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他捧來了一束玫瑰(回憶)
這是謝沉第一次主動親吻別人。
說來或許好笑,在副本裏如魚得水,樣樣精通的謝沉,并不知道該如何接吻。
少年人,十幾歲的年紀,本該是情窦初開,春心萌動,放肆追尋未來與自由的時候。
謝沉卻被唯一的親人,自己的親生父親送進了精神病院。
隔着冰冷的大門,被醫生用綁縛帶捆住手腳的謝沉并沒有掙紮,只是冷眼看着那一家三口相攜遠去。
眼中沒有悲傷,沒有絕望,平靜的宛如一湖死水。
極度自我厭棄導致的抑郁,讓他的精神疾病不斷加重,終日籠罩在鎮定劑與消毒水的陰影下,甚至因為過度服用藥物,導致嗅覺因此受損。除了血腥氣之外,根本分辨不出其他的味道。
彼時的謝沉是所有醫生眼中最省心的病人,因為他不哭也不鬧,總靜靜的靠在病床上,觀察窗外的景色。
有護工好奇順着他的目光去看,發現那裏只有一顆半死不活的合歡樹,明明正值季節,樹上卻只有稀稀拉拉幾朵合歡花,并沒有什麽特殊的。
為什麽謝沉會看這麽久呢?誰也不知道。
直到後來,有個莫名其妙的人出現在了精神病院。
他叫邊宿,病例診斷是精神分裂。只不過症狀很輕,自打進來之後一次都沒有犯過。
相比于其他病人,邊宿的性格還帶着少年人的活潑開朗,偶爾還喜歡搞搞惡作劇。
他就像是一個小石子,将死氣沉沉的精神病院砸出了一道又一道波瀾。
在氣走三個主治醫師之後,醫院幹脆将他關在了謝沉的旁邊。
隔着一道沉重的鐵門栅欄,閑不住的邊宿目光掃了一圈,瞬間就被對面那個少年勾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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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着寬大的病號服,半靠在病床上,柔軟的黑發垂落下來,臉色帶了些氣血不足的蒼白。尚未張開的眉眼隐隐帶了幾分稚氣,卻已經優秀到無可挑剔,唯有氣質分外疏離冷淡,就像被擺在玻璃櫥窗裏的玩偶娃娃,雖然外表漂亮精致,卻看不到一點屬于人的生氣。
邊宿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從未如此亮過,娃娃臉上滿是興奮,未經人事的少年并不知道什麽叫心動,腦海中的想法很是簡單。
這個人好好看!
好想和他玩!
想和他交朋友!!
隔着一道鐵栅欄,邊宿開始套近乎。
“你好呀,我叫邊宿,你可以叫我阿宿。”
“你叫什麽名字啊?”
“你長得可真好看,我能和你交個朋友嗎?”
“你為什麽會被關在這裏?”
“他們說我得了精神分裂,但是我覺得自己挺正常的。”
“對啦,我來了這麽久,怎麽沒有見過你?”
“我看別的病人都能出去透風,你不能出去嗎?”
新來的鄰居就好像蚊子一樣煩人,除了吃飯睡覺,其他時間都在喋喋不休,一個接一個的問題惹得謝沉煩不勝煩。
他撇了一眼邊宿,張嘴吐出兩個字,“閉嘴。”
雖然語氣十分冷漠無情,但這可是邊宿孜孜不倦的騷擾了三天之後,第一次得到回應。所以不僅沒有閉嘴,反而還更加興奮起來。
邊宿試圖挑起一個話題,“我看你這幾天一直盯着那邊的窗戶,那有什麽好看的呀?”
謝沉閉上了眼,一副懶得搭理他的表情。
邊宿就像不知疲倦一般,翻來覆去的問。
比蚊子還要聒噪。
夜裏,萬籁寂靜,被噩夢驚醒的謝沉睜開了眼,向來波瀾不驚的黑眸裏難得出現幾分驚魂未定。
他睡前吃了安眠藥,好不容易沉入了夢鄉,結果沒到一會,就夢到邊宿變成了蚊子精,還是整整五只!
繞着他不停嗡嗡嗡,硬生生把他吓醒了。
謝沉轉了個身。
從他的角度,剛好可以看到那個煩人精正在熟睡,一張娃娃臉閉上眼之後顯得更加無害,誰也想不到那張嘴巴到底有多能說。
謝沉掏出了耳朵裏塞的棉花。
少年呼嚕打的震天響。
謝沉又塞了回去。
謝沉滿臉暴躁。
MD!
好不容易睡個覺,連夢裏都逃不開他的聲音就算了。
怎麽還打呼嚕!
吵死人了!
被折磨了整整一周之後,謝沉原本陰郁的氣質已經凝聚成了肉眼可見的怨氣,盯着邊宿的眼神,像是恨不得找根針把他的嘴給縫上。
偏偏邊宿腦回路不同尋常,認為自己已經成功引起了小美人的興趣。
看,天天拿這麽熱情的眼神盯着他。
他們不久之後,一定能成為好朋友。
就在謝沉謀劃着怎麽才能悄無聲息的暗殺了這個鄰居的時候,精神病院迎來了一個聖誕節。
到處都是一片慘白的醫院被放上了聖誕裝飾,大廳中央也擺上了聖誕樹,節日氛圍十分濃郁。
按照習俗,所有的病人都會被放出來透透氣,還能得到一個蘋果作為禮物。
這也是難得的,醫生和病人都能放松的時候。
以前這種日子,謝沉都會一個人躲在某個地方看書。
今天也不例外。
謝沉坐在合歡樹下看着,被病號服包裹的身體十分瘦弱,細細白白的手指翻過手中的書籍,手腕的骨節分外突出,幾乎抵在了書頁上。
此時他面前卻忽然投下來一片陰影。
是尋到這裏的邊宿。
他雖然也穿着病號服,但是略長的劉海卻被一根皮筋綁了起來,露出分外讨人喜歡的一張臉,皮筋上還有一個小小的麋鹿,十分迎合節日氛圍。
換作旁人,這樣女氣的飾品戴在頭上,或許會有些違和,但是放在邊宿身上,就只有可愛了。
雖然謝沉覺得他很煩人,但是也不得不承認,對着這樣一張男女老少通殺的臉,很難說出什麽重話。
“小謝哥哥,你在看什麽呀?”
經過孜孜不倦的騷擾,邊宿不僅知道了謝沉的名字,還知道了他的年齡。
謝沉今年十五,生日是二月二十八。
剛好比自己大了十天。
因此邊宿十分不要臉的喊起了哥哥。
謝沉換了個方向,沒搭理他。
邊宿坐在他旁邊,自顧自的念出了書名,“天才在左瘋子在右,好奇怪的名字。”
陽光穿過稀疏的合歡樹枝,灑在了謝沉的臉上,過分蒼白的皮膚透着病氣,唯有唇瓣帶了點血色,透出微微的粉。
邊宿的目光不自覺放到了上面。
看起來軟軟的,會不會和果凍一樣。
正想着出神,忽然感覺臉上被人掐了一下。
力氣很大,還留下了一個紅印,有點疼。
收回手的謝沉眸色平靜,“再盯着我看,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被恐吓的邊宿一點都不害怕,反而還笑嘻嘻的湊了過去,“是小謝哥哥長得太好看了,我忍不住嘛。這本書講了什麽呀,你和我說說。”
謝沉合上了書,他就知道,只要這個麻煩精一來,自己就沒辦法安生了。
邊宿還在堅持不懈的說,“你和我說說嘛,我想和你有共同話題。”
謝沉忍住給他嘴縫上的想法,“講了幾個精神病人。”
邊宿:“沒了?”
謝沉:“嗯。”
邊宿:“好無趣,你怎麽會喜歡看這種東西。”
謝沉:“因為不想搭理你。”
邊宿就當沒聽到,拉着謝沉就起來了,“今天是聖誕節,按照習慣,我要送你一個聖誕禮物,走走走,帶你去看,我都準備好了。”
謝沉被迫跟着他走。
穿過荒廢的池塘,就來到了醫院後面的小公園裏。
這是讓病人出來透風的地方,被嚴格看管的謝沉很少有機會過了來。
邊宿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樣,還讓謝沉站在樹後,把眼睛蒙起來。
謝沉不想玩這種無聊的游戲,勉強背過身去。
等了大概兩分鐘,他有些不耐煩了,“好了沒?”
“等等等等!”邊宿似乎剛剛跑了一圈,聲音有些喘不過氣,“千萬不要動呀小謝哥哥,等我倒計時結束你再轉過來!”
謝沉勉強按捺着性子。
“三!”
“二!”
“一!”
謝沉轉過身,入目是一大捧紅得熱烈的玫瑰花。
一朵又一朵挨在一起,被精心包裹起來,花瓣上還帶着清晨的露水,墜在邊緣要落不落,顯得愈發嬌豔欲滴。
午後的風帶着懶洋洋的暖意,輕輕吹過了玫瑰花瓣。
已經失去嗅覺的謝沉,恍惚間,覺得自己似乎聞到了玫瑰的香氣。
“好不好看呀,小謝哥哥。”邊宿從玫瑰花的後面探出臉來,輕輕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個帶着狡黠的笑容,小小的梨渦盛滿了少年人的朝氣與活潑。
細碎的陽光落進了那雙眸子裏,将他整個人都點亮了。
少年迎着光,将一整捧玫瑰,送進了謝沉懷裏。
謝沉垂眸盯着玫瑰,想起了邊宿前不久又問過他的那個問題。
“你為什麽總是盯着窗外看?”
當時自己是怎麽回答的來着,好像是,“因為我喜歡花。”
沒有什麽複雜的理由。
謝沉僅僅只是覺得合歡花開的很好看。
邊宿似乎有些意外,不過很快又問道:“那你最喜歡哪一個品種的花?”
謝沉想了想,“玫瑰吧。”
熱烈,張揚,又香氣濃郁。
原本只是随口的一句話。
可卻被邊宿放在了心裏。
謝沉有些失神。
邊宿是一個小小的石子,砸進了精神病院。
也砸進了謝沉一片死水,毫無波瀾的生活裏。
他帶着一大捧玫瑰,将灰白的世界染上了鮮豔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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