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四聲汪

緣一并不指望一把鈍刀能殺死鬼,他要的只是讓對方失去行動力。

普通的兵刃不含有“猩猩緋砂鐵”,根本斬不出日輪刀的效果。日輪一擊,惡鬼會被灼燒殆盡;鈍刀首落,不過是給惡鬼制造了一個碗口大的疤。

就像現在,惡鬼雖然身首分離,但依然沒死。它的殘軀彎下腰,在地上摸索失去的頭。它的頭落在不遠處,在短暫的震驚過後立刻大笑出聲。

白發、犬耳、金眸,是傳言中藏在武家的半妖。

這個年齡,這份力量,這種刀術,它真是撿到寶了!只要吃了他,只要能吃了他……

“你是稀血吧?”惡鬼的涎水淌下,“不,你一定是稀血!是那種只要吃了一個,就抵得過吃上萬活人的稀血!哈哈哈,你殺不死我,我可是鬼啊!”

等它的身體摸到頭再拼接上,它絕不會再給這半妖出手的機會。剛才是大意了,沒有閃。

緣一無動于衷,他非常淡定地靠近惡鬼,把它的頭整個提起來。

惡鬼:好像哪裏不對的樣子?

當它意識到哪裏不對時已經晚了,緣一風似的掠過庭院,再把它的頭挂在了武士專用的便所外。為防止它咬人,這半妖居然把糞坑的踏石塞進它嘴裏!嘴裏啊!

做完這一切,那該死的半妖就不見了。

很好,它的身體距離它的頭不知多遠,怕是沒找到頭會先撞上巡夜的武士。人類的攻擊對它構不成威脅,可要是被圍困住、拖到日出就麻煩了。

不,沒關系,離天亮還有很長一段時間,足夠它翻盤,足夠它翻……

“啊!”剛來便所的武士驚恐大喊,“妖怪!有妖怪啊!是飛頭蠻!”

惡鬼明白,它完了。

犬山城的夜躁動起來,武士集聚,喊打喊殺聲不絕于耳。很快,武士居的便所出現妖怪的消息傳來,把遠在西北屋的十六夜驚出一身冷汗。

便所有妖怪,那麽東司……糟了,犬夜叉還沒回來!

柔弱的女子來不及思考,當即抓起一根後插簪往外跑,卻在拉開門時撞入了一雙清澈的金眸裏。

她的孩子站在門外,手中抱着幾串不知從哪摘來的紫藤花。

“犬夜叉!”十六夜蹲下來擁緊了他,只字不提自己的擔心,“乖,該睡覺了。”

“抱歉,讓你擔心了,母親。”

緣一将紫藤花抱入室內,挑起香味最濃的一束,繞在十六夜的長發上:“母親,我想在庭院裏種紫藤花。”

許是早了兩百多年的緣故,消息傳播途徑少,鬼殺隊也沒導致這時的人分不清鬼和妖怪的區別,也不明白紫藤花有驅鬼和毒殺鬼的作用。

他飛快地轉了一圈,只在長屋的院外發現了一棵紫藤。

有紫藤在,長屋處居住的人不會出事,只有花香擴散不到的地方會有危險,比如西北屋。緣一給千春婆婆屋外放了幾束後,就沒剩多少了。

能出一只鬼,自然也能出第二只、第三只……

在他沒有日輪刀之前,得靠種花才能保下這座城的人。無關他們憎不憎惡他,他只想救下更多、更多像好友炭吉一家的人。

緣一垂眸。

聞言,十六夜感到驚訝,兒子從小性格冷淡,幾乎沒有想要的東西,她還是第一次聽見這孩子說“我想做什麽”。

“好,犬夜叉想種什麽都可以。”她必然支持。

于是,為了給自家少爺做啓蒙教育而特地前往妖怪集市買紙筆的冥加,在回來後還沒喘上一口氣,就被委以重任——紫藤花種子,稀缺,速買!

冥加:……

你們知道我為了買紙花了多少錢嗎?

“冥加爺爺。”他家可愛的少爺說着一點也不可愛的話,“妖怪的集市裏會有吸收了陽光的礦石嗎?”

“那是什麽?”冥加有點懵,“啊不對,犬夜叉少爺,你為什麽會問這個問題?”是十六夜夫人給你念了奇怪的故事嗎?

緣一很誠實:“我想要一把用這種礦石鍛的刀。”

冥加:……原來少爺也到了需要玩具的年紀。

不,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你知道鍛一把刀要花多少錢嗎?啊!

……

一月之後,飛騨境內。

是夜,明月高懸,銀輝乍洩。

殺生丸走在密林之中,朝一處寺廟廢地行去。

據沿途的雜碎小妖所說,飛騨境內有一座名為白川的寺廟,因荟聚了不少強大的僧侶和術士而極負盛名。可就在不久前,白川寺突然被毀,裏頭的人類無一生還。

聽聞死者中還有一個姓“禪院”的強大術士,連屍骨都沒留全……

多半是大妖所為。

得了這一信息,殺生丸便放過了擋他路的雜碎。比起取小妖怪的性命,他更喜歡尋找強大的敵手對戰。

白川寺被毀不久,想來那只大妖的氣味還有殘留,只要去得早,應該能打上一架。

他需要拿更多更強的大妖練手,以超越自己的父親,來成就自己的霸道,再締造西國歷史上最強大的王。也只有用大妖的實力作參考,他才能明白自身成長到了哪一步。

可惜,殺生丸難得的好心情毀在了兩個“劣鬼”嘴裏。

所謂劣鬼,就是被緣一斬殺的惡鬼同類。同樣為鬼,由于它們只能在夜間活動,還有着被太陽一曬就湮滅的致命弱點,在殺生丸眼裏就是劣等的鬼。

放平時,凡是不擋道者,殺生丸都懶得管。但現在……

他側耳,轉過頭。

那倆劣鬼藏身在十幾丈開外處,以為縮在陰溝裏很安全,嗓子就沒把門。它們分食着一具人屍,大聲密謀。

“為什麽那位大人突然讓我們注意黑川的犬山?”粗嘎的男音響起,“不是說那裏術士很少,也沒有獵鬼人嗎?”

“蠢貨,你還不知道嗎?”尖細的女音,“進入犬山的三只鬼都死了,其中包括現任下弦六·井大人。”

哐當輕響,是人骨掉落在地的聲音。

“什麽?下、下弦六·井大人!”失聲了好一會兒,它才接上,“下弦……能成為下弦的鬼很強,算是那位大人的近侍了,怎麽會……”

女音:“死得很慘,它被人首落後挂在武士的便所外,活活挨了一夜打,等天亮了才被曬死。死後名聲也不好,被人類稱為‘便所怪頭’。”

一陣死寂,真是讓男人聽了沉默,女人聽了流淚的稱號。

“因為我們體內有那位大人的血,所以我們死時,那位大人都能感應到。”女音繼續,“那位大人應該‘看’了井大人死前的記憶,才讓我們注意黑川的犬山——城中的半妖。”

“大人想要那只半妖,似乎是稀血。”

“稀血!就是那種吃一個頂得上吃上萬個的稀血嗎?”男音興奮了起來,“嗬嗬,只要捉住他,只要能捉住他……”

突兀地,兩只劣鬼頓住聲,僵硬地縮在原地。

有一股恐怖的妖力籠罩在它們頭頂,有一雙黑靴落在陰溝的上方。它們不知道對方是什麽時候來的,聽了多久、聽了多少,只知道在這一刻,死亡的危機感令它們窒息!

“真是難得。”殺生丸的聲音毫無起伏,“那種比雜碎還不如的半妖,居然會被劣鬼惦記。”

時隔兩年多再聽見“犬山”和“半妖”,殺生丸的心情堪稱惡劣到極點。

半妖、半妖、半妖!簡直是無時無刻不在告訴他這是白犬一族的污點,是他的父親被一個人類的女人所迷惑後犯下的錯誤!

怒意升起,殺生丸輕輕擡手,男性劣鬼直接被他的利爪劈成兩半。

毒華爪的毒素沁入劣鬼的血液中,頓時将它融成了一灘血水,死得比照了太陽還快。

女性劣鬼吓得面如土色,忙跪地求饒,卻難逃一死。只因殺生丸開口問道:“想吃那只半妖……我殺生丸很想聽聽,你們口中的‘那位大人’是誰?”

誰知,問起那位大人的名諱仿佛一個禁忌,女性劣鬼本能地想開口,體內就燒起了熊熊血火。

在它凄厲的尖叫中,血火把它吞噬得一幹二淨。

殺生丸平靜地看着事态發展,末了便冷笑道:“不願自己的名諱被人知道嗎?還是畏懼被強者找上?”

“無能之輩,真是低劣下賤的雜碎。”

事已至此,殺生丸是沒心情找大妖打架了。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去犬山城把愚蠢的半妖宰了。

……

夜漸深,庭院裏種下的紫藤抽出了芽,而城裏的妖氣也愈發濃郁了。

緣一躺在被褥中望着天花板,毫無睡意。不知為何,他心裏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仿佛要發生什麽大事似的。

東屋的煞氣已經布滿了整個三島家,山裏的妖怪非但沒遠離,反而靠得越來越近……

但冥加讀不懂緣一的思慮,他瞧見三歲多的小孩兒睜着一雙空洞的眼,怎麽看都覺得那眼神充滿了“失望”。

“少爺,咱們不要那什麽有紅砂子的刀了,冥加爺爺給你買風筝吧?”

妖怪集市上真的沒有紅色的猩猩砂子!那到底是什麽東西,他活了幾百年聽也沒聽過。

更何況——

“少爺,唉,我們也沒有能供你鍛刀的錢?”冥加表示做妖太難了,“乖,冥加爺爺再給你買金平糖!”

大概是小孩子對得不到的東西很執着,他家少爺挂念刀挂念了一個月,連十六夜夫人的短刀都被他玩壞了。

可是,除非天降冤大頭,不然他上哪兒籌錢買鍛刀的材料啊!

緣一不語,只是忽然從褥中坐起:“來了。”

“啊?”來了什麽,什麽來了,付錢的冤大頭嗎?

“轟隆——”是三島家屋頂被掀飛的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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