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妄念情意

第二日的佩劍禮上,霄元元老還未出關,便由師兄領我佩劍。

說句大不敬的話,師兄更像我師尊,他如父如兄,予我教導十年有餘,我比誰都希望是他為我佩劍。

那日蒼衡雲蒸霞蔚,風和日麗,師兄一身月白青衫,廣袖雲紋,疲憊的眉梢間是久違的放松與愉悅。

他這段日子定是累極了,一刻不歇,就為了給我找本命劍……

我心裏又興奮,又心疼。

他牽着我的手,我如墜夢中,只覺手心微微出汗。他帶我上祭臺,問天祖,白芒顯現,一把青色長劍漂浮在他手心位置,劍柄上刻着水印波紋,看起來溫柔,但力量絕不可小觑。

他雙手遞我,我壓抑住興奮,看了看他,心中默念法決,與滄默滴了心頭血,靈力波動中,我與我的劍心意相通。

師兄目光深深,輕聲道:“此劍由世間少有韌鐵所造,絕不會斷損,從此以後,劍在人在。”

他語氣緩輕,仿佛是放下多年重擔,常年憂慮,“有了它,你定會一生平安。”

師兄真是說笑,我背靠蒼衡,又修為奇高,世上還有人會傷得了我不成?

師兄靜靜看我揮舞,劍風一掃而過,震落樹上枝葉。

靈力浮動,人劍合一。

心意相通的感覺很是奇怪,也很是激奮,也讓我有種莫名的沖動看向師兄。我擡眼看他,與他對視,他嘴角如以往一般平平,眼底卻淺淺笑意。

我握着劍柄,心中激蕩,都不知是因為師兄,還是因為本命劍。

師兄怎會對我這麽好,這麽好……

我唯一的依靠就是師兄了。

情不自禁,我連腳都是飄的,腦袋也空了……我不敢再看師兄,連忙低下頭,穩住心神,細細打量這把劍。

這把劍可以說是為我而作,屬性,劍身,劍鳴,劍嘯,我滿意這把劍,同時我也知道,這把劍也很滿意我。

我嘴角忽地僵滞。

那顧輕呢……

我思慮着,他不喜歡他的劍,更是恨,他那把木劍比我的還靈,那那把木劍會知道嗎?

我無數次看到他那把木劍上斑駁的刻痕刮蹭,雖然第二日又會光潔如新。

這便是他木劍的神奇之處。

常人的劍需要煉器師鍛造修護,而他永遠不用擔心他的木劍會斷損。木,生而再生,是新生。

我下意識看向顧輕,他在一角落抱臂而立,腰間只佩着鈴铛,顯得空空蕩蕩,無風不動,死氣沉沉。

他冷眼看我,眼裏漆黑陰沉。

我這才反應過來我不該看他,我這時看他,豈不是看他笑話……

我立馬收回視線,在心底狠狠罵了自己一聲。

可他那看我的眼神卻讓我記了很久很久,絕望心傷,痛苦嫉恨,也不過如此了……

在佩劍禮前,我與他的關系還不算見面就打,我清楚自己,雖輩分上是他小師叔,但我與他同被師兄教導,蒼衡山峰中,他也遠遠比我待得久,也懂得多,嚴格說起來,我倒還算他師弟。

他年紀雖比我大……但他真的很是幼稚,也很是偏執無理。

他喜歡的東西,就一定要拿過來,哪裏有寶物出世,他定是第一個趕過去,看上了就搶,就打,卻玩個十幾天就扔了送了,或是散出去,由他人争搶。

久而久之,他名聲差得人神共憤,修士一聽到他,就破口大罵。

數不清是他第幾次受罰,他跪在皚皚雪地裏,仍然不服,“技不如人,搶不過我,就來蒼衡告狀,”他冷笑一聲,“果真是一輩子被踩在腳下的命!”

我因為覺得那些修士說話難聽,還嘴一下,也被罰了,不過比他好一點,只是在他旁邊站着,我聽他傲氣話語,一時氣來。

他打傷無數,竟還不認錯。

我反問他,“若是有一天你搶不過該如何?”

他嗤笑,“怎可能會有我拿不到的東西。”

我切了一聲,很是聽不慣這話。

雪下得大起來,亂瓊碎玉鋪了一地,他落了渾身雪白也不抖開,就直直跪着。

“不過世上若真是有我得不到的……”他垂眸看着雪花,桀桀怪笑,“那便毀了,我得不到,他人也休想要。”

“冥頑不靈,暴戾恣睢……”我罵他。

“小古板!”他嗆我一句,擡頭瞪着我,“幹你屁事!”

我剛剛可是為他說話呢!不知感恩!

和氣為好,不跟他計較……

我心不甘情不願地閉上了嘴。

初來蒼衡時,我還有心與他交好,但他顯然是瞧不起我,畢竟是從前的宗門公子,還是有傲氣的,我來之後,他或是覺得我分走師兄教導,很是厭煩我。

我後來知道他怪異的性子,當他是年紀比我還大的小孩子,也懶得理他。

可自我有了本命劍後,他總是找茬挑刺。

我非忍氣吞聲之輩,一來二往,有時是真動了氣的,我與他見面就掐,見面就比,師兄無數次警誡,但我和他都屢教不改,他仍然自我,我也受不了他挑釁,次次都與他争個高低。

越與他比,我便越覺得……他那劍真是個寶!

可他還是對那把木劍不以為意,随意丢之。

打打鬧鬧的,我本以為也就這樣了,可誰知後來,他知道了我身份,打鬧沒了,只剩無視的厭惡。

而因為我的那個吻,師兄也棄了我,甚至将我送他的香囊給了顧輕,他要借此将我趕走,他最後一面都不肯見我……他污蔑我……利用我的真心……

我至今都記得顧輕指尖挑着香囊時的畫面。

那時我滿嘴血腥,眼睛已是看不分明,我恍惚看向顧輕腰間,他竟未佩木劍……

是忘了佩吧,他這樣快意,還不會開心嗎?

我在蒼衡的一切痕跡在那一瞬間仿佛都抹了個平,說不定楚玄訣所有對我的照顧只是他的興起,所有的教導都只是出于他的責任,所有我眼中的喜歡不過都是我的臆想……

他待我如徒孫後輩,我卻心生妄念情意……

我還真當得起惡心二字……

可如今他說,喜歡我?

心疼我?

這話也太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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