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賀清思,我來嫁……
時值八月, 秋風漸起。
俗話說一場秋雨一場寒,進了八月之後,接連下了幾場小雨, 溫度一下子降了下來,仿佛一晚上過去, 大家都褪去了薄薄的衣裙, 披上了披風。
因着前些日子下雨的緣故, 泥濘的路面久久不幹,車轍印子一道比一道深。
此時的官道上,遙遙出現了一輛青篷馬車, 馬車外頭坐着一輛趕車的車夫。
許是擔心車轱辘打滑,許是擔心車裏的嬌客受到颠簸。車夫揮鞭的手也收着力,不敢太過使勁兒,任憑這馬車這般不緊不慢的走着。
天空霧蒙蒙的,車夫趕車的間隙擡頭看了一下天色,深厚的雲層顏色漸黑,高聲道:“這天怕是又要下雨了,兩位客官咱們要不要在前頭歇歇,等雨停了再走?”
車夫說完好一會兒, 側邊的窗戶簾子忽然被人掀開,露出海貝那張喜慶的圓臉來, 面帶倦意,但精神尚可。
她剛一冒頭, 天上便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絲, 被風一吹,涼涼的沾在臉上,徹底讓她精神了。
“姑娘, 又下雨了。但我瞧着這環境眼熟,前頭應該就踏入充州地界了,咱們歇還是不歇?”
“不歇了,讓車夫辛苦一下,咱們到了充州地界了再安置吧。”
“好嘞。”
同車夫說完後,海貝趕緊又縮了回去。
馬車裏,謝如琢一身玉白色的廣袖短褂,外罩一件煙粉色的披風,臉上難得上了妝,襯得一張芙蓉面更加的顧盼生輝,尤其是額間的一抹玉蘭花的花钿,清純中透着一股子香豔。
海貝坐在她右手側,撐着下巴盯着謝如琢看個沒完。
自家姑娘這張臉喲,即使是天天看,日日看,總也看不夠。
“從客棧出來,你總喜歡盯着我瞧,可能瞧出朵花來?”
海貝馬屁拍得比真的還真:“今日的姑娘,人比花嬌,若是穿上這身鹣鲽蠶絲沙做成的嫁衣之後,還不知道會美成什麽樣呢,反正賀公子看了,肯定會驚豔無比。”
大約一個月前,針功樓的張繡娘将嫁衣縫制完成,交還到了謝如琢手上,沒過兩天,她們便秘密出了城,出現在了去往充州的官道上。
此次出行是謝如琢存心瞞着所有人,連祝源與季文舒也不知道,主要是怕這裏頭有人給賀清思報信洩露她的行蹤,到頭來白費了心思。
由于已經走過這條路,路線以及客棧都是熟悉的,趕路趕得并不急,歇歇走走,終于在今日到達充州境內。
謝如琢摸了摸放在身邊的嫁衣,勾起一抹爽朗的笑意。
賀清思啊賀清思,任憑你再聰明、再了解我,也絕對想不到,我會孤身一人帶着嫁衣來嫁你吧。
賀清思能不能想到不确定,海貝是真的沒想到自家姑娘會這麽大膽、這麽的驚世駭俗。
早在給自己裁剪嫁衣的時候,倒沒覺得什麽,畢竟遇到了一匹合适的好料子,不做白不做,但是嫁衣做成,謝如琢拉着她直奔充州的時候,海貝是真的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可是吓又有什麽用呢,有用的話,現在坐在馬車裏的就不是她海貝了。
海貝很惆悵。
謝如琢是個敢想敢做的,完全不能理解海貝的糾結之處,眼見着充州近在眼前,她從裝行李的箱子裏翻出一面鏡子來,攬鏡自照後再确認一遍,湊到海貝眼前,問道:“快看看我全身上下是否還有不妥之處?”
她有些緊張了,一想到賀清思在充州等着她,她就沒來由的緊張。
為了保持最好的精神面貌,這一路上都沒有緊着趕路,是以狀态都還不錯,海貝将她散在頰邊的頭發攏上去以後,舉着三根指頭發誓:“再好沒有了,今日縱使是九天仙女下凡,也越不過您去,就是頭上太素了些。”
出門在外,財不外漏,可馬上要進入充州了,便沒那麽多顧忌。
海貝将坐位底下的首飾盒子拿了出來,挑了一支華貴的鳳凰銜珠步搖插了上去。
步搖上頭的鳳凰用金片雕琢而成,微微一動,仿佛要展翅高飛,垂在頰邊的流蘇細細的三條,每條流蘇上頭都系着一顆拇指大小的紅色珍珠,十分的喜慶富貴。
這首飾好看是好看,就是太重了,累得慌,墜得人脖子疼。
“先收起來吧,待我晚些時候進侯府再戴吧。”
車裏兩人熱火朝天的聊着,不妨馬車突然一個急停,給兩人晃了個東倒西歪。
謝如琢還沒開口問,便聽車夫歉意的解釋道:“前頭有官爺經過,小人得避讓一二,對不住二位姑娘,讓你們受驚了。”
車夫前腳說完,外頭便響起了陣陣的馬蹄聲,飛馬疾馳,幾乎從耳邊一瞬間掠了過去,那股子沖擊力将車窗上的簾子吹了開來,即使是短短的一瞥,也足夠謝如琢看清賀家軍那标志性的玄衣了。
而打頭那位,即便是一閃而過,但那器宇軒昂、身姿遒勁的身影,不是她日思夜想的賀清思是誰?
此時的謝如琢,心情猶如一瓢冷水倒進了燒得滾燙的鐵鍋裏,一下子沸騰起來。
她扒在車窗口,雙手作喇叭狀,向後對着那已經飛馳了幾百米遠的賀家軍,大聲喊道:“賀清思!”
清脆的女聲在山谷間回蕩,如莺啼,卻注定淹沒在滾滾鐵蹄聲裏,徒留一地的飛揚塵土。
謝如琢轉身急促的拍打車轅,聲音都在顫抖:“師傅快,快掉頭!趕緊掉頭!追上剛剛過去的那隊人馬!”
說完,立時鑽回了車裏,也顧不上是在外頭了,脫下了身上的披風并短褂,将那身嫁衣穿在了身上。
嫁衣的系帶繁複又複雜,謝如琢的手控制不住的抖,總是穿不好,還是海貝身在局外鎮定些,将衣裳給她換好了,又取了方才那支步搖戴上。
方才那聲“賀清思”還是有用的,謝如琢的衣裳剛剛穿好,便聽那陣排倒海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正在往回趕。
她定了定了神,讓車夫把馬車停在了路中間。
車外,賀清思一身黑色描金的繡紋長袍,坐在馬上緊緊拉着缰繩,因着方才掉頭太急,速度太快,馬的力道不不及往回收,高高的舉起前蹄,發出一聲長長的嘶吼。
“阿琢?”
壓抑着喜悅又有些不可置信的語氣,是獨屬于賀清思的那把清冷的嗓音。
他緊緊的盯着那輛小小的馬車,生怕自己剛剛是因為太過思念而出現了幻聽。
只見一雙素白的手撩開車簾,露出那張豔若桃李的臉來。
她先是對着馬上的賀清思嬌媚一笑,而後輕盈的從裏頭跳了下來,一身火紅嫁衣緩步走到他面前,雙瞳剪水,昂首道:“賀清思,我來嫁你啦。”
天空依舊灑着細細的雨絲,遠處的青山朦胧如墨,更顯得這充州的山水多嬌,如一幅栩栩如生的水墨畫。
而一身紅色嫁衣的謝如琢,就是那點睛的畫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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