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昔我往矣 “以前這裏住過一只很可愛的……

直前SP結束後, 節目組便安排嘉賓們啓程。苦荞村地理位置偏僻,陷在幾座大山中間的山坳坳裏,過去需要費一些周折。嘉賓們要先坐高鐵到隴延市, 然後搭乘長途汽車到濛城縣,再輾轉前往苦荞村。

林杳然已經從最初的震驚慢慢恢複過來,崩潰到了極點,整個人也就麻木了。趨利避害是所有生物的天性,一路上, 林杳然連說話的餘裕都沒有,只顧着自我安慰,說服自己接受這一切。

苦荞村……苦荞村其實沒什麽不好的。雖然是個不起眼的小村, 但是很幹淨,很清靜,村長爺爺也很慈祥,經常會帶些自家做的點心給自己吃。他一點兒都不讨厭苦荞村, 讨厭的只是又黑又冷的孤獨,還有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

沒關系,沒人會知道的。林杳然輕輕吐出一口氣。就算到時候有千萬人觀看這個節目, 也沒人會知道自己在那兒的荒唐事。最重要的, 是賀秋渡也不會知道。

到隴延市的時候大概是下午四五點, 長途汽車又開了一個多小時,到濛城縣時天色已經有些暗了。考慮到嘉賓們舟車勞頓, 節目組提前在酒店訂好了房間,讓大家好好休息一晚,第二天再出發去苦荞村。

林杳然很久沒這麽累過,身體有些不太舒服,吃了藥就早早睡下了。因為懷着沉重的心事, 雖然睡了很久,但一直昏昏沉沉的,醒來只覺得更加疲累。一照鏡子,林杳然都被自己吓了一跳,臉色白得像個鬼,下眼睑還泛着淡淡的青暈。做造型的時候,他只得讓随行的化妝師幫自己好好遮一遮,免得影響待會兒的拍攝。

大巴不好開,節目組準備了面包車,嘉賓們坐一輛,工作人員坐兩輛。沿着盤山公路一路往上,周圍景色也逐漸被濃翠疊嶂包圍。

“我還以為進山會很不方便呢,沒想到這麽險的地方都修了公路。”俞磊道。

王成逸點頭,“是啊,看窗外真的好壯觀。”

“以前可沒有。”賀秋渡淡淡地來了句。

秦珊咕哝:“說得你好像來過一樣。”

整車人都七嘴八舌地聊着天,只有林杳然仿佛置身事外。他上車之後就一直在發呆,抱着腿上的随身包乖乖坐着。長睫毛沉重地低垂,雙眼皮折痕裏那顆小痣便露了出來,襯着白得幾乎透明的皮膚,惹眼又勾人。

結果,本來還沉浸于窗外美麗風景的衆人,都不知不覺地把視線投向了林杳然,看得都有些晃神了。

秦珊忍不住拿出手機,剛想偷偷拍下然然哥哥在天光籠罩中陶瓷般潔淨的側臉,賀秋渡那雙黑沉冷森的眼就睨了過來,簡直就像一直守在獵物旁邊、不讓任何人靠近的鷹隼。

大夏天的,秦珊卻只覺後背生寒,悻悻地把手機放了回去。

開到山頂的休息站,司機去給車加油,嘉賓們就趁這空隙下車透氣。休息站的觀景臺很寬敞,不僅能看到山路蜿蜒,還能眺望遠方的田園村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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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珊見林杳然還在座位上,便問:“然然哥哥,你不下車嗎?”

林杳然倦得很,頭也疼,渾身沒什麽力氣,婉拒道:“你們去吧,不用管我。”坐了會兒,他看見賀秋渡一個人先回來了,手裏還提了個塑料袋。

“喝嗎?”他拿出瓶常溫的果汁遞過來。

果汁是林杳然一直喜歡喝的,他道了聲謝,抿了一口。

賀秋渡看着他,說:“我陪你坐到後面去。”

後排的座位都空着,位置也比較寬敞,坐着确實會舒服不少。“可是大家都在前面。”林杳然道。

“還要開兩小時,你确定撐得住嗎?”

林杳然現在就有點撐不住了,猶豫了一下,還是跟賀秋渡一起挪到了後排。

賀秋渡托腮望向窗外,“不舒服的話就靠我身上。”

林杳然說:“我沒有不舒服。”

賀秋渡皺眉,“你早上起臉色就不好。”

林杳然想化妝師費心營造的虛假血色都白弄了,還是被一眼看穿慘白的本質。

肩膀忽然一緊,賀秋渡伸過手臂,直接把他按進了懷裏。賀秋渡的肩膀靠着很舒服,身上也很香,林杳然迷迷瞪瞪了好一會兒,才紅着臉想到要直起身。

失敗了。賀秋渡只要稍稍一用力,他就半點兒動彈不得。

“大家很快就回來了。”林杳然小聲抗議。

“我們本來就是一對。”

林杳然覺得有道理,又好像哪裏不對。

“睡吧。”賀秋渡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在。”

賀秋渡身上那種好聞的香氣仿佛具有魔力,淡淡萦繞過來,将他包圍其中,他不由自主地松弛了下來。

眼皮越來越沉,仿佛不堪承受那濃長睫毛的重量似地,很快就靜靜阖上了。

睡着過去的時候,林杳然其實是有一點意識的。他知道自己現在正靠在賀秋渡身上,知道自己将保持這樣的姿勢度過接下來的兩個小時。但是,就算知道,也只會令他感到安心,還有不願承認的竊喜。

林杳然這個人,醒着的時候不愛動,半天挪不了一下窩,一旦睡着倒是相當不客氣,抻腰伸胳膊的,他還從來都沒意識到過這點,一直以為自己的睡相非常好。

更要命的是,他有必須抱個東西才能入睡的習慣。現在潘崽又不在身邊,所以自然而然地就把手伸向了賀秋渡。

懷裏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賀秋渡垂下眼簾,看見兩只白白嫩嫩的小爪子正一下一下扒拉着他的衣袖。他試着把手臂擡起來一點,小爪子哧溜一下就從空隙穿過去,緊緊地抱住他整條胳膊。

賀秋渡想起剛和林杳然重逢時的情形,林杳然也是像小考拉一樣貼在自己身上,還把自己當成了他的媽媽。

那時候,林杳然就算睡着也緊皺着眉,現在也是一樣。

他總是不開心。

賀秋渡無聲地嘆了口氣,這次卻沒伸手去揉開他蹙成小疙瘩的眉心,只是用手背輕輕碰了碰他的臉頰。林杳然的下巴颌已經瘦出了尖兒,皮膚卻出奇的軟,細膩柔滑,像稍稍一觸就會化掉似的。

許是空調的關系,林杳然的臉頰被冷氣撲得有點兒涼,賀秋渡蜷了蜷有些發燙的手指,拿了件外套替他蓋上。

外套上沾染了賀秋渡的氣息,出于本能的依賴,林杳然立刻往裏縮了縮,把半張雪白的臉都埋了進去,只露出兩道斜飛入鬓的長眉。眉毛是烏黑濃秀的,和兩羽睫毛配了套。

賀秋渡看着他,忽然覺得他像某種美麗奇異的小動物,玲珑柔軟的姿态下是一顆別扭而纖細的心,有時像玻璃一樣硬,有時卻比玻璃更易碎。

其他人已經陸續要回來了,賀秋渡低啧了一聲,又開始煩躁。若不是怕林杳然氣悶,此刻他真的很想把對方密不透風地遮住,連一根頭發絲都不被任何人看見。

車沿着盤山公路逐漸往下,苦荞村越來越近。賀秋渡輕輕拍了拍林杳然的肩膀,換來對方一陣不滿的輕掙,哼哼唧唧地磨了好一會兒,才緩緩睜開眼。

林杳然剛睡醒時總要迷糊好久,重啓速度忒慢。他掀掉蓋在身上的衣服,看見懷裏那條大長胳膊,不滿地用力掰開,“重死了。”

賀秋渡:?

然後換了個姿勢,繼續打瞌睡。

賀秋渡:豬。

車在村兒口停下,衆人一下車,頓時感覺裹挾着山林清香的微風撲面而來。放眼望去,山色空蒙,遠近皆是濃綠,筆筆暈染開去。

苦荞村遠比照片上看到的更加風光秀麗,置身其中就像入了山水畫卷,很難想象現代社會竟然還原汁原味地保留了這樣一個村莊。嘉賓們都很興奮,叽叽喳喳地讨論着,還咔嚓咔嚓不停地拍照。

可林杳然卻無法被這快樂氛圍感染,對其他人而言是遠離塵嚣、回歸大自然的擁抱,于他卻是故地重游,別有一番不咋地的滋味在心頭。

他做夢都想不到,時隔十幾年後,自己竟然會重新回到這裏。他望着村口那幾棵盤根虬結的老槐樹,樹倒是一點兒沒變,可原先豎在那兒的破牌子沒了,取而代之的一座漂亮挺括的水泥牌坊,上面銀鈎鐵畫地書寫了“苦荞村”三個大字。

路也不再是泥巴路,而是曲徑通幽的石磚路。林杳然眯起眼睛,心想村裏不知變成了什麽樣,那座讓他做了無數個噩夢的祠堂是不是還在。

如果被推掉重蓋就好了。他連看都不想再看到那個鬼地方。

鬼地方是真的鬼地方,又黑又深,潮味和香火味散不掉,形成一種根深蒂固的怪味,就像從陰曹地府裏冒出來的。

媽媽去天上做了仙女,爸爸留在人間過他的日子,自己天不收地不管,積年累月地泡在這股怪味裏,自然只能變成一只陰森森的小鬼。

進村後,錄制就正式開始了。節目組給他們安排了一位地接導游,叫敏春,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敏春精神活潑,走起路來一蹦一跳,腳下像裝了彈簧,講話像打機關.槍,面對攝影組的長.槍短.炮也不怵。

“多虧了黨和國家的精準扶貧好政策,我們的日子才蒸蒸日上。”天色不早了,敏春一邊帶他們去住的地方,一邊熱情地介紹村裏的情況。“你們瞧那邊,都是山,我們村就是周圍山多,以前一直荒廢着,現在倒成了城裏人來旅游的好去處。村長還說呢,沒想到有朝一日,咱們這山疙瘩都能變成香饽饽。”

丁莎莎問:“山裏都有些什麽好玩兒的呀?”

“什麽都有。懸空索橋啦,水上漂流啦,露營燒烤啦,到時候大家就知道啦。”敏春一拍手,“對了,現在這季節,運氣好的話還能看到螢火蟲呢!”

秦珊一聽,像想到什麽似的,湊到林杳然身邊道:“然然哥哥,我前些天見到小螢了。”

林杳然輕吸一口氣。

“小螢跟我說了好多有關您的事,包括她名字的由來。”

林杳然尋思自己真是好福氣啊,妹妹緣真是好到沒誰了。

“什麽什麽?”

“小螢是誰?”

其他嘉賓來了興趣,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經歷過最近這些事,林杳然覺得自己的羞恥心有了很大提升,簡而言之,麻了。更何況小螢名字的由來到時候被播出來,還有助于自己和賀秋渡沖擊黑星CP,壞處也不過是被全國人民知道。

全國人民知道得還少嗎?

全國人民什麽都知道。

“小螢是然然哥哥的妹妹。然然哥哥可疼她了,連名字都是然然哥哥幫起的,螢是螢火蟲的螢。”秦珊模仿林螢奶裏奶氣的語調,把“螢火蟲哥哥”的故事又講了一遍。

“哇,好浪漫。”丁莎莎聽得眼睛發光,就連俞磊和王成逸都頗為動容。可能發生在另一個人身上,只是一則還算有趣的童年小事,但對象是AZURE老師,便頓時感覺多了許多美妙色彩。

“AZURE老師還稱贊對方,說那人又直率,又勇敢,而且還很可愛。”

賀秋渡的聲音冷不丁響起,所有人,包括林杳然都齊刷刷地朝他看過去。只見他說得認真,還難得露出笑容——不是冷笑,也沒陰陽怪氣,而是真心實意的微笑。

不是吧不是吧,看賀秋渡這表情,就差把“高興”二字放大加粗寫臉上了。正常來說,哪怕分了手的男女朋友,聽對方聊起現任都難免不爽,更何況他和AZURE老師還是訂過婚的關系。

看來,賀秋渡對AZURE老師真的半點兒都不感冒。

賀秋渡眼光不行。

賀秋渡不行。

不行。

“初戀一直是一種非常能寫出代入感的題材。”林杳然若有所思道,“對我們大多數人而言,初戀往往是一個中斷了的、未能完成的并且不成功的事件,我認為又可以将其稱為‘一過性’的感情。”

俞磊問:“‘一過性’是什麽意思?”

“‘一過性’是個醫學術語,指某一臨床症狀或體征在短時間內出現一次,往往有明顯的誘因。随着誘因去除,這種症狀或體征會很快消失。所以,正常人會緬懷初戀,懷念初戀,但絕不會被它影響正常生活。”林杳然頓了頓,“當然,也保不齊有一小部分不那麽正常的,會糾結十幾年不放。”

他笑了笑,看向賀秋渡,“賀先生,你說是嗎?”

賀秋渡聲音低沉平靜,如古井無波。“并非都是一過性。”他說,“對有的人而言,就是不可逆的疾病。”

林杳然輕輕哼了一聲,然後用力抿緊嘴唇。他在想,自己跟賀秋渡其實不需要刻意,也能妥妥穩摘黑星。

苦荞村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嘉賓們跟着敏春走了好一會兒,才感覺到了苦荞村比較中心的地方。這一帶明顯熱鬧了不少,聚落着青檐白牆的民宅,還有好些古色古香的建築。

“再往前走一段兒就到咱們住的地方了。”敏春道。

秦珊張望了一下,“可這裏看上去也不像有酒店的樣子……”

“酒店得去縣城才有。”敏春道,“咱們的住處可比酒店特別多了。本來那裏只供游客參觀不給住人,是村長跟你們節目組派來的代表讨論後才決定給你們住的。畢竟那裏是咱們村最具代表性的建築,到時候節目播出也有助于宣傳。”

林杳然擦了把額角,沒出汗,甚至一片冰涼。他越走越慢,腳步越來越拖,別人走的是道兒,他走的是沼澤,每一步都是泥濘,拽着他往逐漸複蘇的灰暗回憶裏拽。

一只手臂伸了過來,輕而緩地拍了拍他的後背,動作很小心,像是在安撫他。林杳然如夢初醒地眨眨眼,這才發現賀秋渡一直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側,仿佛早就察覺到他不安的情緒。只是,他覺得自己藏得很好,賀秋渡不應該看出來的。

“到了,就是這兒。”敏春擡手一指,“咱苦荞村的祠堂。”

所有人都擡起了頭,只有林杳然依舊保持低頭看路的姿勢。他都不用擡頭,都知道前方伫立着的是什麽。因為,他已經聞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那股從陰曹地府裏鑽出來的怪味非常狡猾,別人都聞不到,它只為他而來,執意要把他重新變成陰慘慘的小鬼。

“然然哥哥,你怎麽了嘛?”秦珊輕輕扯他的衣袖。

“沒什麽。”林杳然笑着擡起眼,跟随衆人一起登上石階,走了上去。

敏春推開朱紅大門先走了進去,往前走了兩步,才想到提醒他們,“這兒有門檻,挺隐蔽的,當心別被絆着。”

話音剛落,跟在後頭的俞磊他們幾個已經踉了一個跄。

林杳然注意到賀秋渡和自己一樣,穩穩當當地跨了過去。跟步子大沒關系,他似乎知道這裏藏了一道門檻,是有意識這麽做的。

祠堂的門不大,鑲嵌在斑駁的灰牆裏,裏面卻很深,中間那處恬靜的院落幾乎大到空曠。四周飛梁高柱,肅穆森嚴,空氣都比外面冷了好幾度,簡直不像流火的盛夏。

丁莎莎摸了摸一胳膊的雞皮疙瘩,半開玩笑道:“感覺會有怪談唉。一般這種很有年頭的歷史建築,不都會有一些傳說嗎?”

秦珊立馬接口,“晚上不會有先祖的鬼魂啊幽靈啊出沒吧?總覺得這裏住着好朋友。”

“胡說。”林杳然脫口而出。你才是好朋友!

大家一起看着他。

林杳然雙手合十,“……有口無心,莫怪莫怪。”

“有可能。”賀秋渡笑了一聲,“說不定以前這裏住過一只很可愛的小妖怪。”

林杳然在心裏對賀秋渡突如其來的營業翻了一個碩大的白眼。你才是妖怪!

“真的有哦。”沒想到敏春很認真地回應了他們這番東拉西扯。

“開玩笑,我怎麽從來不知道?”林杳然嘴又瓢了。“我的意思是,網上沒搜到過……”

“請大家随我來。”

敏春帶着衆人穿過院子朝裏走,正前方最初是用來供奉先祖牌位的正房,不過很早就只作供奉神明之用,兩側各有一間廂房。再往前走走一點兒,繞過假山,眼前不由一亮——

一間小屋坐落在那兒,周圍種着清疏的植株,錯落有致,高矮相間,在夏季凝緩的熏風裏輕輕搖曳。

“這裏好像仙女住的地方哦。”秦珊興奮道。

敏春笑了起來,“确實是呢。”

推門進去,只見堂屋中央的紅木桌案上堆滿了鮮花和香燭,中間端端正正地擺着一大一小兩個相框。衆人湊上去一看,不由“哇”的驚嘆起來。

“天哪,”秦珊瞪大了眼,“這女孩子長得也太漂亮了吧。”

“真的很美。”丁莎莎發自內心地贊嘆,“就像不食人間煙火的小仙女一樣。”

照片中的女孩約莫十一二歲的年紀,一身豆綠色的連衣裙,裙擺蕩到膝蓋,露出雪白纖細的小腿,腳上是荷葉邊襪子和精致的黑皮鞋。

她打扮得像洋娃娃,長得比洋娃娃還漂亮。黑發濃雲般披散下來,簇擁着尖尖的小臉。五官精雕細琢,尤其是那雙大眼睛,有星光有水光。照片雖已泛黃模糊,但這雙明眸卻依舊善睐,攝人心魄。

“話說……你們不覺得這女孩跟AZURE老師有點像嗎?”王成逸忽然開了口。

此話一出,幾個嘉賓好像都不約而同意識到了這點,就連敏春都跟他們一起回頭,齊刷刷地看向臉色發白的林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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