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三十五顆星

窗戶玻璃映着亮晃晃的春陽，生機勃勃地在蔥茏的枝桠間放着光；底下的玉蘭花也正開得熱烈，低調的潔白，悄無聲息地開了一簇簇。

全都，不經意地晃入視線。

此時此刻，湯貝微微揚着頭，一臉拘謹又赧色，沈時的目光又似乎将她罩住似的。

“沈醫生……”湯貝正要出聲。

“嗯。”沈時應了她一聲，随後松開了她的手，松開的手放進了白大褂的口袋。

湯貝攏了攏自己手心，低下頭。

“走吧，還有一個病房要查。”沈時對她說。

湯貝心裏各種敲鼓，所以就這樣了？握了她那麽久的小手手連句話都沒有？又不是幼稚園小朋友，拉手表示友好。

他剛剛這樣握着她的手，還收了收……真沒有半點多餘的意思？

湯貝不相信，可是她又問不出口，如果是其他同齡男生，也不說同齡，只要不是沈時她定會直接問出來——你搞啥嘛！

然而，如果是其他人，她的手也不會被随意拉走。

她可是一個……正經貝。

湯貝也将手收進了口袋裏，當着沈時的面将自己的兩只手都放進去，還動作明顯地放了放。她意思已經表達到位——別想再這樣随意拉她的手！

然後，她走在了沈時前面，噔噔噔走上了樓梯。

口袋的雙手，還保留着剛剛相握時冒出的熱氣，依舊熱乎乎，連帶呼出的氣，耳朵輪廓，脖子後根都是熱的，臉頰更像是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粉色。

沒一會，沈時走在了她旁邊，依舊沒有特別話。她想，她也希望沈時不要開口，如果他真說了男女之間那種話，她一定沒辦法回答他，說不準會緊張得直接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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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查房也是一件正經事。

沈時查房風格和丁醫生不同，病人對他的态度也跟丁醫生不一樣，病人會跟丁醫生多聊兩句閑話，同沈時基本只問自己的病況。

沈時一一答複，很少模淩兩可。

他們也知道沈時是美國洛杉矶UCLA中心醫院回來的青年專家，好幾個經濟條件好的病人家屬詢問沈時到美國看病的實際問題，包括申請美國那邊的臨床試驗。

“基本上，美國那邊的臨床試驗不限制國籍，但是收不收國際病患，還要看具體的醫院和醫生。”沈時對一個年輕的女孩說，随後報了一個網址，這裏面有最權威最全面的臨床試驗信息，如果申請的話需要提供資料和病例報告。

“那我爸爸申請到的可能性大嗎？”女孩問。

“我只能說有可能。”沈時看向女孩眼裏升起的希冀，說出了後面的話，“但是可能性非常小，而且就算申請到了，不一定都是進入實驗組，也有可能是對照組。”

“謝謝沈醫生。”女孩道謝。

沈時沒有過多的回應，年輕女孩眼睛閃爍了一下，提出一個請求：“那個，我可以加一下你的微信嗎？還有一些問題想跟你咨詢。”

不遠處湯貝捧着攝像機，朝沈時那邊豎起了耳朵，身子不經意側了側。明明病人家屬加沈時微信也很正常。

“我沒有微信。”沈時回年輕女孩說，“具體問題你還是要咨詢你父親的主治醫生。”

年輕女孩遺憾地點頭，不再勉強。

我沒有微信……

湯貝覺得沈時這句話說得實在是輕巧，他明明有一個去年剛注冊的微信。醫生和醫生不同，比如私人微信號添加這件事，楊醫生基本不會排斥，他的微信號已經有好幾千病人了。

而沈時，似乎不會讓病人家屬随意添加他的微信號。

“主要，她也不是我的病人家屬。”走出病房的時候，沈時突然對她說了這一句，不像是解釋更像是跟她強調什麽。

湯貝不由有些多想，轉了轉腦袋，覺得沈時幾句話就将她一顆心戳得亂了節奏。所以……沈時到底是撩她，還是調戲她，或者是故意捉弄他。

三者還是有非常大的區別。

相同點是，他都對她有點男女之間的想法，已經不是對老朋友妹妹那種。這點通過剛剛樓梯裏兩人的握手，以及沈時看她的眼神，她基本能明确。

……沈時真的對她有點男女想法？湯貝心底除了難免的羞澀和緊張之外，更多是少女心難以承受之重。

還有一種體會，感覺她心中神級的男神瞬間走下了神壇。

湯貝并不想被沈時幾句話就撩得無法招架，她是誰，她是寫過N場男女對手戲的狗血編劇湯三哥，什麽投石問路以虛探實的招數都已經寫過，甚至可以運用得爐火純青。

當然，也只限在鍵盤上。

剛剛兩位病人家屬詢問沈時美國靶向藥的問題，湯貝也有一個問題想問沈時，就是關于某國的仿制藥，因為前陣子她在微博看到一條熱搜就是關于國內的靶向藥太貴，不少人到印度買藥。她盡量若無其事地問話沈時，忽略心裏頭某些唧唧歪歪的不可言說。

沈時回答她說：“印度的易瑞沙、多吉美、格列衛都是仿制藥。”

什麽是仿制藥，就是強行許可生産的無專利藥，也就是山寨藥，當然這些藥幾乎同真藥一樣的效果，所以确實有不少人買印度的仿制藥。

湯貝問了一個很蠢的問題：“那為什麽國內不仿制這些救命藥呢？”湯貝知道藥有專利，可是專利對上救命這個問題，又是另一個問題了。

“因為中國和歐美一樣，都有藥物專利保護。”沈時繼續回答她說，然後跟她介紹了藥物專利保護期限，以及藥物專利保護的必要性——比如這兩年有一款對細小肺癌特別有效的免疫藥，它的研發時間長達二十多年，研發成本更是二十多億美元。

“專利壟斷的經濟回報才能促進藥廠将時間和經費投入研發裏，而不是仿制裏。”沈時看着她說。

湯貝突然想到沈時轉行成為臨床醫生之前就是做藥物研發的，不知道是不是他就是研發抗癌藥物，又為什麽放棄了。

“沈醫生，剛剛你說美國醫院對沒有醫保的病人基本有八折的折扣……我上次好像打了對折。”湯貝又瞅着沈時說。她還清楚賬單打對折事情。

“你的對折，那是我申請了家屬優惠。”沈時說，不知道是不是她心虛作祟，覺得“家屬”兩字，沈時說得十分有意。

“也就多填兩張單子，可以申請到五折還是劃算。”沈時朝她補充道。

“謝謝……沈醫生啊。”湯貝輕輕道。原來只有她有五折，當時沈時怎麽沒對她說呢。

沈時：“不用客氣。”

湯貝沒有繼續問下去，因為她手機裏進來舒姐姐的一條消息——“貝貝，能否在東院替我挂個心內的專家號。”

湯貝握着手機，下意識想問問沈時有沒有不用排隊挂到專家號的辦法，想想還是放棄了。

好像，她偷窺到了一點沈時的想法，更在意自己在他心裏的形象問題了。随後，她加快腳步，走在沈時前面，回過頭對他說：“沈醫生，我有事去一趟心內……拜拜。”

中午，湯貝見到了帶舒嬸來東院檢查的舒姐姐。

她在心內那邊排了很久的隊終于挂到了一個下午的專家號；中午舒姐姐請她到東院附近的一個館子吃飯。自從上次周莊回來她已經許久沒見到舒姐姐了，沒想到再次見面在東院。

似乎看到她眼裏透着的擔心，舒瑤笑着對她說：“我媽沒什麽事，她心髒一直不太好，今天有空，就帶她來做個檢查。”

湯貝點了下頭。

然後下午又在心內等了許久，終于輪到舒嬸做檢查，舒嬸檢查結束朝她說：“瑤瑤就是不放心我，都說了沒事，還硬要帶我來檢查。”

不管是舒姐姐還是舒嬸，可以看出她們都在努力過上失去舒伯的生活。

舒嬸去了一趟洗手間，舒瑤對她說：“我打算接我媽來S市一起生活，一個人将她留在周莊，我不放心。”

湯貝将手放在舒瑤手上，認真地說：“舒姐姐，如果有什麽我能做的，一定要告訴我。”

“暫時還不用。”舒瑤朝她溫柔一笑，“昨天我已經換了一個二居室的新房子，就在我公司附近，以後上下班方便很多。”随即，半彎着眼眸對她說，“等會我把地址給你，有空就過來吃飯。”

湯貝一臉開心：“好啊。”

一直以來，舒瑤都是一個堅強又努力的人。湯貝高中時候的班主任同樣帶過她哥和舒瑤，雖然高二那年她哥轉學來到了S市，班主任一直記得她哥這號人。

當然每次提的最多是舒瑤，因為是他帶過最優秀的女孩。

就算舒瑤高考那年因為身體原因沒有考取最好成績，依舊選擇了複讀。第二年以高分考入了北大。現在，她每次回周莊中學還看到舒姐姐的照片挂在周莊中學的宣傳欄上，然後班主任和她開玩笑說，等她拍出大作品後，也申請将她照片挂在上面。

“王老師你可要說話算話。”她大大咧咧地回班主任，仿佛很快她就有大作品問世。

可是湯貝有時候也明白，尤其越是走進社會越清楚很多事情沒有裏了上學時候那麽奮發向上。北大畢業的舒姐姐只能帶舒嬸租住在S市老小區，不知道什麽時候攢夠錢買到房子；而她的大作品又什麽時候能問世呢？

還有可怕的癌症，什麽時候能被攻克下來？

太多遙遙無期的事情，感覺就像天上遙不可及的星星，只能仰望沒辦法觸碰。湯貝靠了靠醫院的椅子，負能量了一下，立馬換了一個角度思考。

S市房價雖高，但是舒姐姐還是有能力去奮鬥；癌症攻克遙不可及，但是為之努力的科學家醫生那麽多。

而她的大作品，湯貝覺得一定會問世，時間早晚而已。

湯貝回到MDT綜合辦公室，聽到黃醫生正對沈時說：“沈醫生，明天車展你可以去看看？據說優惠幅度很大。”

沈時回國後一直還沒有購車，主要沒時間挑選。黃醫生一向對科室裏的每一位都如春風般照顧，關心又八卦。同樣是話不多青年才俊，黃醫生覺得沈醫生比丁醫生好相處一些，

雖然冷淡，但是好歹有禮貌。

湯貝聽到車展兩字，也有些激動，接了黃醫生的話：“黃醫生，我也想買車，有推薦嗎？”

“要不，明天一起去看看。”沈時站了起來，對她說。

湯貝撇了下眼，聲音有些輕，還有些卡：“……好啊。”

明明只是兩句簡短的對話，湯貝卻覺得在衆人視線裏她和沈時每一句對話都藏着暗流。喔，不是暗流……是電波。

天哪，到底是她在多想，還是外頭春意太盎然！

第二天是周日，湯貝一身牛仔衣搭配水波裙出現在車展現場，頭上還戴着一個字母B的粉色鴨舌帽。

風格很混搭，但是出門前她看了N次鏡子，基本滿意。

旁邊，沈時依舊是襯衫長褲，簡潔幹淨，氣質卻比車展裏穿着純黑西裝的男模都要硬朗兩分，還有一份獨特的清朗凜然韻味。

然後現場雙人買車折扣幅度很大，更有家庭購車的優惠，如果購買同系列不同型號更有再折上折的優惠。

湯貝有些心動。

旁邊一個女導購正在介紹一款德系SUV的後座空間，看着她和沈時說：“我們後座空間非常大，以後放兩個兒童安全座椅照樣很充裕，你們如果要生二胎，都沒問題。”

……什麽二胎！她和沈時只是深層次地交流了一下眼神，外加握了握小手，是可以生出二胎的樣子麽？當她是孢子生物啊，可以體外繁殖。

湯貝紅了紅臉，見沈時沒解釋，也不解釋了。

“我選好了，就它了。”沈時對她說。

那麽快？這不是在黑五那天買促銷牛仔褲時候啊！湯貝想起上次洛杉矶沈時随手拿起一條牛仔褲的場景，同樣指向大號SUV旁的小號SUV，對他說：“那我就……這輛吧。”

她完全是心動折扣幅度，陪買。

沒想到一下子有了兩單生意，導購小姐露出了驚喜神色，連忙拿了兩份購買合同過來。五分鐘後，沈時簽好了購買合同。

湯貝還在填寫中間信息，在全款和分期這裏，狠心選了全款。她這輛車比沈時便宜一半呢，沈時都全款，她不好失了面子。

沈時站起來去付款。

湯貝繼續填寫下面信息，待她簽上“湯貝貝”大名，沈時已經付好錢回來了。湯貝打開包包，從裏面拿出一張銀行卡，導購小姐笑着對她說：“沈先生已經付好錢，兩輛車。”

湯貝：……什麽！

故作半天淡定的她終于沒辦法淡定了，她是在買車沒錯吧，不是在買一送一的牛仔褲！上次牛仔褲，也是這樣，沈時直接付了錢。

因為反正是買一送一，她沒有給沈時錢，第二天特意請他和張醫生吃飯。

可是，現在是一輛車啊！

“沈醫生，等會我把錢轉你。”走出車展，湯貝對沈時說，“你把銀行卡號給我。”

沈時立在她面前，淡淡兩字：“不急。”

“……那我可不算你利息。”湯貝擡着頭說，口吻也不是對哥哥朋友那種，反而多了一份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嬌俏。

“嗯。”沈時點了下頭，嘴角微微勾了勾，是她可以看出的弧度。就在這時，輕風拂面，頭發吹到了她面頰上，微微發癢。

當晚，湯貝還是迅速地将三十萬轉到沈時的工資卡。沒錯，她有沈時工資卡，因為她和沈時一塊辦過一張東院的牡丹卡。

三十萬啊！

湯貝躺在床上摸着自己噗噗作響的心跳，如果她不是見過世面的話，她一定能立馬拜倒在沈時的西裝褲底下。

還好，她把持住了自己。

如果她對金錢有一定的抵抗力，玫瑰花呢？

第二天湯貝來到東院主樓的MDT科室，隐隐覺得護士臺的兩位護士朝她露出的笑臉有些……奇怪。

下一秒，兩人便從護士臺拿出了一把巨大的玫瑰花束。真的是巨大，目測有一百多朵。湯貝差點吓了一跳，其中一個護士姑娘挑着眉頭說：“湯導，大清早有人送來給你喔！”

湯貝有些懵：“……”

第一反應誰送的，第二反應她哪位追求者手段那麽low，第三反應不會是……沈醫生吧！

這樣一想，湯貝倏然緊張起來。就在這時，另一位高個子護士姑娘直接拿出了玫瑰花上的卡片，揚着壞笑說：“我看看到底是哪位追求者，眼光那麽好，看上我們的湯導！”

不能看啊！湯貝已經不是緊張，而是焦灼了，她試圖拿過趙護士手中的卡片，結果趙護士姑娘已經念了出來：“親愛的湯小姐……”

嗚嗚嗚！不要念，不要念了！湯貝急得要跳起來，恨不得用雙手捂住趙護士的嘴巴。

“親愛的湯小姐，第一次見到你便沒辦法忘記你美麗的容顏……”趙姑娘繼續念着，一米七的個子高高地舉着卡片，湯貝硬是奪不回來，最後拉扯的聲音停在了落款處，“落款——”

念到這裏，趙護士還停頓了半秒，故意賣關子。

完蛋了完蛋了！湯貝臉頰燥熱，如果落款名字被念出來，她和沈醫生的“奸情”就要被暴露出來了！湯貝急得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沒一會，戲弄她的趙護士突然沒有了聲音，因為沈時出現在了護士臺，趙護士低低叫了一聲：“……沈醫生。”

沈時伸出手，趙護士立馬老實地交出了卡片。

不遠處，丁醫生胸前挂着聽診器，同樣走了過來，冷冷地說了一句：“吵什麽吵，這是診室，不是菜市場。”

湯貝眼巴巴地望向沈時，沈時将卡片遞給了她，面上沒有多餘的表情。

送什麽花啊！湯貝眼神又羞又哀怨地看了他一眼，拿過了卡片，随後看向卡片的落款處——曉軍。

曉軍？！！

誰啊？？？？？

搞了半天，原來不是沈醫生啊……mm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