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懸浮旋律 “林杳然,你寫歌把腦子寫傻……
林杳然推了推眼鏡,他從賀秋渡的表情中讀出來,對方應該在等他說點什麽。
可,又有什麽可解釋的呢?他就是不想把AZURE和林杳然關聯在一起,甚至不願讓任何人知道,AZURE就是林杳然。
因為體質虛弱,只要天一轉涼,沒有熱水袋就活不下去,結果被低溫燙傷,傷口又痛又癢,很久都沒有痊愈。
因為眼睛不好,每次去醫院做複查,都要拼命壓榨貧弱的視線,連蒙帶猜,也不知是為糊弄醫生,還是逃避視力持續劣化的事實。
林杳然的生活,就是由這些東西構成的。
包括被退婚。
即使做好被塞給哪個男人都無所謂的心理準備,也并不意味他就會心甘情願成為被抛棄、被厭惡、被唯恐避之不及的那一方。
但是,AZURE幫他從這些事物中解脫了出來。
AZURE為他美化了它們,沉澱了難堪與尴尬,懸浮上來便都成了輕飄飄的旋律。
如果可以的話,他甚至希望林杳然能徹徹底底地消失,只留下無所不能的AZURE。
賀秋渡這樣的人,根本不可能理解他的心情。
“我都是為了我們的合作考慮,不想因為創作者的關系影響你的心情。”林杳然笑盈盈地補充了一句,“不信你問李兆。”
賀秋渡一瞬不錯地盯着他,“你那天為什麽要來?李兆告訴過你我的行程,你應該知道參加訂婚根本不在我的安排之內。”
“我為什麽不能去?”林杳然把手插.進褲子口袋,沒所謂地一笑,“其實,跟你沒關系,他們讓我去我就去了,就這麽簡單。”
“接下來呢,他們讓你結婚你也去嗎?”
“去啊,為什麽不去?這麽好的素材不去不就浪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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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許去!”
陡然提高的嗓音,伴随而來的是賀秋渡雙手握住他肩膀的感覺,失去分寸感的力度讓他忍不住皺起眉來。
“你有病吧,關你什麽事?”
他用力去掰賀秋渡的手,可徒勞無用,對方手勁大得吓人,幾乎快勒碎了他這把老弱病殘的細骨頭。
意識到自己失态,賀秋渡稍稍松開些許,卻依然沒有放跑他的意思。
“林杳然,你寫歌把腦子寫傻了吧?你能不能把自己當回事啊?”
林杳然一怔,這樣的話竟是從這人嘴裏說出來,實在有夠好笑的。
“我為什麽要把自己當回事啊?有誰把我當回事嗎?你有把我當回事嗎?還讓李兆一本正經跑一趟,你偶像劇男主演多了吧?”
仗着鏡片的阻隔,他肆無忌憚地睜着已經泛紅的眼睛,死死瞪視賀秋渡。對方先是一怔,然後搖了搖頭,好像懶得再跟他這個不可救藥的瘋子廢話,轉身就走。
“不要以為我不知道。”林杳然緊盯他的背影,決定把刀子狠狠捅進最弱點。“你把家裏人逼你訂婚的不滿,還有找不到初戀的不甘心,全都發洩在了我身上。活該!又不是我逼你訂這個婚的,更不是我害你找不到那個女孩的!”
難得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林杳然有點暈眩,視野模糊,各種情緒在胸腔橫沖直闖,砰砰的心跳震耳又聒噪。
報應來得比想象中更來得更快。下一瞬,周圍氧氣迅速變得稀薄,他艱難地呼吸着,氣息急促又沉重,喉嚨裏傳來悶聲嗆咳。
賀秋渡走出不遠,聽聲音察覺到不對,一回頭,只見林杳然正是一副溺水般的痛苦模樣。他快步折回,擡手貼上他的後背幫他順氣。甫一觸上,只覺單薄如紙,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微微凸起的脊骨。
不正常地,賀秋渡竟然很想加重幾分力度。
卻還是愈發輕緩了下來。
林杳然本能地想掙開,但苦于沒有力氣,只能抓住他的胳膊,艱難地擠出幾個字:
“我罵你,我道歉……尾款,你還是要結給我……”
賀秋渡眉毛跳了跳,差點就要發火。
他比林杳然高出很多,一垂眼就能把他盡收眼底。林杳然的臉頰已經紅透了,紅暈在瓷白的皮膚上渲染蔓延,一路紅到耳尖和藏在襯衣領子後的修長頸項。
那只緊緊攀着自己衣袖的手也染上淡紅。
薄薄的小葉子一樣的手,指節繃得緊緊的,粉短透明的指甲紅得生豔。
他喉嚨莫名哽了一下,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
無法言說、無法排解的難受。
“我回車裏吃顆藥……就好了。”林杳然緩過來一點,只想着快點離開,又開始犟頭倔腦地亂掙。
腰側被一只修長有力的手臂圈住。
賀秋渡不讓他走。
“我扶你過去。”
低沉的聲音,聽不出明顯的情緒,但手上的動作卻有意無意地緊了緊。
林杳然妥協了。
現在他暫時撐不起平日裏笑意盈盈、淡然沉靜的紙殼子,整個人非常虛,就是被針戳破的紙老虎。
不過,他還是勉力不和賀秋渡挨得太近,拼命維持最後的倔強,看背影就像被挾持了一樣。
華桦看到車窗邊出現賀秋渡那張臉的時候,吓了好大一跳。
要命,不知道的以為是男狐貍成精了。
“我老板怎麽了?”她趕緊跳下車,見林杳然正有氣無力地被男狐貍精圈在懷裏,大腦直接宕機。
“藥給我。”
華桦哆哆嗦嗦地捧出備用藥盒,裏面好多瓶瓶罐罐,只有久病成醫的林杳然對它們了如指掌。
“老板,吃哪幾種?”
林杳然撐着昏沉的腦袋,剛想從裏面挑揀,賀秋渡就已經眼疾手快地拈出兩個小瓶來。
“波生坦片降低肺動脈壓力,還有倍他樂克平緩心率過快,都是一次一片,對嗎?”
華桦急道:“你不要亂來啊……”
誰知林杳然竟輕輕點了點頭。
見林杳然乖乖吃完藥,華桦懸着的心總算落了下來。這樣的情況以前也發生過,基本短時間內就能恢複。
“把老板給我吧。”華桦朝賀秋渡伸出手。
賀秋渡俯下身,很小心地把林杳然抱扶進了後座。
華桦的手尴尬地在半空中頓了頓。
“那個……你能不能讓一下?老板吃了這個藥就要睡覺,我要給他枕個靠墊,調整下姿勢,不然路上他會很難受的。”
賀秋渡并沒有讓開的意思,長腿一跨,跟着坐了進去。
華桦緊張地問:“你想幹嘛?”
賀秋渡搖下一隙車窗,保持車廂內空氣流通。
然後,他抱瓷般輕而有力地把林杳然撈進懷裏,讓他靠在自己身上。
“我抱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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