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通房
第十七章通房
長風起,刮得庭院樹木枝搖幹動,卷起地上的積雪拍出四碎的殘沫。
睫毛上沾了冷意,裴淮閉眼,僵硬的身體在風雪聲緩緩行走,萬物俱白,唯有一抹玄色定在檐下。
寒冬,多雪,冷的心涼。
緩步院中,裴淮突然停住腳步,回頭往偏房看了眼。
半晌,決絕地拂袖離開。
年後官員仍在休沐中,高牆下的宮殿巍峨如常。
幾個內侍宮女腳步匆匆,手裏各自端着托盤往大殿方向走去。
遠遠瞧見一身穿緋紅氅衣的男子自白玉磚前走來,身形高挑瘦削,腳步精健,通身上下都有股逼人的貴氣。
幾人立時退到牆根處,低頭躬身。
裴淮餘光掃到他們手上托的物件,只一眼就知是往貴妃宮裏去的。各地上貢的珍馐藥膳,皆是補氣養血的好物,波斯國進貢的螺黛首飾,阖宮上下也先由着她來挑選。
入了大殿,果真見着貴妃陪在文帝身邊。
年逾四十的女人,明眸善睐,矯揉造作,正哄着文帝吃面前的燕盞。看見來人,倒也不急着搭理,莺聲細語湊在文帝耳邊:“陛下,妾身都替你嘗過了,這燕盞溫而不膩,爽滑可口,補身子是最好的。”
唇就靠着文帝的臉,舉止甚是旖旎。
文帝拍拍她肩,示意她讓開些,貴妃不依不饒,纏着索了個吻,這才略顯得意地收攏衣裳,往內殿去了。
“二郎,世子之位既定了裴景,那麽有一事你需得聽孤安排。”文帝不着痕跡抹去唇邊印子,又用絹帕擦了擦手指,垂眉看着殿中意氣風發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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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永安長公主的緣故,裴淮經常出入宮中,對于這個外甥的脾氣秉性,文帝再清楚不過。
“開春後,孤會讓貴妃在宮中舉辦賞花宴,屆時給适齡的世家小姐廣發邀帖,你也到宮中趁機看看,若是喜歡哪家姑娘,便只管與孤來說,孤定會親自賜婚,讓你風風光光迎娶。”
裴淮擡頭,文帝慈眉善目地望着他,雍容威嚴的臉上是鮮少有過的祥和。
這主意,約莫是貴妃吹的耳旁風。
“全憑陛下做主。”貴妃裝傻,他亦會跟着虛與委蛇,到時也可看看,她究竟是打的什麽主意,又想把誰安插進侯府。
貴妃和晉王母子,慣會示弱賣慘,偏文帝極其喜歡她這個小性子,素日除去太子,便待晉王格外親厚,羽翼豐滿到足以跟太子抗衡之時,野心暴露,不僅毒殺了文帝,更是封鎖宮城,調遣京郊駐防趕至長安,以雷厲風行之手段,連夜火燒東宮,誅殺太子同黨,絲毫不見往日的油滑輕佻。
披着狐貍皮的獸,遠比披着獸皮的狐貍更要可怕。
後者猶能因着恐懼而提防,前者卻往往陷阱牢籠卻仍不知對手的兇殘。
晉王就是那只獸,一旦胸有成竹,便會撕破臉皮摒除退路。
文帝笑盈盈的,看向裴淮那雙與永安長公主相似的眸眼,有一瞬,他仿佛回到還是備受冷落的皇子時。
永安拽着他往皇後宮裏跑,飄起的緋紅長裙勾在他手腕,噠噠的跑步聲伴随着永安劇烈的呼吸聲,像是充滿希望的伊始,他拼命往前跑,仿佛慢下來,那希望就随之抹滅。
他生來自卑,在衆皇子中又是最不顯眼的一個,若非永安替他在皇後面前開口,他絕不會有今日的前程,或許是個庸碌的王爺,更或許早就死在陰謀叢生的後宮。
他感激永安,這份感激中摻雜着許多說不出的情誼,如今看着裴淮,他生出許多悵惘。
永安與淮南侯的婚事,是他親賜。裴文博相貌堂堂,出身名門,端的是君子如玉,文武雙全,爹娘慈善,永安嫁過去後亦不會受公婆委屈。他千挑萬選的良人,終是如願将永安寵成明豔耀人的模樣,在她臉上,仿佛永遠寫着滿足從容。
文帝觸動頗深,他嘆了聲,擡頭踱步下階。
“二郎,前幾日安遠伯進宮,一紙狀書将你批的渾無事處。安遠伯雖無官職在身,到底享着爵位之尊,便是孤,也得給他留三分薄面。你倒好,竟将他獨子當衆削去半邊頭皮,如今還吓得魂不附體,連門都出不了了。”
裴淮動了下唇,卻沒還嘴。
文帝轉身,睨着他反應,見他沒有一分悔意,且還有幾分譏诮。
“你父親謹慎半生,獨善其身,你兄長亦是個知道明哲保身的人,唯獨你,堪堪不知收斂鋒芒,偏要落得個風口浪尖,為人所議論。”
“陛下教訓的是。”裴淮躬身應道,“下回二郎定會找個僻靜無人之地。”
文帝愕然,半晌忽然笑起來,“孤欣賞你的坦誠。”
“三月春闱,兵部主理,禮部監管,而兵部尚書嚴正年後呈奏疏與孤,告知身體染恙,恐不适主理一職。”
“嚴大人身強體壯,此托詞未免兒戲。”
文帝點頭:“太子已經替孤探訪過嚴府,嚴正之事尚有諸多疑慮,如今孤将春闱之事全權交由禮部主管,太子協理。
孤有一事托你去辦。”
“聽憑陛下差遣。”
......
偏房生着炭火,溫暖如春。
冷不防被人推開門,瞬間寒風裹挾着涼意肆無忌憚的灌了進來。
月寧打了個顫,迷迷瞪瞪睜開眼。
夜色如墨,濃稠的分辨不出來人,她試探着喚了聲:“二公子。”
随之而來的卻是呼嘯盤桓的冷風,一陣陣的穿過被褥,透進骨裏。
裴淮打量着她。
微微支起的腦袋,含着惺忪的睡意,柔柔軟軟睜着一雙水眸,霧鬓雲鬟,唇若朱丹,松垮的中衣斜斜露出半邊白瓷般細膩的肩膀,似乎受了冷,她像幼鳥般往衾被中縮了縮,甜軟的宛若裹着雨珠的蓮瓣。
鼻間沾了她的香氣,裴淮的心跳猛地一頓,口幹舌燥至極,他答了聲:“是我。”
月寧松下心神,從枕邊扯過外衫方要起來,大概起的猛了,腦袋一昏,迷茫中手臂跟着軟了下,又重重跌回枕上。
裴淮進來,反手掩上房門,那風聲變得嗚嗚咽咽,拉扯樹幹噼啪作響。
昏暗而又沉悶的屋中,兩人彼此靜默的對視。
月寧緩過神來,複又慢慢坐起身子,柔聲道:“是要歇在屋裏嗎?”
他身上帶着寒氣,冷的直逼面頰。
随着他一步步走近,高大濃重的黑影便一寸寸将她籠罩起來,逼仄的壓迫感如山海崩塌,驟然壓得月寧繃緊神經。
“二公子,你怎麽了?”聲音聽着叫人耳朵酥/麻。
裴淮目光從她臉上移到頸間,她似乎豐腴了些,鎖骨依舊纖細,胸脯卻比先前挺翹許多,鼓鼓的含苞待放。
他扯了氅衣,胡亂解開錦袍,就着滿身寒意,朝她壓了過去。
一夜春宵暖,睜眼已經日上三竿。
月寧腰肢酸麻,小臉通紅,嘴中又幹又渴,摸索着從衾被中找出中衣,套在身上穿好,又趿鞋下床,徑直取了冷茶一飲而盡。
甫一挪動腳步,腿/根如同扭斷似的,疼的她扶着桌沿坐下。
她頭還有些暈,稍一動彈便能栽到地上,裴淮連日來要的很勤,又毫不節制,只管着自己盡興,将她按着喜好擺弄成各種模樣,好些是正經姑娘聞所未聞的。
月寧猜測,約莫是他在教坊司見識過的,那樣銷/魂/淫/迷的姿勢,也只樓裏的姑娘想得出來,便是她被擒着手按到牆壁,死咬着嘴唇不敢吭聲,也抵不住裴淮生/猛的手段。
最後不得不如了他的意,吟出放/蕩的哀求。
她緩了緩,掐了把手心肉,才勉力沒有昏厥,一步步挪回床上。
“姑娘,方便進去嗎?”
紅櫻在門口站了許久。
昨夜她值守,偏房中的聲音直到後半夜才歇下。起初是刻意隐忍的,像被人捉弄的貓狗,可憐兮兮的壓抑着聲音,後來愈發放縱,破碎的吟/哦臊的她站不住腳。
“去揚州?”月寧訝然。
紅櫻看她病恹恹的沒有一絲血色,腦中忽然回憶起昨夜那些叫喊。
她咽了咽喉嚨,平靜答道:“公子再有十日便要啓程,他要帶的東西我和綠桃自會幫着收拾規整,此番是想告訴姑娘,務必早些打點好自己的東西,免得路途遙遠,苦了自己。”
“我也要去?”月寧提不起半分笑,甚至腦袋又是一陣暈眩。
裴淮帶她,無非為了床事,再這麽折騰下去,她真的要承不住了。
紅櫻看她酡紅的腮頰,軟糯的腔調,不知怎的心中湧起一股不适,她起身居高臨下道:“我跟綠桃亦會同去,姑娘若是有甚需要幫忙,盡管開口。
若無差遣,我便先去忙別的了。”
晌午用過膳,偏房的門又開了。
月寧正歪頭往身上擦藥膏,傷痕大都在前懷,兩臂,還有腰間,她皮膚白皙,裴淮手勁又大,弄得渾身都是淤痕,往往傷剛好些,又添新傷,周而複始,源源不絕。
裴淮眼神濃了起來。
月寧手中的越窯玉瓷滑了下,她忙攏起衣裳,面色虛弱地賠了笑:“二公子是來喝茶?”
裴淮眼尾略挑朝她面上打量,似在無聲譏诮。
“喝茶?你倒是用的雅致,你說喝茶便喝茶吧。”說着,他解開氅衣的帶子,随手扔到木架上,低頭整理革帶的光景,聽得月寧咳了聲。
擡頭,見她嬌花被摧一般,欲哭不哭地看着自己。
“能不能過幾日再要?”
不知怎的,裴淮忽然就想起昔年舊事。他與徐遠招貓逗狗贏了旁人一顆偌大的東珠,歡喜的跟什麽似的回府找她,他想把東珠嵌在她那雙軟緞繡花鞋上,想看她明明高興卻忍着不說,只拿一雙鹿兒般濕噠噠的眼睛看自己的神情,想想都是極美極誘人的。
他尋遍侯府沒找着人影,最後不經意擡頭,看見他那沉默寡言的大哥,正對着那小人笑的溫潤儒和,而月寧,後背抵着假山石,羞面含春,與他大哥說話間,彼此都紅了臉。
她這副示弱裝出的病态,從來都是為了騙取他同情心軟的手段。
“一個通房,還敢跟主子談條件,你也配?”
脫口而出的譏諷不含半點情面,猶如一盆冷水兀的潑向月寧。
話音落下,屋子裏驟然靜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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