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秋日明月 一個看天上的月亮,一個看懷……
川床之外, 夕陽最後一抹殘照穿過半掩的竹簾,絲絲縷縷漫溢了進來。雖然是秋日的黃昏總是帶着清潤涼氣,可這方屏風圍起的水上空間還是充盈着難掩的燥郁熱意。
林杳然扒着賀秋渡的肩膀, 小心翼翼地往他脖子上吹氣,“還疼不疼啊……”
賀秋渡認真說:“疼。”
林杳然繼續給他呼呼,一直呼呼到腮幫酸,才給他貼上創口貼。看見那道紅紅的口子,他既心疼又羞赧, 說起來還是自己不好,主動去親賀秋渡,還試圖模仿對方的吻法, 結果弄巧成拙,還趁機被對方反客為主,才一會兒功夫就憋得回不上氣。
苦悶于氣窒,他像往常一樣下意識輕掙起來, 結果不當心扯下了那個項圈。邊緣鋒利的金屬搭扣剮過皮膚,血珠子立時就冒了出來。
本來很旖旎的情形,就這麽尴尬地變成了意外事故。
“現在還疼嗎?”林杳然喪喪地問。
賀秋渡搖頭。
林杳然稍微松了口氣。
賀秋渡傾身過來, “下次買個質量好點的。”
“……”還下次?林杳然深深覺得, 這種年輕人的花樣實在不太适合他們, 下次說直接出人命了也未可知。
他站起身,腿到現在還發着軟, 賀秋渡扶住他,問:“你要去哪裏?”
“我要去換衣服。”
“啊?”賀秋渡露出了很遺憾的表情。
“……算了。”買都買了,那就再多穿一會兒會兒吧,林杳然想。況且這種裙子超級貴,一想到價格, 他到現在都肉疼。
賀秋渡勾了勾唇,把人領到觀賞風景位置最佳的坐席邊,準備用晚餐。林杳然撐着下巴朝外望去,秋日天空高遠遼闊,黯淡柔和的夕照映得河流瑩然閃爍,一直流進山林深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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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看了會兒日落景色,他覺得眼睛又有些酸澀,便閉上了眼。耳邊,秋風吹得半卷的竹簾“啪嗒啪嗒”輕響,應和着山水之間的潺潺溪流之聲,讓人的心變得舒适而寧和,一點點沉靜下來。
于是,忍不住又生出任性的念頭。
不想回去,想和賀秋渡一直留在栗園山莊。
這裏沒有別人打擾,也不用面對那些煩心的事情。
林杳然睫毛顫抖了一下,想到之前醫院出的檢查結果,忍不住懷疑,自己以後恐怕再沒機會見到這樣的風景了。
最重要的是,連賀秋渡的樣子都會看不清。
想到這兒,他又慢慢睜開眼睛,望向身側的青年。無論何時,不管面前有多美麗的景致,都對絲毫構不成吸引力,他總是習慣将視線專注地停留在自己身上。
對上那雙清澈的墨眸的瞬間,林杳然覺得自己的心髒好像忽然被一只大手狠狠揉了一下,眼眶一陣發酸。為了掩飾潸然淚意,他又埋進人懷裏,悶悶地說:“抱抱我。”
賀秋渡伸手抱住他,輕輕撫摸他散在後背上的柔軟長發。“杳杳就這麽喜歡被我抱着,嗯?”
林杳然嗚哝,“喜歡。”
賀秋渡低下頭,親了親他的貓耳朵。
林杳然晃了晃腦袋,不想賀秋渡親貓耳朵,想賀秋渡親親自己。但是,現在擡起頭的話,一定會被賀秋渡識破想哭的破綻。于是,他只能又往人懷裏蹭,好像那清香濃郁的體溫,能把淚意全都蒸發掉。
“等下有什麽好吃的呀?感覺肚子有點餓了。”等到徹底平複情緒,林杳然才重新坐好,語氣輕快道。
賀秋渡看着他,眸中閃過一絲憂慮,爾後微微笑道:“待會兒就知道了。”
很快,侍應生端着托盤把餐點送了過來。主食是熱氣騰騰的松茸飯,一碟雞頭米炒紅菱,一盤桂花鹽水鴨,一碟白切羊肉,一盤百合鮮藕,一盅爛而有形的佛跳牆,一味味都是精致的小碗小碟,擺在桌上色澤缤紛、琳琅豐富,很是映襯明朗多彩的秋日風情。
林杳然自從決定要健□□活、長命百歲之後,吃飯表現就比以前好了很多,也不會只顧着吃甜食而不肯好好吃飯,一勺一筷吃得有模有樣。賀秋渡給他盛飯夾菜之餘,心中不由生出幾分感慨,覺得自家寶貝終于聽話懂事了,但也不再需要自己哄着喂飯,難道這就是看着孩子長大的心情……
“賀秋渡。”林杳然軟乎乎地叫他。
“嗯?”
“我不吃雞頭米……”
“我幫你挑掉。”
就又快樂了。
吃完晚餐,夜幕降臨,林杳然躺在賀秋渡的膝枕上,吃月餅、看月亮。
月餅是軟軟糯糯的栗蓉月餅。粉糯的胖板栗炒成細膩柔滑的餡兒,外面用山藥泥做成的餅皮包裹起來,吃起來滿口都是綿密香甜的味道。
天上的月亮也是圓圓的、黃澄澄的,不知道是不是和剛剝出來的栗子一樣好吃。
“我們還是第一次一起看秋天的月亮。”林杳然道,“以前只和你一起看過夏天的月亮。”
賀秋渡擦去沾在他嘴角的栗蓉,“秋天的月亮和夏天的月亮有什麽區別嗎?”
“有。”林杳然閉上眼想了想,“它們的味道不一樣,夏天的月亮是刨冰的味道。”
聽他這麽一說,賀秋渡回想起在苦荞村那會兒,有段時間林杳然總說想吃刨冰,不能用小賣部現成的棒冰将就,非得是親手用刨冰機搖出來的才行。為此,自己特意打電話回去,想讓家裏買臺刨冰機送過來,結果被爺爺劈頭蓋臉一通教訓,說送他去那兒是鍛煉吃苦的,有事自個兒想辦法。
“我們家以前有臺天藍色的刨冰機,每年夏天,爸爸都會用它來做刨冰吃。”林杳然喃喃,“我很喜歡看冰屑像下雪一樣,一點一點在碗裏積起來的樣子。做好刨冰,我們就坐在院子裏,一邊乘涼一邊吃。”
賀秋渡輕輕捋着他的額發,“以後每年夏天,我們也這樣,好不好?
林杳然笑得眉眼彎彎,“嗯。”
兩個人繼續靜靜地看月亮,一個看天上的月亮,一個看懷裏的月亮。天上的月亮總有看得厭倦的時候,可懷裏的月亮卻怎麽看都不夠,看上一輩子也不夠。
第二天,林杳然和賀秋渡啓程回川源市。一路上,李兆老媽子似地不停叨叨,一會兒告誡賀秋渡趕緊回歸工作,他天天被合作方追殺快瘋了;一會兒又東拉西扯起了各種八卦,男星A和女星B表面炒情侶,背地裏為了男星C大打出手、互扯頭花。
賀秋渡早已習以為常,就算不塞耳機都能自動屏蔽李兆。林杳然倒是聽得津津有味,還笑呵呵地問:“那以前有沒有人為了你家秋哥大打出手、互扯頭花啊?”
“怎麽可能呢!”李兆氣定神閑,“‘《周刊文秋》指定白蓮花’是白叫的嗎?說實話,在你出現以前,我很長一段時間都懷疑秋哥是AI,或者靠有絲分裂的那種生物……”
林杳然很滿意,“我就随便問問。”
唠完有的沒的八卦,李兆又開始絮絮叨叨地說一些行業內的大事小情。“你們知不知道,旋風音樂瀕臨破産,欠下三個多億,之前還主動上門求西壬大老板,估計是想用融資資金來償還公司債務。大老板又不是傻的,把錢扔水裏還能聽個響兒呢,怎麽可能去沾這麽個爛攤子,還把這件事當笑話在月會上跟其他高層講。哎,我估計旋風把全部家當抵押給銀行,都遠不夠還債的。”
說完,李兆興致勃勃地等林杳然吐槽,沒想到對方突然啞了聲,倒是賀秋渡淡淡開口,把話題岔開了去。
接下來的一周,兩個人重新忙起了各自的工作。盡管現在和賀秋渡住的這套房子裏,有專門的給他準備的設備齊全的專業隔音間,讓他在家中就能工作,但林杳然還是每天堅持和賀秋渡一起早起,一起吃早餐,然後賀秋渡會送他去工作室,把愛妻便當交到他手裏,看着他進去才離開。
“哇,你們這算提前過上新婚生活了吧屬實是。”華桦看着林杳然臨了還要回頭跟賀秋渡招手“拜拜”,眉目冷峻地評價道。
更那個的是,華桦發現她老板竟然不拖稿了,也不會随時随地打瞌睡了,想想,不鴿的AZURE老師,這是什麽鬼故事!
據觀察,AZURE老師每天抓緊完成今天的schedule後,就抱着個iPad鑽進休息間,估計是跟賀秋渡視頻聊天,也不跟她一起玩消消樂,或者抽鬼牌了。
有幾次,林杳然好端端地進去,出來的時候臉紅撲撲的,眼睛跟剛哭過一樣,走起路來都腳下發軟,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兩個人回去也是一起回去。賀秋渡一收工就來接人,華桦會看到林杳然提前就收拾好包包等着了,人還沒從車裏下來,就快快樂樂地跑過去。那場景非常熟悉,後來華桦想了半天,終于想明白了——
等媽媽下班來接的幼兒園小朋友,就是這個樣子。
“明天我一整天都沒行程。”賀秋渡開着車,“你想去哪裏玩兒嗎?還是有別的什麽安排?我都可以陪你。”
“嗯?”林杳然剛才在看手機新收到的幾條消息,“明天……明天我可能要出去一趟哎。”
賀秋渡見他捏着手機,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溫聲問:“你家裏有事?”
林杳然搖搖頭,又點點頭,“小螢發微信給我,說想哥哥了,我明天想帶她出去玩。”
賀秋渡看了他一眼,“正好,之前有人送了我幾張迪士尼的貴賓票,一起去吧。”
“我之前帶她去過了,她說這次想去水族館。”
賀秋渡“嗯”了一聲,“那你們大概玩到幾點?我接你們去吃飯。”
“真不用了,會有司機來接我們的,你就放心吧。”
“我沒不放心她,我只關心你。”賀秋渡聲線有些硬。
“我怎麽感覺你吃醋啦?”林杳然笑出一對小梨渦,“拜托,那是我妹妹,小姑娘的醋你都吃啊?”
“吃。”
“小氣。”趁等紅燈的間隙,林杳然湊過來,迅速在賀秋渡臉頰上啾了一下,“還酸嗎?”
“酸。”
“那再親一下?”
“回家補上。”
林杳然哼哼,“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放在腿上的斜挎包裏,手機屏幕再一次亮起,顯示出最新發來的消息——
林遠楓:那就這麽說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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