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18)
接坐在他腰上。然後他握着她的腰,擡頭看着她。
這姿勢太過親昵火辣,不管做多少次,林淺都有些臉熱。低頭,伸手在他的脖子上劃圈圈,忍不住又伸手揪了一把,以洩心頭焦躁。
“明德叛變了。”她低聲說。
“假的。”厲致誠答得幹脆。
林淺倏地擡頭:“可是……”寧惟恺說得那樣肯定,仿佛的确也是歷經了千辛萬苦才搞定了汪泰識。
厲致誠明白她要說什麽,眼中掠過一絲淡漠的笑,答道:“不做到足夠的真,怎麽騙得了寧惟恺?”
林淺的心怦怦地跳,又問:“可是Aito的市場,還是被DH搶走了。”
厲致誠:“計劃之中。”
這下林淺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厲致誠将她摟得更緊,兩人的臉幾乎挨在一起,漆黑的眸子就這麽定定地盯着她:“出差前給你發過短信,沒看?”
林淺腦子裏亂糟糟的,喜悅、震撼、難以置信、一頭霧水……她下意識掏出手機,同時說:“那幾天短信太多了,後來幹脆沒看。”
兩人一起低頭看着她手裏的手機,林淺整顆心都懸了起來,快速地翻翻翻。誰知剛翻了幾頁,突然就看到個眼熟的名字“寧惟恺”,咦,這家夥今天也給她發短信了?林淺的反應比大腦更快,趕緊跳了過去,然後飛快瞄一眼厲致誠,見他神色淡然,也不知道剛才看到沒有。
繼續翻。
終于找到了他的短信,還是去深圳那天晚上發的。林淺看到第一行字就愣住了,這是……
“虛則實之,實則虛之;”
——這就是他的錦囊妙計。第一條他們讨論過的,當時讓她打着Vinda市場部的名號,實則秘密進行Aito的研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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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竟然當時就直接發短信給她了——是怕她這幾天擔心嗎?而她居然沒看到,要命。
再往下看,她立刻又怔住了。
因為接下來的內容是:
“抛磚引玉,欲取先予;
草船借箭,暗度陳倉;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異軍突起,一箭三雕。”
☆、機關算盡
與此同時,在相隔着一道海峽的臺灣,明德企業裏的氛圍,緊張又古怪。
汪泰識原本就是個古怪的人。之前廠子雖然經營業績不佳,他對跟着自己創業的學生和工人們,卻十分大方寬厚。所以誰都知道他雖然擰,但是個好老板。
可最近,員工們看到他就繞路。因為他的臉色實在太糟糕了。
訂單一張接着一張飛過來,面料的銷量以十倍百倍的速度在遞增,新的廠房夜以繼日在修建。來不及修建的,就先收購臺灣的其他不錯的面料廠,擴大生産。媒體也将明德企業推向風口浪尖,一時間成為臺灣企業界的新寵兒。
可同時甚嚣塵上的,是關于這次明德棄愛達而轉投新寶瑞的種種謠言。
有人說,汪泰識是貪圖名利被收買;也有人說,他只不過是做了更理智的選擇;
甚至還有人傳,他是情非得已,只因為做金融投資職業的兒子,在職場行為不端。不知怎的,竟被新寶瑞的人設套查了出來,以此威脅……種種種種.
但明德這些跟了汪泰識數年的老人,是絕對不信這位老教授會被收買的。他們更相信最後一種傳言——汪泰識是為了保兒子不坐牢,身不由己。
因為十幾天前,他們還看到過汪公子來過一趟明德,被父親罵得狗血淋頭。當時隔着辦公室的門,都能聽到老頭子尖銳的咆哮聲。
所以別看老板這次攀上了新寶瑞這棵大樹,以優厚條件簽約,同行業都羨豔不已。但他們認為,老板心裏其實是非常憋屈的。
而他們身為下屬,雖然最近薪水漲了又漲,做夢都在笑。但每天看到把自己關在小屋子裏、郁郁寡歡的老板,心裏還是蠻擔憂。也蠻替他感到不值和憤怒的。
此刻,汪泰識就照舊坐在他那窄窄小小的辦公室裏。門外的秘書和助理,都不敢進去打擾,只留片清淨的空間給這老頭兒。
不過,與衆人的推測恰恰相反,他此刻可沒有在憤懑,也沒有再內疚難過。
手邊一杯清茶,窗口飄進來徐徐夜風。汪泰識頭戴顧延之送他的一副精致時尚的無線耳塞,雙手背在身後,微微搖頭晃腦,正在聽越劇。
他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而在相隔一米遠的牆上,挂着副兩尺見方的山水花鳥畫。那也是他最近收到的禮物——這次在深圳見面,厲致誠送給他的,清朝恽冰的真跡。
這個小夥子,出手一向驚人。無論是取,還是予。
汪泰識的腦海裏不由得又浮現出,初見厲致誠的那一天。
就是這麽個氣質不凡的年輕男人,站在窗前,對他說:“汪老,讓我對明德絕對控股。我會讓它成為亞洲第一、世界前五的面料生産商。”
汪泰識當時都懵了,冷笑:“憑你?憑愛達?”最後還加了句:“憑明德?”
一個三十不到的小夥子,一個剛剛從逆境翻身、銷售額還沒殺進市場前五的老民營企業,以及年過半百的他,和員工不到五百人的小面料廠?
厲致誠當時只淡淡一笑,說:“光靠我們,的确不行。不過,還要加上新寶瑞,這個中國第一,亞洲前三的幫手。”
……
再憶起往事,回顧這幾個月的峰回路轉、世事如棋,汪泰識只覺得胸中一顆老邁的心,依舊蕩氣回腸。
世人都說他汪泰識沽名釣譽、故作清高、不識時務。握着明德這麽好的專利,一直不肯賣,面料廠的股份也不肯賣。哼……他們又哪裏懂得,在他心裏,傾注了他一生心血的Mind面料,完全可以與歐美大牌一較高下。所以他寧願把Mind捂死在手裏,也不願意随便賣給國內那些只看到眼前利益的廠商。
現在,機會終于來了麽?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副清淡的花鳥畫上。花姿骨骼清奇,飛鳥栩栩如生。
也許,明德在那個男人手裏,真的可以做到。
亞洲第一,世界前五。誰也無法不心動的夢想。
——
同一個夜晚,林淺還騎在厲致誠身上。看完短信裏的錦囊妙計,心緒如狂潮陣陣翻湧,想要開口詢問,卻又不知從何問起。
“難道我哥那五千萬投往了明……”她的話還沒說完,厲致誠卻一伸手,就将手機奪了去。
林淺一怔,看他手指快速在屏幕上滑動,正在往回翻短信。她頓時明白過來,趕緊伸手拼命地搶:“不許觸犯我的隐私!”
可是抗議無效。特種兵和小女人的力量對抗,再次顯現出驚人的差距。厲致誠居然單手就扣住了她的兩只手,令她動彈不得,另一只手往邊上一移,她就完全夠不着了。
“你……耍無賴!”林淺低頭就要咬他鐵鉗般的手,厲致誠不躲不閃,任她咬,眼睛依舊沉靜地盯在屏幕上。可林淺真要咬,又舍不得,只能作勢張嘴含住,又吐了出來。
看着他線條筆挺的襯衣,看着他不動聲色的側臉,再想想屏幕上剛剛醒目的“寧惟恺”三個字,林淺一陣心虛,又有些甜蜜的得意——吃醋了吧吃醋了吧?叫你獨斷專行,叫你深不可測,哼哼哼……
可寧惟恺到底發了什麽,林淺也挺好奇。現在既然被厲致誠發現了,她索性窩在他懷裏,擡頭跟他一起看。
厲致誠已經找到了那條短信,點開。林淺飛快地看了一眼,內容很簡短:
“明天有空嗎?出來再喝一杯?”
林淺:“……”
厲致誠把手機往沙發上一丢,擡頭看着她。
這下林淺還真覺得冤枉了。本來沒什麽,可寧惟恺這條短信發得卻好像很有什麽。
“再喝一杯”?老天,幹嘛把他們已經喝過一杯的事捅出來?
厲致誠這個男人可是不好相與的啊!
她想起幾個月前,厲致誠光是知道了她和寧惟恺有過一段,那時候還沒确定關系呢,他就把她鎖在車裏吻得死去活來。
而現在……
那冷峻的臉,讓人看不出半點表情。漆黑的瞳仁好像無底洞,看着就叫人心頭一跳。
她伸手,捏了捏他挺拔的鼻梁:“喂,我是今天中午去新寶瑞的旗艦店踩點,偶遇了他,就喝了杯茶,應付了一下。”咦,手感真好,又摸了摸。
厲致誠沒出聲,依舊這麽盯着她。鎖在她腰間的手,隔着薄薄的布料,熨燙着她的皮膚,叫人微癢又舒服。
“吃醋了?”她幹脆摟着他的脖子,低聲問。
“嗯。”他淡淡地答。
林淺一下子就笑了,用頭蹭蹭他的脖子:“那你說,怎麽回複呢?我是去,還是不去呢?”
厲致誠的手一扣,将她摟得更緊,迫她趴在他胸口,仰頭看着他。
“你說呢?”他低頭看着她,慢慢地問。
林淺倏地又笑了,答:“我不回複。”這種事她有分寸,于公于私,都冷處理比較好。顯然這也是厲致誠心中的答案,他看她一眼,又淡淡地“嗯”了一聲。林淺剛想:他今天這個醋,吃得還是挺溫和的嘛……誰知就在這時,厲致誠一低頭,就重重地吻了下來。
這個吻很兇殘,令她連呼吸都感到困難。他的手亦牢牢扣在她的背後,讓她動彈不得。林淺心中甜蜜又好笑,感受着他臉頰的溫度,感受着他的舌尖有力的席卷,她的心卻像是慢慢地化了,揪住他胸口的衣服,微喘着,配合着他。
直至她連呼吸裏都是他的氣息了,他的唇才移開,但還是禁锢着她,低頭看着她。
林淺已被吻得心神蕩漾,眸光迷蒙。
然後就聽他那溫涼的嗓音,緩緩響在耳邊:“林淺,我不主動算計人。”
“……嗯?”
“但如果有人敢觊觎我的女人,我會令他跌得很慘。”
這話講得又平靜又狠辣,聽得林淺心肝一顫,下意識望向他淡漠的眼睛。
他卻已松開她,讓她坐到了沙發上,但單手依舊摟着她,端起茶喝了一口,換了個話題:“你的五千萬,以及我手上一部分Vinda股份和所有現金,全部以折現價格計算,入股明德。我控股51%,你占20%、汪泰識29%。”
林淺一下子愣住了,也将寧惟恺的短信這種破事兒丢到了腦後。
她突然就想起了在峨眉山頂那天,厲致誠對她說,這個市場上最完美的長弓,只有最優秀的企業能制造出來。當時她以為說的是愛達,但現在事實證明,包括連她也深深信服——市場上最優秀的企業,是新寶瑞。
所以這才是“抛磚引玉、欲取先予”?厲致誠根本是故意将Aito這個絕妙的市場創意,這個已經做得非常好的長弓,丢到新寶瑞面前,然後引他們制造出完美的長弓,然後……
“草船借箭,暗度陳倉”。
既然無論他們把Aito做得多完美,都會遭到新寶瑞的封殺。所以厲致誠一開始的目标,就是面料市場,而不是箱包市場!
這時,厲致誠開口:“違約金、新寶瑞的巨額訂單,以及國內其他箱包廠商的跟風……”他的手指緩緩在她腰上滑動着:“僅憑這一項,年底我和你,獲利就會超過數億。”
林淺張了張嘴,沒說話。
哥讓他還兩億,可照他這麽說,豈止是兩億?
這個男人……這個男人……
好狠。
茶幾一角,還放着他的一張木質老棋盤,和兩罐棋子。厲致誠單手依舊摟着她,另一只手,從棋罐裏掏出兩顆黑子。
“Vinda、Mind。”他念一個品牌名,就扣一顆棋子在茶幾玻璃面上。修長有力的手指,夾着烏黑沉湛的棋子。這麽簡單的動作,卻叫人莫名覺得氣吞山河。
“在我未來的藍圖裏,這兩步棋,已經到位。”
他講完這句話,就轉頭看着她。而林淺心中是說不出的滋味,震撼有之,恍然有之,敬佩有之,辛酸……亦有之。
一個強烈的念頭,湧進她的腦海裏:原來Aito,被那麽多人寄予厚望、為之嘔心瀝血難以割舍的Aito,從來就不是他理想的棋子。
只是棄子。
從一開始就打算放棄,毫不心軟,鐵石心腸。
林淺動了動嘴唇,沒講話。可這麽一點變化的表情,如何逃得過厲致誠的眼睛。他靜靜地望着她,忽然一擡手,又将她抱起,放在了大腿上。
“在想什麽?”他盯着她問。
林淺側坐在他懷裏,手指輕抵他的胸膛。這樣的他,是令她心動的,可又有點說不出的抗拒。就像他身上無所不在的迫人氣場,令她深深沉迷,可有時候也會令她……想要躲避。
心情有點潦草,所以她沒說實話,而是微皺眉頭,找了個借口:“我是在想,雖然你控制了面料市場,可新寶瑞的沙鷹也做得很牛。寧惟恺也會賺錢,賺大錢。”
其實問出這個問題時,林淺心中隐隐有些猜測,可又覺得難以置信。因為這個猜測太大膽,也太天馬行空。那就是他的下一計: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在最初的最初,他就說過,新品牌的推出,目的就是要搶占休閑包和戶外包兩大塊市場。
可現在,Aito倒了,DH起來了。整個中國大陸,最好最好的“城市功能性背包”在新寶瑞,銷量最好的休閑包、戶外包,也都在新寶瑞。
他想要新寶瑞的新品牌,殺掉自己的兩個老品牌?
像是要印證她心中所想,厲致誠淡淡開口:“我說過,只有最好的長弓,才能擊穿整個市場。現在,新寶瑞把這把長弓造出來了。”
“可是……”林淺喃喃道,“真的能殺掉嗎?寧惟恺就算現在沒想到,将來會想不到嗎?而且殺了又如何?”那兩塊的錢,還是新寶瑞在賺啊!
然而這一次,厲致誠的回答,令她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真切地感受到,這個男人的心思,到底有多深。也真切地體會到,寧惟恺之前說的,“我們這些商場上的男人,無所不用其極”,到底有多麽直白和深刻。
因為厲致誠說:“一旦寧惟恺邁出這一步,後面的事,已不是他可以完全控制的的了。
他能準确估計,DH到底會把市場掠奪到什麽程度?他能在中途突然喊停,兩頭得不償失?
這一兩年,他的确會賺很多。但将來呢?新寶瑞是個龐大的企業,過去的休閑包、戶外包品牌,在終端、渠道、運營和管理過程,投入了龐大的財力和人力。當DH一枝獨秀、這兩塊就會嚴重地拖他的後腿。更何況……”
他淡淡瞥她一眼,眸色篤定:“就算寧惟恺将來有餘力做選擇,我想他還是會繼續保DH。”
林淺一怔,就聽他說道:“新寶瑞現有的、占據市場主導地位的品牌子公司,大多都創立了有些年頭,股份完全被祝氏家族掌握。而DH卻是他一手全新打造,以他今時今日在祝氏的地位和影響力,必然是DH的大股東,甚至控股股東……”
——
聽完他的一番話,林淺的感覺很複雜。
那感覺,就像是跟随着他,站在搖搖欲墜的雲端跳舞。他旋轉得很快、很穩,她卻已眼花缭亂、心潮起伏。
最後浮現在腦海裏的,居然是寧惟恺那句話:“你這樣的女人,其實并不适合商場。”
靜默片刻,她從厲致誠身上跳下來,說:“我明白了。我……需要消化消化。你先忙你的,我上樓了啊。”說完也不理他幽沉清冽的目光,“噔噔噔”就上了樓,沒回卧室,而是進了書房,“嘭”一聲關上了門。
作者有話要說:摸下巴,昨天居然有幾個妹子說,覺得厲致誠這種男人各種不可靠,心思太深,心太狠,以後容易變心。
那怎麽辦,要不要小虐他一把,中間分個手什麽的,我不介意的,哈哈哈
☆、将心比心
初夏的夜晚,其實是十分美好的。天空繁星點點,夜風花香陣陣。林淺站在窗邊,還能看到樓下院子裏那個光禿禿的木架下,幾株葡萄幼苗迎風成長,小小的個子,頂着大大的綠葉,嬌弱又可愛。
什麽時候,它們才能長大,結出成熟的果子呢?
林淺在窗前默想了一會兒,掏出手機,給林莫臣打電話。
算起來,已經有很久沒聯絡了。自從她忙得昏天暗地,林莫臣仿佛也銷聲匿跡。
也是,來不來電話都一樣。他很清楚接下來要發生什麽,跟厲致誠一樣,一切盡在掌控。
電話那頭還是上午,林莫臣的聲音仿佛也帶着陽光的和煦和慵懶:“Hello,林淺。”
林淺一聽到他的聲音,心裏就軟軟的。說:“哥,謝謝你。”
林莫臣頓了一會兒,低聲含笑道:“那部分股份你留在手裏,明白嗎?”
“嗯。”這一次,林淺沒有拒絕。
哥哥當日為什麽會跟厲致誠達成這個投資協議呢?林淺稍微一想就明白。
金錢利益只怕還是其次。重要的是,她有了Mind的股份,今後的身份就是第三大股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與厲致誠算是平起平坐,不再是以前的上下級關系。
哥哥為了她,連這一點都想到了。
而且,再進一步說,她掌握這部分股權,對厲致誠來說,既是個助力,但也可以是個掣肘。
難怪那天在臺灣,汪泰識見到她第一面,就說:厲總是愛江山更愛美人。5000萬哪裏籌不出來,他卻将20%的股份給了她。
……
林淺小聲說:“哥,我并不想算計他。”
對于她這種肺腑之語,林莫臣聽了會心疼,但絕不贊同。淡淡地答:“所以我來算計。”
林淺忍不住又笑了。腦海中卻浮現那天在明德時,厲致誠牽着她的手低聲說,讓她盡管把心計都用在他身上。
她還想起,從始至終,厲致誠對這份協議,都毫無怨言,态度坦然。
哥哥做得出,他也就接得住。
心頭一陣深深的悸動,那是厲致誠經常帶給她的感覺,不知何時,仿佛已深入骨髓,為這個男人的魅力深深心動。
她問:“哥,那你現在看,他合格了嗎?”
林莫臣卻又高姿态了:“靜觀後效。”
——
挂了電話,林淺靜靜站了一會兒,走到了書桌前。
厲致誠的鋼筆字寫得好,毛筆字寫得更好。林淺看過他習過的字帖,蒼勁大氣,頗有名家風範。閑暇時,他也會在家練字。此刻,書桌一角,就擺着硯臺和毛筆。
林淺也不知哪裏來的沖動,鋪開張大宣紙,磨了點墨,就提起毛筆,開始寫字。
對于沒練過書法的人,寫出來的毛筆字,只能勉強一看。她寫的第一行字,就是:“虛則實之、實則虛之”。
等她寫到第三行“草船借箭、暗度陳倉”時,書房的門“咔嚓”一響。
厲致誠推門走了進來。
林淺擡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他應該是剛洗了澡,換了件黑色短袖T恤,下面是深灰色休閑褲。短發濕漉漉地貼在額頭上,看起來就像個……剛打完籃球回家的小夥子;又或者是富家公子居家時的随意裝扮。
可他渾身的氣場卻不是這樣。幽沉的眼靜靜望着她,不急不緩地走了過來。比林淺見過的那些三四十歲老謀深算的男人,還要沉穩懾人。
林淺低下頭,繼續寫字。
她的心情其實有點複雜。剛剛在客廳,也不是故意從他身邊跑開。
可當時……就是想一個人呆會兒。
厲致誠見她低頭不語,好像寫得極為專注。他也就不急着開口,而是慢慢踱到她身旁。看一眼那字,唇畔倒是浮現笑意。
林淺雖然眼觀鼻鼻觀心,但其實眼角餘光都跟着他轉。看到他笑她的字,頓時有些讪讪,悶悶地又沖沖地說:“我寫着玩兒,不行嗎?”
厲致誠沒答,只安靜站在一側,繼續駐足觀看。這下林淺就有點寫不下去了,落了幾筆,越看越覺得比之前更差了。剛要惱羞成怒擱下筆,誰知手背一熱,他的手已經從背後覆了上來,将她的五指重新扣在筆身上。
林淺站着沒動,而他的另一只手也撐在書案上,将她虛虛地圈在懷中。低頭在她耳邊說:“再試試?”
“……嗯。”
他便這樣輕擁着她,與她十指相覆,提筆緩緩寫下剩下的詞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很快就寫完了,他牽引着她,放下毛筆,卻依然從背後環着她,與她十指緊扣,一起看那字。
不得不說,雖然比不上他自個兒寫的,但是比她寫的,強了何止十倍。林淺點頭:“不錯,這幅字以後我要裱了挂起來。”
“好。”話音剛落,厲致誠已将她在懷裏轉了個身,低頭就吻了下來。
這個吻溫柔又纏綿,他像是故意要探尋她心中所想,慢慢地、一點點地吃着她。那雙明亮的眼,也一直盯着她,意味不明。
林淺卻閉上眼,拒絕他的探視。
但身體和心理的反應是忠誠的,她無法不沉迷在他的親吻裏。渾身發軟、意搖神馳,愛意無聲泛濫心頭。
她是這麽的……喜歡他啊……
過了好一陣子,厲致誠才放開她,将她抵在書案旁。
“生氣了?”他輕聲問。
林淺搖搖頭。
“我只是……”她說,“厲致誠,我有個很傻的想法。”
厲致誠眸色幽黑地凝視着她。
“你這樣的一個男人……”她的嗓音裏有一絲喟嘆,“我真的可以完全把握住嗎?我真的可以征服你的心?”頓了頓又說:“Aito是你的棄子,這個我理解。可它凝聚了我們其他人,很多的感情和心血。但你毫不在意,手起刀落。如果……如果有一天,你對我感覺不再了,大概會毫不留戀的丢掉吧,我連還手都不能。”
厲致誠沒出聲,而她擡頭看着他:“厲致誠,有的時候,你會讓我有點……膽寒。”
——
在厲致誠二十六年的人生裏,從來沒人當面對他說過這樣的話——
厲致誠,你讓我膽寒。
這個人,還是他的女人。
而當她說出這些話時,她的表情是平和的,眼神是清澈動人的。她用慣有的溫柔愛慕的目光看着他,只是那目光中,帶着一絲無奈和彷徨。
厲致誠的确是心思如發,轉瞬已千回百轉。一個冷靜的念頭,最壞的可能性,清晰閃過腦海——如果林淺因此對他心生間隙,将來兩人就有可能漸行漸遠,最終她會離開他。
這個可能性一旦在心頭滋生,他的目光就冷了下來。昔日兩人相處的種種時光,瞬間浮光掠影般閃過腦海裏——
她待他一片赤誠,在人人以為他是個無用軍人時,滿腔熱血守在他身邊;她心疼他,舍不得她哥為難,舍不得他承擔太多重負,甚至舍不得看他的錦囊,只為他在她跟前的男人臉面;今天,她還一個人默默地把家搬過來……她給予他的每一分情意,都彌足珍貴,因為是用她全部的真心鑄就。
但若有一天,她要将這份感情收回……
一股寒流,無聲無息浸入心頭。
厲致誠面沉如水,一擡手,就緊摟住她的腰,将她整個人都拉進懷裏。這動作太突然,林淺輕吸了口氣,怔怔地望着他。
厲致誠沒有馬上說話,而是伸出另一只手,沿着她的臉頰邊緣,緩緩地摩挲着。
“林淺。”他的眼睛比窗外的夜色還要沉黑動人,“你低估了自己,也高估了我。”
林淺剛才講那話,其實也是直觀感受。之前打司美琪那場仗,她就有這樣的感覺,所以當時才躲着厲致誠,不肯接受他。
現在講出來,心裏反而舒服多了。此刻聽他這麽說,隐約明白他的意思,心頭頓時一軟,默默伸手環住他的腰,沒吭聲。
“在成為商人前,我首先是個男人。”他緩緩地說,“我也會有男人的渴求——有那麽一個女人……”他看着她:“漂亮、聰慧、溫柔,甚至才華氣魄不輸男人,她對我不離不棄、相濡以沫。”
這番話他說得很平靜,林淺卻聽得心頭一陣柔情蜜意。她輕聲說:“我沒你說的那麽好……”
“有沒有,我心裏清楚。”他沉聲答。
林淺抱緊他的腰:“嗯……其實我也就是謙虛一下。你繼續說……”
“在成為軍事指揮官前,我首先接受的觀念教育,不是運籌帷幄兵行詭道,而是……”他的語調略重了幾分,“忠誠。”
林淺的嘴角一下子彎了起來。這個男人真是……講甜言蜜語山盟海誓,都跟別人不一樣。
讓人輕而易舉,就墜入他編織的情網裏。
這時,他卻低頭盯着她:“林淺,我很清楚自己要什麽。也清楚什麽對我才是最有價值的。無論是商業成果,還是女人。
Aito,我可以眉也不皺的丢掉,那是因為我看得清。錢沒了,還可以再賺;品牌倒了,還可以再造;放棄的利益,會換回新的利益——我身為愛達的掌舵人,身為軍隊指揮官,既然承擔成百上千人的命運,就應該做這樣的取舍權。”
林淺聽得心頭微震,但又下意識點了點頭。
“但是你不同。”他捧起她的臉,低聲說,“我拿心換來的人,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手。”
作者有話要說:
沒想到昨天一句話,引發那麽多讨論。本來我今天打了很長一段話,想要說明我對男主、女主,以及他們的商戰和愛情的理解。後來想想算了,删掉了。看文本就是見仁見智的事,作為作者,我是否只要客觀描述就好了,不應該做引導?我這個人的問題就是太話唠了,以後要改!
……不過我還是忍不住要說一句,看一個人,還是要貫穿全文看,不要鑽牛角尖啊!而且一個人在工作中和生活中,真的是有兩面的!無論男主還是女主!
好了我繼續努力保持沉默……
☆、鬥轉星移
夜色靜深。
林淺躺在床上,仔細聽着洗手間的聲響。待聽到“咔嚓”一聲門被推開的聲音,立刻閉上眼,假裝睡着了。
厲致誠洗了把臉,走回卧室。一眼就見女人眉頭微蹙,雙眼輕阖。但他的身為軍人,眼力是極好的,數百米外的移動靶都能快速命中,更何況此刻,看清幾米外的她,其實睫毛輕輕顫抖着,并沒有睡着。
厲致誠不動聲色地走到床邊,開始脫衣服。
跟大多數男人一樣,他睡覺只穿一條平角內褲。林淺眯着眼,迷迷蒙蒙就見他掀開被子躺下來,勻稱結實的身體線條,在燈下格外有男人味。
林淺不吭聲,繼續裝。
然後就感覺他的身體慢慢貼上來,一只手也搭上她的腰,緩緩地摸:“睡着了?”
“嗯。”林淺眼也不睜地答了一個字。
“消化好了嗎?”他又問。
這是剛剛在書房裏,他一番剖白心跡後,林淺雖然心潮澎湃,但嘴上卻說:“嗯……我明白。我再消化消化。”
其實女人都是一樣的。如若跟他冷戰、矛盾,哪怕他解釋得再有道理,你理智上已經接受,情緒上卻總要有點時間消化。
林淺是個很理智的女人,從始至終,她就明白,厲致誠這麽做才是正确的。他說過,他不主動算計人。他也說過,這次如果不主動殺新寶瑞,寧惟恺必然會籌備新品牌,封殺他們剛剛有所起色的Vinda。正因為現在,愛達的所有人都沉浸在翻身的喜悅中,唯有他看清背後的致命兇險,所以才會下這一步狠棋。瞞天過海,非死即活,別無選擇。
但理智是一回事,情感是一回事。
她轉了個身,用背對着他:“沒!我想還要幾天時間!”
既然她是他用心換來的人,譬如心肝。不就有任意發洩的權力嗎?哼……
那麽她當日應該早點看他的錦囊妙計嗎?就不會有今天的後知後覺?
她想了想,居然還是覺得不應該。
他雖然運籌帷幄決勝千裏,可這一路走來,并不是沒有風險和艱難。倘若當日沒有找到明德這一款高性價比的面料,倘若明德老頭子并沒有答應他的控股協議;抑或是寧惟恺沒有中計,沒有走出沙鷹這一步……那麽厲致誠都不能像今天這樣,勝局已定,只等來年,輕而易舉邁上行業頂峰。
他又何嘗不是高處不勝寒,承擔着數倍于旁人的壓力,步步如履薄冰?
這麽想着,心腸又軟了幾分。
這時,卻感覺到厲致誠的呼吸漸漸平穩,放在她腰上的手,也不動了。
林淺仔細聽了聽,頓時有些無語——他不會……睡着了吧?
我靠!她還在拼命找理由原諒他,他卻這麽寬心地睡着了?
林淺又停了一會兒,還真是動靜全無,呼吸慢慢變得悠長。這下她忍不住了,倏地轉頭看向他!
誰知一轉身,就撞上一雙清亮的眼睛。厲致誠在夜色裏靜靜地望着她,不知已望了多久。
周圍這樣的靜,這樣的黑。唯有他倆,默默對視着。
林淺的心突然又是一軟。
結果就聽他開口說:“出差這幾天,一直在想你。”
林淺的眼眶忽然有點發熱,輕聲答:“嗯,我也是。”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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