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三十顆星

沈時科室聚會地點離東院不遠，位于步行五分鐘就到的一個新商業廣場裏。所以，大家一路步行過來。商業廣場外面就是上次沈時請她吃過的那家森林餐廳，路過的時候，黃醫生指了指裏面說，“這家店環境特好，你們小年輕有機會可以去嘗嘗。”

湯貝點了下頭，露出一絲暗笑。

原本，科室聚會地點是商業廣場三樓的一家江南餐廳，結果路過一家蒸鮮坊時黃醫生又有新提議了，說：“要不我們吃海鮮？”随後笑呵呵道，“這個月我們科室活動經費還挺……充裕的。”

作為科室唯一女醫生黃醫生的提議，幾位男醫生大多不會反駁。實習生季子珊自然點了點頭。

湯貝同樣舉雙手贊成，作為一個蹭吃的，能蹭到什麽就是什麽。

“沈醫生……你怎麽沒告訴我今天你們科室聚餐呀？”湯貝走得很慢，轉頭發現沈時還在她後面，轉過頭輕聲問了問。

沈時波瀾不驚地掃了她一眼，開口解釋說：“我忘了。”

“噢。”湯貝應了一聲，很快露出一個笑臉，“那我改天再請你。”

“嗯。”沈時答應下來。

湯貝微微撇了下臉。好像沈時并不是一個特別客氣的人喔……可能是他在美國待了十多年，骨子裏沒了中國來往禮節的客套。湯貝轉而想到了這個原因，覺得自己實在太市儈了。

難道她還想沈時客氣地拒絕她一番：不用不用，能幫貝貝你是我的pleasure！

對，她就是想得那麽天真，那麽美好……

不遠處，黃醫生他們已經在服務員的安排下落座，然後黃醫生又像一個女大王對她喊：“湯湯，你和沈醫生負責點喔。”

呃，好吧。

然而海鮮最難點了，因為點的時候要算人頭。

面對一排排冒着氧氣泡泡的海鮮櫃子，裏面的帝王蟹澳洲龍蝦個頭大得驚人。沈時招了一位服務員過來，服務員是一個小哥哥，看到沈時眼睛微微發光，湯貝站在旁邊湊過頭去——看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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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哥哥仍然看着沈時，開口問：“帥哥，你和你女朋友想吃點什麽？”

呃……湯貝連忙出聲：“我們不是男女朋友。”

沈時立在她旁邊，一副既然她解釋了，他就不再多說的神色和姿态。

就在這時，前面有一撥人說笑着走來，沈時順手拉了她一把，及時避開了人和人的碰撞。一時之間，他手停在她手腕，像上次周莊燈會那樣抓着她。

隔着一層薄薄的小衫，湯貝依舊能感受到從沈時掌心透在她皮膚的溫度，她心底升起百感交雜的滋味，還有一種觸電般的微顫。她挨靠在他旁邊，一動不動。

一秒，兩秒……

随後，沈時松開手，神情自若地對她說：“去問問黃醫生他們想吃什麽？”

湯貝急忙離開海鮮列櫃，跑向了黃醫生那邊。黃醫生丁醫生楊醫生正在讨論一個病人病例，随手一揮地說：“我什麽都行，要不小珊你再去看看。”

“好。”季子珊點頭答應。

終于，點好了海鮮，各類蟹蝦海螺海魚分兩層蒸在了一個大鍋裏。兩個空位，她心虛地選擇坐在了丁醫生旁邊。沈時挪了下座位，洗手間回來的季子珊也坐了下來。

半個小時，兩鍋海鮮冒着白白熱氣，全蒸好了。

其實，這種聚餐湯貝不是很喜歡吃海鮮，因為很容易發現誰吃得最多。她又是一個剝蝦剝蟹的小能手，手速和口速都很快，不小心就領了先。

湯貝邊吃邊觀察，還好還好，她桌前的殼不是堆得最多。黃醫生和楊醫生都比她多……可是，湯貝看了看季子珊，她的參照标準不能是黃醫生，而是季子珊啊。

中式的圓桌，沈時和她隔着兩個座位，不知道是不是外科醫生出身的關系，沈時剝出的螃蟹殼有些解體風格。湯貝看了看自己螃蟹殼，衍生出一丢丢的罪惡感。

關于年輕女孩要不要打HPV疫苗，丁醫生和黃醫生有不同的意見，因為疫苗價格問題，丁醫生說：“一個早期檢測不到100塊，就算防範于未然，也不用将宮頸癌這樣妖魔化，根本不需要每個年輕女孩都來打這好幾千的宮頸癌疫苗。”

“咳……”黃醫生想争辯，突然看向沈時說，“沈醫生，這HPV疫苗是國外研發的，你應該比較了解，你的建議呢？”

黃醫生老油條呀。

作為在場年輕女孩之一，湯貝聽到黃醫生這話，同樣關心地看向沈時，想聽聽他的意見。

沈時将一次性的半截筷子放進筷子夾裏，開口說：“任何癌症都是預防是上策，篩查是中策，治療是下策；何況超過99％的宮頸癌都是HPV感染造成，如果有條件我還是建議打HPV疫苗。最新的HPV疫苗臨床試驗結果無論有效性和安全性都得到了可靠驗證。當然，定期篩查更面向大衆——”說到這，沈時有所停頓，看向丁醫生這邊，“丁醫生說得也有道理。推廣的同時，不應該妖魔化。”

沈時一番話說得，湯貝連連點頭。

沈時也斜斜地瞧了湯貝一眼，有人不是被吓出陰影了麽？

然而，湯貝發現跟一群醫生吃飯不僅要接受他們重口味的聊天話題，還要時不時被科普知識盲點。哪有她和同學聚會聊八卦來得輕松愉快。

唯一共同點，來自黃醫生對她說的話：“湯湯，等會給我們拍幾張照哈。”

不用等會，湯貝立馬拍起了照片，給東院腫瘤MDT科室這次聚餐拍下第一張合影。照片裏，大家圍桌而坐，微微側身的沈時，擡着頭的丁醫生，精神抖擻的顧醫生，唯一比了個剪刀手手的黃醫生……以及視線落在沈時身上的季子珊。

湯貝又拍了幾張，查看招照片說：“這張最好。”

“發我們呀，我等會發朋友圈。”黃醫生對她說。

“好的。”湯貝直接連接手機藍牙，将單反裏的照片傳到手機，準備發黃醫生的時候，索性建了一個群，将所有人拉到群裏，擡頭說：“照片我傳群裏，你們自己取。”話剛說完，湯貝猛然發現一個微妙的小問題——她好像沒有季子珊微信，沒辦法将季子珊拉到剛建的群裏。

“……好像我們還沒加微信，加一下吧。”湯貝主動和季子珊說，笑了笑。

“好。”季子珊低着頭，掃了一下她遞過去的二維碼。

添加通過後，湯貝将季子珊拉到她建的MTD科室聚會群。

然後，季子珊在這個湯貝貝建立的群裏看到一個熟悉的S字母，才看到沈時也在群裏。可是……她都不知道沈時居然有了微信號。

沈時查看手機群裏幾張照片，微信進來一個好友添加。他點擊通過，順手備注季子珊。

季子珊默默将手機放回包包裏，一個國外低調的奢侈品牌。結果，小腹又傳來一陣絞痛，她難受地彎了彎身，面色微微泛白。

湯貝第一個發現季子珊的異樣，詢問了一句：“你……怎麽了？”

季子珊搖頭，顫着唇說：“沒事。”

“你是不是不能吃海鮮啊？”黃醫生也看到了季子珊這個樣子，铿锵十足地問。

“我……”季子珊低着頭，依舊搖着頭沒吭聲。

“不行不行。”黃醫生看着丁醫生，着急地說，“我們的內科專家呢……丁醫生，你趕緊看看啊！”

丁昇咳了一聲。不好意思，他并不看女人病。

“黃醫生……”季子珊擡起頭，解釋說，“我真沒事，我就是今天來事了。”說着，眉頭已經疼得皺了起來。

“你這孩子，來事就不要跟我們來吃海鮮啊……哎，你來事了怎麽也不說一聲！”黃醫生同樣皺起了眉頭。

旁邊，沈時也看向季子珊，詢問出聲：“還好嗎？”

湯貝陪季子珊去了一趟洗手間。一路扶着冒冷汗的季子珊過來，低低地唉了一聲，問她：“疼得厲害嗎？”

“嗯……”季子珊應了一聲。

湯貝很少痛經，只能在精神上同情季子珊了；待季子珊去了洗手間，她站在裏面說：“那個……我在外面等你啊。”

說完，湯貝來到外面。真沒想到，有朝一日她會在廁所外面等季子珊。

季子珊一會沒出來，剛好洛杉矶那邊張安碩@她出來吃雞，湯貝一時手欠接受了兩人組合。結果還沒有“降落”，季子珊就出來了——

她拿着開始游戲的手機，手機裏響着張安碩略帶京腔的語言：“湯妹，你要跳了沒？”

不跳不跳了。湯貝原本靠在牆面，站了站身子。手機游戲顯示她已經結束游戲，手機裏張安碩又問她：“湯妹？你幹嘛呢？”

她……已經第一個出局了。因為跳下來的時候直接摔死了。Orz！

季子珊看了她一眼，湯貝從口袋裏摸出一條巧克力，遞給了季子珊說：“據說吃巧克力可以緩解疼痛。”

季子珊沒有接過她巧克力，不過朝她道謝一句：“謝謝。”

湯貝笑笑，站在了一邊。

季子珊洗手，對着盥洗臺的鏡子不經意看了看裏面的自己，和後面的湯貝貝。她稍微攏了攏耳邊的頭發，鏡子裏湯貝貝低着腦袋站在她後面，還在跟游戲裏的人對話，吐字清晰又快。

聲音卻軟軟的。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自己面色太難看，尤其對比後面的人，湯貝貝的一張臉顯得格外瑩潤有光，不管是眼角眉梢嘴角都在發着光，就像是白糯米粘出來的可愛人。

如果湯貝貝不是別人，她們兩人身份不是這樣的尴尬，季子珊覺得自己也會喜歡上湯貝貝，或許還會成為很好的朋友。

——

聚會提前結束了，一行人來到商業廣場外面的大街。楊醫生和黃醫生還要回醫院，顧醫生就住在醫院附近。季子珊肯定跟沈時一塊回去，兩人住對門。

而她湯貝貝，和沈時季子珊他們剛好是兩個方向。

黃醫生臨走前像一個操心的媽媽，問她：“湯湯，你一個人回去可以嗎？”

“當然可以啊！”湯貝笑嘻嘻，回話說，“我等會自己打車。”

沈時站在街邊，高樓閃爍的霓虹投在他清俊颀長的身影，他手裏握着手機，随意地劃撥了一下，回過頭對她說：“我給你叫了一輛車。”

給她嗎？湯貝連忙搖頭：“不用不用，我可以自己叫。”

“都不用叫了。”還沒有離去的丁醫生突然開口，瞧着她問，“你是不是住戲劇學院那邊？”

湯貝點了下頭。對。

“坐我車吧，我順路。”丁昇說，語氣篤定。

太棒了！湯貝咧開嘴巴笑，“謝謝丁醫生!”不過，大丁醫生住哪邊？

丁昇報了一個小區名字，的确跟戲劇學院非常順路。

湯貝跟着丁醫生走了，臨走前扭頭看了看沈時，揮了揮手：“沈醫生再見。”然後，也朝季子珊揮手。

丁醫生走路很快，湯貝必須加快腳步才能跟上，今晚她蹭吃又蹭車，一臉開心地交流起來：“丁醫生，我發現我們還挺有緣的。”

不好意思，丁昇不吃她這套：“少來。”

“不是客套啊。”湯貝翹着腦袋，不要臉說笑起來，“我覺得按照我們現在的交情，說不準以後你小說還要落在我手裏。”

“呵。”丁昇突然指了指前面，對她說，“要不湯三哥，您還是自己打車吧。”

湯貝要跳起來跺腳了，只好放棄說笑道：“好了好了，丁醫生你的小說肯定會遇到最好最靠譜的編劇。”

丁昇幽幽地來一句：“估計也難。”因為他對現在的影視圈，很絕望。

……

另一邊，沈時和季子珊回到了紫金花園；兩人住對面，沈時沒有送季子珊到家門口，季子珊站在沈家大門告別：“沈哥哥，今晚謝謝你特意送我回來。”

因為沈時并不是每天回紫金花園。

沈時站在臺階上面，夜裏的風微微吹着他的發，他說話聲音夾着風，每個字落在季子珊心裏都有着別樣的情愫。

“早點回去休息吧。”明明數起來，也只有七個字。

季子珊握着雙手，還仰着頭看沈時，看着他好看的眉眼，高挺的鼻子，抿成線條的嘴角，記憶中西山明月般的少年哥哥已經變成了一個英隽高大的成熟男人。

現在的沈時，少了一份熱烈的少年氣，卻多了更令她心動的內斂氣質。

同樣不變的是，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她都深深喜歡和迷戀着他，她以他為夢想而努力，她朝着他努力前進，他知不知道呢？

“沈哥哥……”季子珊突然輕輕笑了下，開口問，“你介紹湯貝貝到東院拍片，是因為我哥哥的原因嗎？”

“不是。”沈時回答了她，沒有絲毫遲疑。

季子珊眨了下眼，不是麽？

此刻安靜的夜裏，湧動空氣帶着氣流，氣流裏捎着情意，情意裏又夾着忐忑。

“一方面湯貝貝的确很合适，另一方面是我的私心。”沈時再次開口，聲音從容而确鑿。薄薄的眼睑蓋住了眸子，裏頭深幽沉靜，像是一潭水。

“什麽私心？”季子珊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又忍不住問清楚。

沈時目光一凝，微微看她一眼，語調放緩，直接說了出來：“還有一個原因是，我在追她。”

我在追她……

我在追她……

我在追她……

湯貝突然打了一個噴嚏，摸了摸鼻子，坐在丁醫生車裏無聊地刷新朋友圈吃瓜，結果刷新到程瑩瑩剛發的一條朋友圈——“季柏文，你這個大混蛋！”

湯貝：……她好像吃到了一個很大的瓜。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個原因，因為我在追她……

全體讀者：Excuse me？我們全都沒看出來！是我們全體瞎了，還是作者寫漏了什麽？！

咳，沒寫漏！

Ps:話說……有看出沈醫生在追貝貝的童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