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今夜正事

這是說的什麽話……

我腦袋懵然一瞬,又掀起驚濤駭浪,難以平靜。

我從未與師兄結契過,何來道侶一說!來找我更是荒唐!

但我也只是愣了一下,就馬上看出顧輕的用意。

這是計謀,是他想看我露出馬腳的說辭。

為了讓我現身,空口白話,顧輕是瘋了嗎?如此謠言,竟還當着其他人的面造起來,他就這麽恨我?連他師尊名聲都不顧?

我這樣想着,緊握着我的手忽然抖了抖,然後又立馬松了力,仿佛一點異樣都沒有。

我恍惚一瞬,也才想起如今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楚玄決,他怕是會誤會……

等等,他或許也是不知道道侶何意呀。

可我還是心急起來。

“無聊。”我冷聲說道,只留下臉色謹慎,又一臉猶豫疑惑的顧輕,便轉身離開。

我找了拍賣場要了錢,這一顆上品丹藥賣的錢夠我吃喝十年了,沉甸甸的銀珠,還有給我賠罪的一些寶物,我心裏還在胡思亂想,當然不要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只拿了銀珠和靈石就走。

如今最要緊的還是要快些離開此地,最好徹夜離開,顧輕的心思實在難測,誰知道他會不會追上來,或又會編出什麽胡話來诓我。

我不能讓顧輕發現他眼中可敬的師尊已經與我這般關系,我更不能讓他說出江默身份。

還有那把木劍,看起來很是邪性,竟然能夠認出我,若不是我戴着黑紗,又故作高深,怕也是抵不過顧輕反複試探的……

我一路上都惴惴不安,拉着他快步離去。

可路上他不說話,讓我很是不安。

我與他的相處一向是以我為主,我說什麽,他便事事都聽我的,除了……除了床上他略微強勢,總不聽我的話以外,其餘時候他都是遷就着我,。

如今他像是生氣像是疑惑的沉默,這要我怎麽低下頭去問他,又讓我怎麽開口解釋顧輕那番話……

說什麽呢……

要不,要不幹脆就與他雙修好了,他花花力氣,累上一累,說不定第二日就忘啦。

可我又怎麽開口呢……就,就直接說嗎?最好還要叫他小名,每次我叫他小名,他心情就會變得很好。

“餓了嗎?”

我剛張嘴說話,卻又被他突然的提議打了個岔。

“你餓了嗎?”他聲音平靜,“我們回去吧,我做飯給你吃。”

他伸手過來,牽着我的手,漸漸變成十指相扣,“想吃什麽?”

“我想吃魚……”我想了想,“還有糖醋排骨。”

“那我們再買些糖回去。”

我隔着黑紗瞧他,小聲道:“好。”

我怕顧輕悄悄跟着我們,一路上又是丢亂蹤散,又是設結界的,但還是顧忌着他,不時讓他歇息幾回。

我坐在樹蔭下,聽着他努力平複呼吸,心裏很是煎熬。

瞬移的術法使得多了,他是承受不住的,即使走走停停,他也還是頭暈腦脹,勞累不适,甚至心悸疼痛。

若是滄默還在就好了,自滴了心頭血,人與本命劍就已相生相護,我棄滄默十年之久,之間相連的觸動相通也斷了不少,也不知滄默還是否有靈氣,往後見着了,還能否為我所用。

從前我悉心愛護的那把劍,也不知在哪兒,說不定已成了平平無奇的劍,靈氣也無……

要是我當年沒有棄下滄默,現下我便可帶他禦劍飛行,如果他如今不怕飛的話……

我偏頭悄悄看他,卻是黑紗擋着,看也看不清。

我實在愧對于他,不僅瞞了他身份,還自私卑鄙地奪去他自由。

我本來就心虛,今日意外遇上顧輕,更是讓我意識到所有東西都是虛幻泡影,危牆破垣……

微風習習,杏雨梨雲,本是涼爽的風,卻吹得我的心灼燙般地疼。

“道侶是夫妻的意思,”他忽然問我,“對嗎?”

我驚愣一下,承認了:“……是,可他說的都是假的!”

我連忙解釋,“楚玄決是我師兄……我與他,”我頓了頓,“與他關系絕非道侶,他将我逐出師門,我……我們是死敵,我都不知他為何來尋我,顧輕又為何說出那番話……”

他隔着黑紗看我,沉默一會兒,道:“你以前喜歡他。”

他語氣并非問我,而是陳述,“愛恨交加更讓人難以忘記。”

可你就是他啊……

我下意識就要說出來了,但我還是承擔不起後果,只小聲嗫嚅:“可我也說過,他死了……”我低下頭,“我高興都來不及。”

他聽了,久久不說話,久到樹蔭下的碎光漸暗,頭頂烈日漸下。

他聲音含糊,“你說謊。”

我心痛一瞬,樹葉簌簌作響,我與他帷帽的黑紗微動,我擡頭看他,卻見他下巴一角,嘴角血絲。

我連忙掏出丹藥給他,他卻猛地抓住我手腕,捏得我腕骨生疼,他問我,“既然他是你師兄……你怎麽會喜歡我……”

我被他這樣的架勢吓到了,吶吶問他:“你說什麽……”

我把丹藥放到他手上,聲音盡量平穩:“你與他有何幹系,你們又不一樣……”

他捏着丹藥,“他是你師兄,而在這裏,我只是個累贅,處處拖你後腿……”

“我上次發燒,你沒花多久就買了藥,而如果帶上我,你要花上将近半天時間,還要一直用瞬移的符咒,我卻還是很難跟得上你,就像現在趕路,你要一直遷就我……”

“你為了緩解我心痛,丹藥一刻不停地給,你總說不過幾粒丹藥而已,可今天我看你賣出去的丹藥,價值六十二萬銀珠……”

“我只能活幾十年,你說可以雙修讓我延壽,可是那種辦法,”他語氣怪怪的,“對你真的沒有傷害嗎……”

我一時目瞪口呆,他竟然想這麽多,是不是我之前丢下他後,他就一直這樣想?

他那日問我是不是覺得他拖累才丢了他,我沒否認,他怕是便這樣以為了,後來他與我如平常一般相處,我心也是大,竟看不出一分作假勉強……

“我從未覺得你是累贅……”我心陣陣地痛,紅了眼眶,聲音啞着,“你說這些作甚……你先服了丹藥罷。”

“……對,”他愣了愣,過後又輕輕笑了一聲,似乎是笑自己太過認真,“對,我跟你說這些做什麽……”

他手伸進黑紗,看起來像是把丹藥吃了。

“你吃沒吃?”

“吃了。”他淡淡地說。

他聲音略微沙啞,比風聲還輕,我摸上他胸口,問他:“還痛嗎……”

“好多了。”

我神色認真,“你不是累贅。”

他說:“我知道了。”

他肯定沒信,他的嘴,比我還硬,比我還撬不開。

失去修為,又不是他想要的,不能修煉,又不是不能活,他現在什麽都不記得還算好,若是記得,與他從前相比,這簡直不啻天淵。

可我一開始背地罵他累贅,心裏卻從未這樣覺得,他照顧我,愛護我,我怎會嫌他。

我棄他,是怕自己入魔,又傷了他,只是舍不得,又太心軟,才後悔了……

我太自私了,他從前害我,如今兜兜轉轉,我也傷了他好多好多,我眼眶微潤,更是心疼得厲害,一抽一抽的,像捏扯着我心脈血肉。

我慢慢一字一句說:“你病了自然是大事,我做事急了些,本就會比之平常慢慢悠悠的要快。”

“丹藥珍貴是因為煉丹的人不多,物以稀為貴,而我在其中為佼佼者,賣得貴是我厲害,給你幾顆丹藥對我而言有些勞累,且花費藥材而已,根本算不了什麽。”

“至于雙修……”我單手摘下帷帽,放在一邊,帽沿壓彎了柔軟的綠草,黑紗蓋住了紫色的小花。

“于我并無壞處……”我紅着耳根,臉色卻雲淡風輕。

夕陽西下,我摸上他的手。橙紅的日光映在我臉上,不熱,但我臉皮太薄了,還是曬得我滾燙。

我看着他,輕聲說:“你若是不信,今夜我們就雙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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