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心事
20分鐘上下兩場比賽下來,最後幾乎毫無懸念地分出了勝負。
駱文驕始終冷靜淡然地板着臉,在場上快速地運球控球,像是卯足了勁,一刻也不曾松懈過,将對方的得分壓制得很緊。
只要謝誠三人一有得分,駱文驕都會很快反攻,将失分一點不落地追回來。
比分的優勢一直保持到最後,計時結束時,駱文驕站在三分線外,揚手又是一記漂亮的遠投。
謝誠輸了比賽,自認技不如人,懊惱跑到一邊的場地繼續加練。時卻體力已然不大跟得上,只能坐到一旁長椅上擦着汗,半晌又覺得口渴,自告奮勇幫大家去外面便利店買了一袋冰汽水回來。
時卻拎着塑料袋,剛快要走到極夜俱樂部門口,就意外地瞥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女孩紮着兩個麻花辮,一身紅色連衣裙,身材高挑又勻稱,正是房知栀。
“學姐?”時卻小聲嘟哝了一句,不禁為在這裏碰見她而感到詫異。
房知栀叉着腰,雙頰紅撲撲的,額頭上全是汗珠,正一本正經地和對面的人理論。
俱樂部大門口堵着一個人,高個子,燙着一頭錫紙燙,穿着背心短褲和人字拖,看起來二十大幾歲的模樣,略有些不拘小節。
那人一幅年輕人的面孔,卻比時卻的同齡人多了不少歲月的滄桑感,讓他整個人顯得成熟許多,處處透露着随性又落拓的氣質。他一手扶着門将路擋得死死的,一手斜插在褲兜裏,嘴裏叼了根煙,滿不在乎地道:“姑娘……我都跟你說過幾次了,我這裏不歡迎你,你要想追什麽星,去看看網上那麽多小鮮肉呢,別蹲我這小破俱樂部裏,我這啊,容不下你這麽個姑奶奶。”
“你這人怎麽不講道理的?”房知栀杏眼一瞪,嗔怪着道,“俱樂部誰都能進,憑什麽針對我?我就是來運動的,又不打擾我們家駱神,就算是要看,我也就那麽遠遠地看一眼,又不會怎麽樣。”
男人對着她上下打量了好幾眼,冷笑着道:“呦,就你穿成這樣的,還是來打球的不成?我這不租給女人家打球,就憑我是老板,就不講道理……”男人把腳邊的箱子打開,從裏邊拿出一根雪糕來遞給房知栀,冷淡地道,“我說這天也怪熱的,趕緊回家待着去,這兒啊不是你這種小姑娘該來的地方,別杵着了,我這還得做生意不是?”
房知栀自然不答應,堅決地拒絕了他的勸說,執意要進去看上幾眼。
時卻在旁邊傻愣着看了好一會兒,只見兩個人吵得不可開交,誰也不肯讓步。正猶豫着要不要上去和房知栀打個招呼,駱文驕恰好從裏面走了出來。
他揉着被汗水浸濕的劉海,低垂的眼眸冷不丁地擡了起來,平淡落在門口的兩個人身上,正要說什麽,目光又被遠處的人影所吸引,頓了頓,才柔聲朝時卻喊道:“買了嗎?站那幹嘛,趕緊回來。”
時卻也是一愣,腳下連忙走了兩步,邊朝俱樂部門口的三個人打着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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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在門口的男人回過頭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随意地勾起嘴角,用腳踢了踢腳底下的紙箱子,慢悠悠沖駱文驕道:“就想着你今天該來了,這不,今天過節,天氣也熱,我給你們這幫臭小子買了點雪糕,怎麽樣,貼心吧?”
這人渾身透着慵懶和漫不經心,見駱文驕來了,态度完全變了個樣,對他十分随和親近,一看就是關系匪淺。
時卻有些意外,從未想象過駱文驕會有這樣的朋友。
男人眼神瞧過來,看了幾秒鐘,主動朝駱文驕問道:“嘿,這小兄弟沒見過,你同學?”
“嗯。”駱文驕平淡看了時卻一眼,“學校的朋友。”
時卻朝男人微微點頭致意了下,卻沒想到對方倒是出奇的健談,主動自我介紹道:“呦,難得你還有朋友。哎弟弟,我叫辛硯,這兒的老板,你跟文驕一樣,喊我硯哥就成,甭見外甭見外。”
時卻禮貌地答了兩句,報了自己的名字,又有點為難地看向房知栀。按照情理來講,他是該帶她進去待一會兒的,可眼見剛剛辛硯堅決的态度,時卻又覺得有點難辦了。
見時卻看過來,房知栀連忙攬住了他的胳膊,不知是剛剛吵架的緣故,還是見到男神害羞,好看的臉蛋紅撲撲的,朝着辛硯求情道:“大哥,我們也是好朋友,都是一起的,你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我進去吧?”
辛硯嘲諷般地從鼻子裏輕哼了聲,用盡量平淡的口吻渾不在意地道:“你當我是傻子?從冬天一直到現在,每逢節假日就能看見你在我俱樂部裏蹲點,你看你一個姑娘家的,就不能矜持一點?我這是給文驕訓練用的地方,不是陪你完過家家的……”
他一邊說着,房知栀的臉色一邊飛快地變了個樣。
在自家偶像面前被戳穿了心事,還被數落“不懂矜持”,着實讓她一個女孩子大傷臉面。
見她不吱聲,辛硯張了張口,似乎也反應過來話說得有些重,倒也沒再計較下去,搬起地上的紙箱子,一面朝駱文驕道:“哎,我先進去了,文驕,人家來看你打球的,你同學你說了算,我就不摻合了,別再把人家小姑娘整哭了。”
房知栀一聽這話,恨不得當場找個地縫鑽進去,既羞憤又有些不知所措。
其實不用想,按照駱文驕對人一貫冷冰冰的态度,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要直接拒絕她這種無理又沒用的請求。
但讓房知栀并沒料到的是,駱文驕只簡單瞥了她和時卻一眼,留下一句:“我無所謂。”便轉身走了進去。
不像往常一樣直接走掉,又或是冷言勸返。
而是若無其事地離開,只剩時卻和房知栀面面相觑,仔細盤算着究竟該怎麽理解他這句不算拒絕的話。
最終還是房知栀心一橫,把臉面尊嚴什麽的都抛下,拉着時卻進了俱樂部裏面。
球館裏訓練依舊熱火朝天,時卻把買來的飲料給大夥分了分,坐到了角落房知栀旁邊。
剛坐穩,汽水還沒來得及扭開,後脖子忽然一涼,擡頭一瞧,才發現是駱文驕。
他腳上踩着拖鞋,不知道什麽時候面無表情地站到了時卻身後,遞過來一根冒着寒氣的冰棒,“吃麽?”
時卻一愣,連忙接過來,還沒說句謝謝,只見辛硯雙手舉着手機走到了他們身邊,一邊專心致志沖着屏幕喋喋不休說着話:“感謝老鐵的禮物,剛進來的可以點波關注,哎,你們要的A大流川楓男神駱文驕在這兒呢,一會他要訓練,可以了吧……”
屏幕上彈幕飛速地滾過,時卻沒頭沒腦地盯着看了一會兒,又看了看駱文驕,不禁詫異照他的性子竟然沒把辛硯直播的手機扔到垃圾桶。
辛硯一臉笑嘻嘻的樣子,“文驕,跟大家笑一個,打聲招呼。”
駱文驕眼皮都沒擡一下,低頭冷聲吐了個字:“滾。”
辛硯也不惱,反而啧啧地對着手機自言自語道:“還真是小辣椒啊,多少年了,對我還這麽兇,養不熟……”
房知栀大大翻了個白眼,整個人像是快要吐出來:“切,什麽啊,自己還不是用我家駱神的顏值賺粉絲。”
她吐槽的聲音不大也不小,恰好被辛硯聽了個正着。後者把手機拿開,一本正經地道:“小屁孩兒懂什麽?哥是在給俱樂部提高知名度,順便能吸引好球員,沒技術過硬的新球員,俱樂部怎麽出去打比賽賺獎金?學着點……”
如此這般冠冕堂皇的理由,房知栀也挑不出什麽毛病來,只撅着嘴一聲不吭地在椅子上賭氣。
駱文驕似是被辛硯拍得有些煩,放棄了繼續待在時卻這裏的打算,換了鞋繼續專心打球。辛硯也不強求,只坐在場外邊當起了解說,一邊還不忘大喊着糾正他練習時的動作。
時卻托腮坐着,看得很是認真。
不知怎麽,辛硯和駱文驕帶給他的感覺,像是彼此熟知了很久的夥伴,即使不說一句話,也能體會到兩人互相的信賴和親密。
辛硯是第一個讓時卻覺得,可以和駱文驕沒有距離感的人。
“學姐。”時卻歪着腦袋,嘴裏還啃着剛剛駱文驕拿來的雪糕,有些心不在焉地問,“你說硯哥和駱文驕認識很久了嗎?他們看起來很熟的樣子。”
“辛硯嗎?”房知栀正在目不轉睛地盯着場上一對一過人的駱文驕,想了想才道,“別的我不知道,反正他們高中就認識了,也算挺久的了。”
時卻偏頭看了看她,發現她又是一副癡迷的樣子,顯然沒工夫顧着自己的問題,便只簡單說了句:“哦,這樣。”
一直到回寝室之後,時卻仍然在想着這回事。
駱文驕大概有些累了,自始至終擺着一副冷冰冰的臉孔,沒說幾句話,晚上早早便躺下了。
但時卻可以肯定,他并沒睡着。
夏季的夜晚很是安靜,除了壁挂式的搖頭風扇發出的嗡嗡聲,時卻偶爾能聽見駱文驕翻身時細小的聲音。
時卻從枕頭下面翻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已經是十二點多,不知是太熱還是有心事的緣故,他一點睡意也沒有,只能極小聲地朝對面的床試探道:“駱文驕,你是不是還沒睡着?”
對方安靜了好一會,忍不住又翻了個身,似乎還輕嘆了聲,淡淡道:“嗯,還沒。”
被時卻這麽一問,他已經徹底清醒了過來,仰面躺在床上,眼睛一動不動地望向窗外散落的月光。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駱文驕一愣,發現有個腦袋從自己蚊帳外面探了進來。
時卻小心翼翼地坐到床邊,拿手拍了拍駱文驕身側,“讓個地兒,往裏面點。”
駱文驕眉頭一皺,疑惑道:“你幹嘛?”
時卻沒管他願不願意,側着身子躺到了床的邊緣,眨了眨眼睛道:“你不是也睡不着?咱們聊會兒天,一會就困了。”
駱文驕目不轉睛地盯着時卻的臉看了兩秒,心底爬上一絲異樣的情緒來。
“聊天用不着跑到我這裏躺着吧?”駱文驕波瀾不驚地道,嘴上雖沒答應,身體卻不自覺地往旁邊挪了挪,給時卻騰出了些地方。
時卻猶豫了一下,随便找了個理由:“我……我蚊帳裏跑進去蚊子了,咬得我睡不着。”
駱文驕沉吟片刻,沒再轟他下去,反而扭過身子正對着他,伸手摟住他的腰往自己這邊移動了一些。
時卻以為他要抱自己,臉上一紅,幸好周圍全是黑漆漆的,看不清晰。“你這是幹什麽?”
駱文驕鐵着臉把手收了回去,平淡道:“怕你掉下去。”
黑暗裏,只有兩個人的眸子反射着光點,月光灑進屋子裏,映照出彼此淺淺的輪廓來。
時卻呼吸漸漸平靜下來,一動不動地看着他。
“不是說要聊天?”駱文驕一手墊在腦袋下面,面無表情地問,“聊什麽?”
“哦,就……”時卻垂眸,想了想才道,“你和硯哥,是什麽時候認識的?”
駱文驕微怔了下,坦誠道:“高二。”
“哦。”時卻偷偷看了眼他的反應,有些不自然地問,“那你高中……也去俱樂部打球嗎?”
“偶爾。”駱文驕的聲音低沉而有力,轉而道,“其實我高中之前,一直練的跳高。後來高二的時候遇到硯哥,是他帶我進的籃球的門。”
這話讓時卻頗有些沒想到。
“跳高?”時卻睜大了眼睛,“那其實這樣算起來,你打籃球也就……三四年?”
“差不多。”駱文驕平淡如水的眸子沒什麽情緒,“之前都只是愛好,後來高中的時候,消沉了一段時間,一直泡在俱樂部,硯哥教我打球。”
“嗯,怪不得看你跟他,還挺熟的樣子。”
駱文驕換了個姿勢,扭身平躺在床上,沉聲道:“我怎麽覺得你對他特別感興趣?”
“啊?”時卻愣了下,連忙解釋道,“也不是,我就是想跟你聊聊天嘛。我看他跟你關系那麽好,也想學習學習,省的以後老讓你煩我,讓咱倆做不成朋友……”
聽他的聲音越來越小,駱文驕略微偏過頭,斜睨着他,并沒答話。
瞧他一臉嚴肅的樣子,仿佛下一秒鐘就會說出不耐煩的話,時卻吞了吞口水,噤聲道:“行了,我不說話了,你睡吧。”
駱文驕卻沒什麽反應,仍然神色淡淡地瞥向他,深邃的眼眸眨了又眨。
時卻沒戴着眼鏡,只覺得對方在看着自己。“你老盯着我幹嘛?睡吧,我不吵你了。”
一邊說着,時卻坐起來,撩開蚊帳準備回去。
“我不是煩你。”駱文驕忽然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柔和道。
“……啊?”時卻冷不丁被他拉了回來,有些發愣地道。
駱文驕又說了一遍:“我那不是在煩你。”
他的眼睛亮閃閃的,像是黑夜裏發光的瑪瑙石,純淨又美好。
時卻有點不好意思,見他這麽一本正經的樣子,又覺得有點可樂,忍不住嗤笑了一聲,把他的手按了回去,“行,知道了。”
駱文驕平躺着,看着時卻從蚊帳裏鑽了出去,又摸着黑回到自己床上,中途還差點被鞋子拌個跟頭,忽然覺得心裏有個地方無聲地軟了下去。
我不是煩你。
我好像、有點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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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