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相愛相殺
前吳董事,也就是吳珍紅女士,因為受不得這兩年種種變故打擊,近來精神狀态不佳,不佳到需要看心理治療師的地步。
用這個理由請賴司硯回家,還是瞞有說服力度。
近兩年,外界對賴司硯诋毀頗多,從前那個深沉含蓄,斯文儒雅的形象,早就相去甚遠。
現在的評價是什麽,或許是城府深,算計,又或許是冷血,不近人情。
今日氣溫回升,暖意洋洋,花園內一派祥和。
直到身後腳步聲傳來,賴司硯目光才從遠處抽離。
他嘗了一口咖啡,目光落到孫斌身上,思索片刻才問:“怎麽樣?”
孫斌是負責吳珍紅的治療師,在陽城有些名氣,心理學其實也并沒有外界想象那麽神秘,相比普通人,也就更會洞察人心一些。
這裏指的,不是那些會點三腳貓功夫,就在網上分析這個,分析那個,故作專業之輩。
心理學分很多種類,應用心理學,需要通過咨詢時長刷經驗值,那自然越老越有資歷。
孫斌簡單說了一些吳珍紅的情況,左不過是太閑了,尤其喜歡操勞的人,不能太閑,
兩人淺聊片刻,孫斌突然說了一句:“我倒是覺得,吳女士沒有太大問題,賴總或許可以考慮做個咨詢。”
賴司硯皺眉斟酌了會兒,“人心很複雜,孫老師也不見得看得準,與其做心理咨詢,我還不如去參佛悟道。”
孫斌來了興致,走進花園草坪,坐到賴司硯對面。
冷不丁笑了,“怎麽說?”
賴司硯睇過來,“嗯,我年少時,別人說我悟性好,有佛緣。”
賴司硯咖啡送到唇邊呡一口,須臾,撩起眼簾,“或許悟性确實不錯,這幾年,隐隐約約,能洞悉一些天數。”
大抵賴司硯說話太誇張,孫斌眯起來眼眸,“洞悉天數,那你,給我算一算?”
賴司硯看他許久,“財運,婚姻,還是?”
孫斌挑眉,“財運吧。”
賴司硯端詳他一番,“你……”
他想到什麽突然頓住,“生辰八字給我。”
對方噙着笑看過來,“85年4月11,農歷,早8點吧,具體時間也不清楚,”交代完逗趣一句,“你算算咱倆是否有段姻緣。”
賴司硯頗沉穩,低頭笑笑,“姻緣就算了,還是給你算財運吧。”
他揚了手,問身後李澤林,“紙筆。”
李澤林拿了紙筆遞過來。
賴司硯鋪好A4紙,略微沉吟,随後就捏着鋼筆寫寫畫畫,別說對方,就李澤林都看愣了。
賴總什麽時候開了天眼,竟然會占蔔算命了?
賴司硯眸色認真,字跡清晰地落筆,不緊不慢寫了兩行娟秀鋼筆字。
然後遞給對面一臉好奇的孫斌。
“好了,您看看。”
對方垂頭,只見三行字——
財運平穩,一夜暴富基本無緣。
上升空間頗大,還需抓住機緣。
切忌操之過急,否則适得其反。
三行字,完全概括了孫斌的一生財運,他福至心靈,沉吟許久。
“賴總,你不會真能洞悉天數吧?”
賴司硯斂眉淺笑,“或許吧。”
他丢了鋼筆,起身送孫斌離開。
等車子出了賴家大門,賴司硯才擡腳,轉身折返回來。
桌子上的咖啡早就涼透,李澤林站在原地還沒回過神兒。
賴司硯不緊不慢坐下,“有這麽驚訝?”
李澤林不得不湊近,悄聲說:“賴總,您真會算命?”
“不會,”他支起來額角,慵懶地閉上眼睛,“只不過,什麽職業什麽前景,我比常人知道的多。”
李澤林張了張嘴。
盡管咖啡涼透,賴司硯還是不緊不慢喝幹淨,才起身,去探望吳珍紅。
吳珍紅蜷着腿,靠坐在沙發上,聽到腳步聲,側眸,用眼角餘光打量過去。
随後轉頭,高擡下颌,是那麽倨傲又不服輸的樣子。
“你還知道回來?”
賴司硯淡淡看着母親,看樣子,種花種草的日子,确實過的不太舒服。
向來精致的面龐,比以往暗沉,就連背影都比以前多了幾分滄桑。
賴司硯表情平淡如水,居高臨下站立片刻,才尋了對面,距離她比較遠的位置坐下。
他沉吟片刻,“不是您千方百計,逼我回來的?”
吳珍紅內心委屈至極,聞言眼眶就有些泛紅,不過她一向倔強,又是個從不服軟的主兒,定定地看着窗簾。
“沒想到,我有一天會栽在一個小丫頭手裏,你一直說她單純沒什麽心機,我看啊,整個賴家的人加起來,都沒她懂人心,她就是吃準了你……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她也得跟我死磕到底……”
黃昏的餘晖,帶着暖意,不偏不倚落在賴司硯眉眼之間。
“你有沒有覺得,你們性格很像,”賴司硯抿了抿薄唇,手肘往沙發扶手上一撐,他掀起眼眸,淡淡看向母親,“只不過你更強勢,而她柔中帶剛……我說她單純沒什麽心機,并沒說她不懂人心,只不過我們喜歡利用人心,她不喜歡而已。”
吳珍紅哭笑不得,難以置信地看向賴司硯,“她不喜歡利用人心?”
賴司硯擡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揉捏眉宇。
“我不想再講道理,這種類似的問題,你質問了幾百遍,我也回答了幾百遍。”
他用力咽下去情緒,“我累了。”
默然許久,深吸一口氣站起來,“如果沒別的事,我晚上還有會議。”
賴司硯說完轉身,擡腳就準備離去。
吳珍紅倏然轉頭,指尖握緊膝蓋上的毯子,她望着高大挺拔,陌生又熟悉的背影,恍惚間,回憶起他小時候。
眼眶滿含熱淚,壓制着情緒,第一次在賴司硯面前露出女人的柔軟,輕聲挽留他:“……我并不是真的希望你們離婚,你當時,也有些意氣用事……”
賴司硯站住腳,他仰頭嘆了口氣,望着客廳裏,懸挂的水晶吊燈看了許久,然後低頭失笑。
意氣用事麽?
他辦公室有本日歷,到現在都沒丢,那個上面還記錄着,最後那段時間,鐘意每次提離婚的日子。
同在一個屋檐下,她冰冷到極點。
她說:“以後我們之間,除了離婚之外的話題,不要說一句話。”
一個周之內,她提了六次離婚。
最長的一次間隔兩天。
每次她提,賴司硯都會在日歷上,默默打個“X”。
賴司硯還記得,那一日公司遇到棘手事務,晚上八點半,他還在忙工作,且十二點之前必須完成,否則損失重大。
鐘意敲門把他叫出去,賴司硯心中就隐隐不安。
因為他知道接下來的話題,肯定圍繞着“離婚”二字。
等閑的時候,賴司硯可以盡量平靜地,接受鐘意的淩遲。
不過那一天工作繁重,看着她的背影,甚至有些懼怕。
他在她開口之前,眼神極力溫柔地跟她商量:“能不能明天再談,我今天很忙,事情很重要,還有三個多小時就到約定時間,我需要保持情緒穩定才能工作,拜托了。”
鐘意也平靜地看着他,“就幾句話,會很快。”
他只得點頭,“好,你說,我聽。”
對于財産鐘意繼續讓步,“我什麽都不要,我只要離婚……你什麽時候才能考慮好?”
賴司硯低着頭,平複了好久,只能逃避話題:“我可以先回去工作嗎?時間很趕,離婚的事,我還需要時間……”
于是她歇斯底裏,用最狠的語氣,說着最狠的話,“我已經不愛你了,你能不能清醒一點?不愛了就是不愛了,上次我們那個,我都沒有一點點感覺!我心裏很抗拒,我還要裝樣子,我很痛苦!我很痛苦你懂嗎?!”
那晚,賴司硯回去枯坐了三個小時,十幾個億的項目,突然就不重要了。
雖然他很想保持理智,壓下去情緒忙完工作,這樣接下來,會有一夜的時間去處理感情……
不過遇到鐘意以後,情緒穩定,似乎成了一件,他最難做到的事。
如果不愛,或許沒什麽影響。
如果愛的少一點,或許影響也會小一點。
但就是太愛了,愛入骨髓,所以才那麽失控。
才會在她每次提離婚的時候,都感覺心碎窒息。
就像一把鋒利的刀,捅了他一次,他愈合了,又捅了他一次,他又愈合了,一個周之內,捅了他六次……所以,他害怕了。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人可以徹底毀了賴司硯。
那這個人,無疑是鐘意。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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