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幻境名魇4

在盛安宮睡了一夜，早上起來的時候，床邊跪滿了侍女，為首的春城和另外幾個侍女手中捧着的，是朱色的嫁衣。

她盯着那嫁衣，只覺得眼熟的很，她半撐着身體，身上光滑的錦緞叫她撐了個春光半洩，她“嘶”的吸了一口氣，道：“你們把衣裳豎起了我看看。”

春城得了命令，忙招呼着侍女，小心的将捏着衣領袖口，待豎起來時，這錦服的華麗簡直叫人炫目，且不說領口的明珠，腰側的金色鱗粉是取南海鲛人王族的鱗片碾碎了制得，特別是裙擺的一圈木槿花，在朱色的喜福上，因為用了永生花的花汁，叫那色彩更豔了一番，如同真的生了火色的木槿花。

原來這嫁衣，不是備給自己的，而是備給阿槿的。

白樞玉啊白樞玉，這種東西，你都敢拿給我穿！

千瑾深吸一口氣，她告訴自己，不要生氣，千萬忍着，所以，在白樞玉踏進房間的時候，她跳下床，狠狠地抽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聲巴掌聲在瞬間安靜的只剩下呼吸的房間裏，顯得格外響亮。

原本行屈膝禮的侍女們驚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眼看着帝君的臉色鐵青，她們忙往兩側靠，紛紛低下頭跪了。

“疼不疼？”千瑾得意的望着他白皙臉上的五個手指印，他沒回答疼不疼，她的手倒是因為受力火辣辣的疼。

千瑾推開了他，望着清晨灑下的第一縷晨光，光線的折射下，帶起無數微塵，翻滾旋轉。她朝門口走過去，閉上眼睛迎上溫暖的朝陽。

身後是一片寂靜，沒錯，白樞玉還立在那裏，一動不動。

“氣不氣？”千瑾睜開眼睛，挑釁似的說着，她同樣背對着他，一雙精致的眼睛，烏黑的睫毛上下翩飛，想顫動的蝴蝶，“白樞玉，天亮了，你得從夢裏醒過來了。”

東方突破雲層的太陽在漸漸的消失，爾後，烏雲密布，漸漸的，整個上空都被吞噬進一個黑色的世界，千瑾睜着眼睛，盯着遠處傳來的一絲金色的星光，慢慢的，慢慢的朝她近了，卻還是針眼一樣的大小，只是它周身的光暈柔和，漸而擴散，帶來一團溫暖的陽光，驅散這裏正片的黑暗。

千瑾見幻境已破，可回頭，白樞玉還是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

“白樞玉，人死不能複生，恁是誰都要往奈何橋上走一遭的。”她心裏應該是有一絲同情的，她走到他伸手，伸手拍了拍他結實的手臂，好心的勸道：“你實在難過，去找司獄，讓他幫你把一千年前阿槿的檔案調出來，看看她投到哪戶人家去了，做人還是做畜生，總歸有個去路的。”

白樞玉偏過頭看她的手，繼而視線上移，到了她的眼睛，他似乎有千言萬語，可到了嘴邊，卻只能帶起一點痛苦的笑意，“阿瑾，你是在怄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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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瑾以為他還沉溺在幻境裏，不由得好笑起來，“白樞玉，背叛是真，聖物丢失也是真，真真假假裏頭，唯有她對你的心是假，你看不出來嗎？”

“沒有。”白樞玉搖頭，“我沒有。”

千瑾局外人一般，在經歷了他的心魇之後，居然還有閑情逸致來開解他，“我們換位思考，如果你背叛了阿槿，然後你又被自己的主子抛棄了，帶了一身的傷，你要怎麽辦？”

她不待他回答，先一步自問自答：“那傷很明顯是叫人下了訣別咒的，無論怎麽撐，到最後都是一個死字，你願意共享你的生命，足見你深情，也足以利用！”

“利用？”白樞玉反握住她的手，“她還願意？”

千瑾最怕男人叽歪，特別是他這種位高權重長的好的。

“麒麟石的秘密可不是這麽好破的，東西可以帶回去，開啓的辦法卻是在你這，她帶了這麽個沒用的石頭回去，理應受罰，可這懲罰，說不定是為了挑起你的憐惜而設的一個局。”千瑾帶着冷酷的笑意，“幸好你足夠的理智，所以，不費吹灰之力，破了她的局。”

白樞玉回身，盯着那個金色的光點，若有所思。

“你愛過一個人嗎？”

他突然的發問叫她啞住。

“沒有。”

白樞玉唇邊的笑意溫和，他眼中印上螢火，燦爛的螢火。

“等你真的愛上一個人，真切的感受對方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你會知道，那怕只是呼吸，都是有意義的。”他嘆了口氣，自顧自的、夢呓一般的說道：“真希望你永遠不要長大。”

他明白千瑾的質疑，明白她對于阿槿所有一切的黑暗臆想，他知道那一刻，他轉身的時候，他心裏有多痛，她就有多絕望，他知道。

“走吧。”

向着遠方的光暈，走吧。

離開幻境的時候，青丘恰好迎來了天邊第一縷霞光，朝露輕薄，行走在無邊的草原上，肆意的沾濕來往路人的衣擺。

千瑾提着裙擺，跟在他的身後，她覺得他此刻的深情有些牽強，畢竟過去了一千年，再愛又怎麽樣，枯骨都成灰了。

“白樞玉。”她叫了他一聲。

他停下腳步，回頭看她。

“你至于嗎？”她快步走到他身邊，用欠揍的語氣挑釁她，“無論她帶着什麽樣的心情接近你，背叛就是背叛！”

白樞玉贊同她的話，“你說的沒錯。”

千瑾攤開雙手，道：“既然如此，你還傷什麽情？博人可憐嗎？”

白樞玉伸手握住她的左手，拉着她的手，一起朝王殿走去。

“我可告訴你，咱們成親，是互相不叫對方難堪的！”

“你難堪，我不難堪。”

“怎麽可能，我年紀雖大了些，可到底也比你小，人群背後指指點點，你不怕？”

“不怕。”

“……你就嘴硬吧。”

“沒嘴硬。”

“你……”

“回去吧，回去，成親。”

“哦~”

白樞玉緊緊的拉着她的手，走進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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