,百姓不安,時年,帝五子周玦以‘誅叛逆’為由,領兵入京。
這一年,周玦十八歲,容徵十五歲。
☆、龍涎草(七)
龍涎草07
周玦回京的時候,正是春暖花開的季節,鳥語花香,草長莺飛,冰雪已經全部融化,春水潺潺。
周玦一騎當先的走在最前,後面是司徒無忌和容徵送過去的軍師荀陌。
“嘿,老大,馬上就回京了,有什麽感想啊?”司徒無忌嬉皮笑臉的問道,座下的馬嗒嗒的走到周玦身旁。
周玦皺了皺眉頭,架着馬快走幾步,“你很閑嗎?很閑的話把兵書四冊全都給我抄十遍。”
司徒無忌哀嚎一聲,“老大,我就那麽一說,不想回答就不回答呗,至于這麽狠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厭那些文绉绉的玩意了。”
周玦眉頭皺的更緊,“就是這樣你才只是個将軍,而不是元帥!”
司徒無忌仰天一嘆,“有老大在哪有我發揮的份,再說不是有阿陌在麽?是吧,阿陌。”
說着又跑到荀陌身邊求認同,荀陌溫柔的給司徒無忌順了順毛,看着某只大型犬一樣的動作,無聲的笑了笑。
周玦心裏嘆了口氣,快走幾步,他可不想在這裏繼續當電燈泡了。
離京城還有三十餘裏,這裏已經隐約可見高大的城牆輪廓,周玦默默的望着那堵牆,他的容徵,就在那裏。
不知道他現在什麽樣了?圓滾滾的個頭是不是開始抽條,鼓鼓的包子臉有沒有變成美人尖,稚嫩清脆的聲音是否帶上少年人的喑啞,而他又是不是,還像兒時一樣,始終對他……不一樣。
容徵一直都是對他不一樣的。
從小時候他們第一次,哦不,準确的說是第二次見面開始,那個容貌精致可愛如同精靈一般的孩童就深深的刻印在他的心裏,他不知道容徵究竟如何想,但是他知道,容徵對他始終是不一樣的。
他肯為了他違背國師的禁令教他兵書內力,哪怕國師罰了他足足三天三夜的禁閉也沒能讓容徵改變決定;他肯為了他親自洗手做藥湯,他不知道那裏面是不是真的有靈丹妙藥,但是自從他喝過以後,每到冬日就疼痛不已的骨頭已經越來越輕;他肯為了他悍然向皇宮的慎刑司揭發舉報,雖然結果不盡如人意,只是死了幾個太監,卻也讓他在之後的幾年裏再也不會被光明正大的怠慢;他肯為了他不惜放下身為國師弟子的尊貴,汲汲營營,只為了他能活到回來的時候……他還肯為了他,放下高高在上的谪仙之姿,親自走到争儲這個大染缸裏,沾染了一身的污泥。
難以為報,無以為報。
他要如何做才能報答這樣的恩情?
可是容徵卻什麽也不要。
他不要他送來的奇珍異寶、珍稀異獸,他也不要他送來的刀槍劍戟、鞭索斧钺,他曾經寫信問他想要什麽。
那封信直到很久很久以後才得到回信。
他說他要他活的長長久久,而後登上那個九五之尊之位。
因着這一封信,前所未有的野心從他的心底蔓延開來,從前只為自保經營的勢力開始不斷的膨脹,其中的苦楚不知道受了多少,很多次他都以為自己已經死了,但是每一次深陷夢境的時候,他都會夢到八歲的那個夏天,他被絕望攫取時,那個俯下身印在他嘴上的火熱的唇。
而後苦澀的甘霖渡入唇瓣,他再一次活了過來,卻發現,那不過是藥汁。
然後他開始頻繁的做夢。
一開始只是冰涼的湖水,求救無門的絕望,度過來的氣息和薄荷味的口水,而後不知何時起,夢境的顏色變得绮麗多姿,他夢見他的小小孩童終于長大,單薄的胸膛,青澀的反應,稚嫩的迎合……
當醒來時,周玦仿佛還在夢境裏不曾離去。
但是那個夢境吓到了他。
他覺得自己很惡心,居然對自己最重要的人起了這種心思,這簡直是一種亵渎。
可是與自己的思想相反的,則是日複一日變得越來越火熱的夢境,這讓他既害怕又抗拒,所以在容徵第一次寫信讓他回京的時候,他選擇了拒絕。
這裏固然有在外經營勢力更加容易,兵權更容易掌握的原因,但是更多的,是他害怕看到那個人,害怕自己不堪的心思被他窺破,害怕那人的眼睛裏浮現出厭惡……那将是他所承受不起之重。
這樣逆倫的感情随着一封又一封的信件而逐漸加深,他看着他送過來的各種糧食物資兵器和人才,他看着他的筆鋒從軟弱到露出鋒芒,他看着他的語氣從開始時的熟悉變得越來越陌生。
他既覺得心疼,又停滞于回京的腳步。
終于,又三年過去,四龍争鋒,老龍病逝,他終于有了機會……回去争奪那個皇位,回去看看他。
他最愛的那個人。
周玦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盔,冰冷的盔甲下是他藏不住的火熱的那顆心。
京城的城牆轉瞬即到,只不過,此時的城牆之上滿是士兵弓箭,護城河的流水湍湍疾馳,周玦看着那高達大城牆,舉起執着長戟的右臂,“殺!”
“殺!”背後的将士一齊喊道。
無邊的殺氣蔓延,城牆上的士兵吓白了臉。
而容徵坐在整座京城的最高處,看着遠方羅列的士兵,看着陣列最前方的那個人,緩緩露出笑容。
這場戰争打的太過容易,不過短短三天,京城宣告告破,帝五子周玦正式入主京城,所有反抗勢力血流成河,兵部尚書、吏部尚書、禮部尚書等等更是滿門抄斬,而他的四個哥哥,更是投入天牢,靜待處決。
這一日正是皇帝停靈的第七日,周玦直接代替了其他兒子的位置為先帝扶了靈柩,擡了棺。
血的教訓之下,所有人都不敢輕舉妄動,于是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眼中殘暴不仁的篡位者名正言順的成了王朝新一任的繼承者。
五月初五,上上吉位,宜喬遷、移土、易位。
周玦正式登基,成為大周朝新一任的帝王,史稱,周武帝。
同時,年僅十五歲,還未及冠的容相之子、國師之徒容徵成為王朝新一任的國師,賜居摘星樓。
而摘星樓,還未建成。
作者有話要說: 容徵:這不對啊,摘星樓還未建成我住在哪啊?
周玦:【默默的露出自己的狐貍尾巴,給你看一眼,再收回去】你猜?
☆、龍涎草(八)
龍涎草08
容徵面無表情的看着面前的寝殿,周玦已經跨步而入,正在門口等着他,看着他遲遲不進的身影,“怎麽不進來?”
容徵忍耐的看了那寝殿的匾額一眼,又看了一眼,才勉強壓下心中的火氣道,“皇上,如果微臣沒看錯的話……這應該是,皇上的寝殿?”
周玦眼裏閃爍了一下,才哈哈笑着說道,“沒錯,孤許久未曾見你,想和你抵足而眠。”
容徵:……
“皇上,這于理不合,還請放微臣回觀星閣,臣在那裏睡也可以。”
周玦皺了皺眉,“觀星閣苦寒,孤知你放心不下諸勻國師,但是諸勻國師已經辭歸而去,那裏已然被封禁,你再回去,也是沒有人的。”
周玦說道諸勻國師,心裏仍然有些膈應,有些事情不去計較,不代表不存在,當初他出生的時候,如若不是諸勻國師的批命,他後來也不至于被父皇厭棄至此,六親孤命,克父克母克親克子,還有血光之災,雖然這些最後都應驗了,父皇死去,母妃瘋癫而亡,四個哥哥也盡數死于他手,但是如果沒有那個批命,他真的至于走到今天這個地步麽?
未必吧。
就連他額頭的異紋,如今也變成了祥瑞的存在,百年之後,史官的記載也會是帝五子玦生有異象,額有龍紋,天命所授,名至實歸。
至于那些過去的歧視和鄙夷,就像是春日的薄雪,太陽一出現,就快速的消融不見。
不過如今諸勻國師是容徵的師父,容徵與諸勻國師相處了足足十二年,他知道容徵心裏對諸勻多有濡慕,如果重懲諸勻國師……他不确定容徵會是什麽想法,所以在諸勻國師自動請辭的時候,他也痛快的準了。
不過觀星樓是諸勻國師的故居,周玦不想他的國師繼續住他父皇的國師的地方,所以他準備給他的國師建一個更高的樓,取名就叫‘摘星樓’,比觀星閣豈不是霸氣百倍?
而摘星樓眼下還未建成……正好可以和他的小國師培養培養感情。
“皇上,還請給微臣随便一個寝殿就好,摘星樓未建成之前也可以放微臣出宮,微臣已有十二載未曾歸家,還請皇上給個恩典。”
周玦:……
這劇本不對啊!
說好的抵足而眠呢?許久未曾見面的友人不都是這麽幹的麽?國師大人你難道就不想孤嗎?孤都想死你了!
容徵看着瞬間可憐巴巴一臉被抛棄表情的周玦……皇上,這畫風,是不是哪裏不對?
容徵有些楞,而周玦卻是一把把容徵拉進了殿內,“國師,這幾年未見,孤還有許多話想要對你說,你難道真的一點都不惦念孤,也不關心孤這麽多年是如何過的嗎?”
容徵怔愣之間就被拉進了殿裏,而幾乎轉眼間兩人就坐在桌邊,桌上還有着未開封的酒壇和佐酒小菜,兩人份的杯碟碗筷,顯然周玦并不是心血來潮。
其實容徵也是心裏矛盾不已,周玦在他的心裏,一直都是五年前那個小孩子的形象,倔強、孤僻、安靜而惹人憐惜,他幫助他,其實不僅僅是因為他是金龍大人,在相處之中,周玦的機敏和察言觀色也讓他不自覺的欣賞和憐惜,人們對于弱者的偏愛千百年來從未改變過,容徵也是如此,他總想着能讓這個孩子更好過一點,再好過一點,完全沒有想到,這個孩子會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成長到什麽地步。
而他現在看見了。
周玦已經不是五年前瘦瘦小小的模樣,他高大、英俊、潇灑不凡,帝王心術運用的熟練無比,他看着大臣們被他一個大棒一個甜棗的盡數收攏,他看着國家短短時間就交接完畢有條不紊,他看着他萬民順服九五之尊……心裏除了驕傲之外,不是不難過的。
那種全然的陌生,讓他若有所失,他再也不是那個需要他的幫扶才能安穩度日的落難皇子,而是高高在上的孤家寡人,他已經不是曾經的小玦,而是皇帝。
他自稱‘孤’。
這就是最大的區別。
他想着,也許自己之後也應該收攏自己泛濫的心思,他的任務已經完成,金龍已然歸位,那麽以後只要認認真真的做好國師就可以了,不要去肖想什麽兒時的情誼,帝王多疑,他可不想被誤會挾恩以報。
所以在面對的帝王的邀請時,他選擇了拒絕,抵足而眠這種事,在皇帝寵愛你的時候是榮耀,在皇帝厭棄你的時候就是大不敬,他不想自己的身上多一條把柄。
可是沒想到周玦居然把他拉了進來。
容徵的心裏有些複雜,也許周玦并不是……那麽無情。
不過該拒絕的還是要拒絕的。
推拒着皇上遞過來的酒杯,容徵道,“皇上,微臣自幼習命策之術,喝不得酒。”
周玦當然知道容徵喝不得酒,其實不是喝不得,而是命策中學習天策之後,身體會逐漸變得純然無暇,就連吃食都只吃素食,酒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