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舊傷

自從上次送零食的讨好行動失敗後,時卻做了一個決定。

手機從上午開始就震動個不停,這個名為“小辣椒官方粉絲團”的微信群聊裏,不斷有人分享關于A大男神駱文驕的最新情報。不論是興趣愛好、奇聞逸事,還是課程比賽、偶遇偷拍,就連他在小賣部買了什麽牌子的礦泉水,也有一幫小姑娘叫着喊着,組團沖到便利店要get同款。

上個星期,時卻成為了這個群聊裏唯一的男性粉絲。這還要多虧了房知栀,聽說時卻特別迷戀駱文驕的球技,十分熱心地将他拉進了粉絲群。

當然,“特別迷戀駱文驕”這個由頭是時卻瞎編的。

有了這個群聊裏的諸多信息,時卻可以更多地打探到關于駱文驕這個人的喜惡,以及随時掌握他的行程。順便,實行更加長期有效的套近乎計劃。

此時此刻,時卻手裏帶着給駱文驕買的橘子味維他命水,已經在體育場裏來回轉了好幾圈。

根據群聊裏的最新情報顯示,有人剛剛在體育館負一層的廁所門口偶遇了駱文驕。時卻在走廊裏徘徊了一會兒,感覺自己像是個猥瑣的跟蹤狂。

最後,時卻還是跟在兩個邊尖叫邊竊竊私語的小姑娘後面,找到了駱文驕打球的球場。

剛到門口,時卻就遇見了個熟人。

房知栀懷裏抱着一摞厚厚的書,看到時卻,無比驚喜地朝他招了招手,“學弟?你竟然也在,怎麽樣,來看男神打球?”

時卻連忙擠出一個笑容,附和道:“啊,是啊,來看看。”

和房知栀一同走了進去,時卻四處張望着,随後看到了場上運球過人的駱文驕。

整個球場是下沉式的,時卻跟房知栀倚在上方的欄杆上,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着。

場上的戰況十分膠着,時卻不禁扒着杆子,朝底下大聲喊道:“駱文驕,加油啊——”

像是從沒聽到過男生的喊叫聲,不論是場上的球員,還是場下看熱鬧的觀衆,都被時卻吸引住了視線,好奇地看了過來。

就連駱文驕也難得回過頭,一眼發現了上方對着自己傻笑着招手的時卻。他并沒有太大的反應,只簡單朝時卻的方向瞟了半秒,随後趁着衆人分神防守松懈的空檔,擡手投了一記空心的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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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球的女生們慢半拍地反應過來,爆發出一陣聲勢不小的贊嘆。房知栀也激動地按住時卻的胳膊,朝他分享着進球的喜悅。

“我真的,太愛我家駱神了。”房知栀一臉花癡地看着場上揮汗如雨的身影,仿佛滿心滿眼全是他,整個人深深陷入了不切實際的幻想裏。

時卻愣愣地瞧着她入迷的樣子,暗道駱文驕對現在的小女孩真是荼毒不淺。

“就是不知道他的腿傷好點了沒有。”房知栀靠在欄杆上,一臉擔憂地往下看着。

時卻聽了一怔,“腿傷?”

“你不知道?”房知栀轉過頭來,耐心解釋道,“駱神左膝蓋一直有傷,聽說最近老毛病又犯了,訓練都沒敢加量呢。”

“哦,這樣。”時卻小聲應了一句,轉頭看着場上高高跳起搶籃板的駱文驕。“聽別人說,他們馬上要預選賽了,那他怎麽辦?”

“不知道。”房知栀無比崇拜地看着場上,“應該沒什麽問題吧,只要小心一點,我男神肯定能贏。”

“學姐,那……”時卻猶豫了下,還是問,“駱文驕他這個人一直都這麽冷嗎?看到人理也不理,就當沒看見一樣徑直走開。”

房知栀眨着好看的眼睛,輕聲笑着說:“我覺得他現在好很多了呢,自從進了校隊,人也比之前在高中開朗多了,跟隊友們相處得也還不錯。”

房知栀說着,似乎回憶起了某些往事,有點難過地道:“說到這個,我們粉絲團都可羨慕你們了。起碼男神還會跟你們說句話,像我們這樣的,好多人連認識的機會都沒有。”

時卻聳了聳肩,剛想再問些什麽的時候,場上哨聲一響,駱文驕小跑着退到了場下,換了隊友上場。

“他不打了?”時卻探出腦袋死命地往下邊靠牆處的休息區看。

“嗯,應該是。”房知栀抓着扶手,略有些遺憾地道,“他最近幾天都打得少了,好可惜啊,今天才看了一會兒呢。”

時卻朝房知栀道了個別,自己順着旁邊的臺階走到了場外,準備去給駱文驕送水。

下到底層的球場,只見駱文驕靠着牆,頭上頂着一塊長方形的白毛巾,彎腰在長椅上坐着。

時卻走了兩步,正趕上唐柏喬颠颠地從外邊跑進來,拿了杯不知道從哪來的冰可樂,遞給駱文驕。

時卻正尋思着這兩人抽什麽風大冷天喝冰可樂,就看見駱文驕伸手接了過來,拿頭上蓋着的毛巾,把可樂杯綁在了左側膝蓋上,似乎還朝唐柏喬小聲道了謝。

時卻恍然大悟,差點忘了冰塊還有冷敷鎮痛的作用。

“時卻?”唐柏橋單膝跪在地上,仔細地幫駱文驕扶着可樂杯,見時卻突然出現,着實有些意外。“你怎麽來了?找謝誠?他今天有課,還沒過來。”

“不是不是,我是來看球的。”時卻連連搖頭,轉而朝着駱文驕問道,“你腿怎麽了?”

後者并沒打算理他,只沉默地低頭坐着,一邊整理着另一條腿上的護膝。

還是唐柏喬幫忙打着圓場,拍着駱文驕的肩膀朝時卻道:“半月板損傷,說了幾遍也不聽,還在場上蹦跶。來,你先給他扶着,我去把他衣服拿來。”

時卻接過敷在駱文驕膝蓋上的可樂,順勢在他跟前蹲了下來,另一只手把特意帶來的維他命水遞給他,“給你的,喝嗎?”

駱文驕皺着眉頭,只瞟了一眼,輕輕搖頭。

時卻一怔,“這不是你最喜歡的飲料嗎?我特意買的,別客氣。”

駱文驕冷哼一聲,把時卻遞過來的維他命水推了回去,無奈道:“你聽誰說的我喜歡喝這個?”

時卻來回瞧了瞧手裏橘色的飲料,有些閃躲地道:“不是嗎?我聽群……聽別人說的。”

駱文驕把頭偏向一邊,閉上眼睛,面無表情地說:“是剛剛跟你站在一塊的那個女生說的?”

這話倒讓時卻有點沒想到,本以為駱文驕一心打球,根本沒功夫關注觀衆席都有誰在,其實竟然連他旁邊站的是女生都知道。

時卻蹲得有些累,索性坐到了地上,“才不是呢,人家雖然是你的迷妹,也不至于成天跟我讨論你愛喝什麽吧?我就是随便聽別人聊天知道的。”

駱文驕并沒跟他繼續較真下去,簡潔道:“球隊的贊助就是這個,我天天喝,膩了。”

“呃……”時卻被這話堵得啞口無言。

這樣看來,粉絲群裏的信息果真是半真半假,沒準有一半都是那幫妹子胡編腦補出來的,見人家打球天天喝,就以為是他最喜歡的飲料。

時卻早該想到,像駱文驕這種極端冷漠的家夥,被一群根本不認識的姑娘知道喜好的可能性簡直微乎其微。

駱文驕眯着眼睛,突然冷漠果決地道:“以後別來了。”

“啊?”時卻被他這句話從思緒中拉了回來,換了一邊手繼續幫他扶着,茫然道,“為什麽?”

駱文驕忽然從牆邊挺起身子,伸出手把時卻手裏的冰可樂搶了過來,直截了當地答道:“很煩。”

時卻搓了搓凍的有些發紅的手指,被這話氣得跳腳。

剛想大罵駱文驕是個沒良心的混球,連句謝謝也不說,後者便又冷着臉開口道:“如果你只是為了床位的事情讨好我……”

駱文驕一臉認真地看着時卻,并不像在開玩笑,“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我不可能答應。”

這是駱文驕第一次跟時卻說了這麽多話。

也是時卻頭一次被別人這麽直白地戳穿了心思。

“誰……誰說的?”時卻眨巴着眼睛欲蓋彌彰道,“我今天來就是,就是想看個球,哪是為了讨好你啊……”

雖然駱文驕不會相信,但時卻依舊無力地狡辯着,恰好唐柏喬這時把駱文驕的包和衣服拿了過來,放到椅子上。

“你确定不用我陪着你去?”唐柏喬幫忙把他膝蓋上的冰可樂拿下來,還打開蓋喝了一口,挑眉道,“你行嗎?我不留着訓練也行。”

駱文驕開始不緊不慢地換鞋換衣服,一邊平淡道:“不用。”

“成,那你自己小心。”唐柏喬把可樂放到一邊,倒也真的不再管他,轉身往籃球場另一頭走去。

眼看着駱文驕換掉籃球服,重新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拎起包就要走,時卻連忙跟了上去,試着詢問道:“你要去哪?我跟你一塊兒。”

駱文驕沒理他,反而走得越來越快。

時卻腳底下不停地倒騰着,駱文驕跨着長腿走一步的距離,他要邁兩步才夠。

時卻心一橫,索性伸手拽住了駱文驕的包,解釋道:“我真不是只為了床位的事煩你……”

駱文驕被他拽了一下,也沒惱火,直接把兩肩的書包帶褪了下來,把重得像裝了五斤石頭的背包留給時卻,冷聲道:“正好我還有事,幫我拿回去也行。”

時卻差點被這書包帶個跟頭。

他把包背到自己身上,小跑着堵到駱文驕跟前,一張清瘦文靜的臉紅撲撲的,用比對方矮半頭的視角道:“就不能跟我好好聊個天嗎?咱們以後都是同住一個屋檐下的,關系太差也說不過去,我就是想着……想着跟你做朋友,你怎麽就老是這麽一副……好像很讨厭我的樣子?”

這次駱文驕沒支聲,只面無表情地盯着時卻看了好久,久到讓時卻心裏發麻,也搞不懂他這樣一直盯着自己是什麽意思。

“你……你說句話啊。”時卻幹眨巴着眼,有些無奈道。

駱文驕似是極輕微地冷哼了聲,朝時卻揚了揚下巴,沉聲道:“下樓梯,扶我一把。”

“……”

駱文驕這若無其事的反應讓時卻恍惚地覺得,自己剛才說了一大長串的話是在做夢。

雖然萬般無奈,時卻還是聽話地把駱文驕的一條胳膊跨到自己肩頭,扶着他一瘸一拐地出了體育館。

“往哪走?”時卻身上多了好幾十斤的重量,有些吃力地問。

駱文驕瘸得雲淡風輕,如果不是剛剛親眼所見,時卻都要懷疑他此時此刻是在故意捉弄自己。

“北區,校醫院。”駱文驕平淡地道。

時卻心裏悄悄一軟,收起了想再和駱文驕吵架的心思,只專心地扶着他穩穩走路。

路上還有沒化完的雪,時卻緊緊摟着駱文驕的後背,走得無比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跐溜一家夥,倒把駱文驕也帶個跟頭。

駱文驕瞧他戰戰兢兢的樣子,不免覺得有些好笑,卻還是板着臉皺起眉頭問:“是你扶我還是我扶你?”

時卻嘴裏冒着白氣,耳朵被凍得通紅,頑強道:“當然是我扶你了,我跟你說這地上可滑了,你要是摔了,傷的可就不只是左膝蓋了。”

駱文驕沒說話,腳底下似乎走得更穩了些。

好不容易到了校醫院,時卻背着兩個人的包,跟着駱文驕直奔中醫科室。

裏面坐着的中年男大夫像是看見常客似的,笑着朝駱文驕打了聲招呼,讓他躺到一邊的診療床上,從桌上拿了一套針灸用的工具來。

駱文驕往床上一坐,把鞋脫掉,又開始脫厚厚的褲子。

時卻一看這架勢,不由得有點尴尬,朝駱文驕小聲道:“那要不……我出去等你。”

駱文驕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什麽也沒說,仿佛沒聽見似的。

“你是他同學?”男大夫站在一邊擺弄着一臺理療燈,把眼鏡拉到鼻頭的位置,低着腦袋打量了一眼時卻,“去幫他一下,他自己脫着費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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