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說實話, 淩初發完信息有點後悔。

她發現自己高估了對面人的智商,剛才要是沒有一時手快憤而嘲諷,沒準兒還能再摳出點錢來。

“哎。”她嘆了口氣欲收回手機, 對面又發信息過來——

【你們什麽意思?生意不想做了?】

這難得一見的“?”就很靈性,對方此時的氣急敗壞被彰顯得淋漓盡致。

淩初看看到賬的1000塊錢, 秉持着職業精神,回複:

【傻逼, 短信詐騙,不滿意?】

發完果斷拉黑。

她神清氣爽收回手機, 看着神色複雜的少年, 肅容擡手摸摸他的頭:“罵人不好。”

謝诩:“……”

他微微避開頭,咕哝一聲:“別拿我當小孩。”

聲音太小,淩初沒有聽清:“什麽?”

“沒什麽。”謝诩撇開視線, 又說:“這裏太貴了, 1000塊不一定夠, 我們去別的地方吧。”

淩初也這麽覺得,反正臉已經丢過了,沒必要死要面子, 正要答應下來,任務聲突兀地響起——

【叮, 檢測到任務對象,修改後劇本任務将于20分鐘後開啓。】

淩初神情一頓, 007之前提醒過她,劇情發生改變,劇本任務會随之靈活更改, 這不是——

瞌睡來了就送枕頭嘛。

她的任務對象一定不允許她這麽寒酸!

她眼睛一亮, 看向謝诩:“走吧, 第一次請你吃飯當然得吃頓好的。”

見謝诩眉間微攏,似是想再說些什麽,淩初又補充道:“你以後有錢了再請回來,不用覺得為難。”

謝诩唇動了動,忍無可忍道:“我是怕你錢不夠,到時候咱倆會被扣下刷盤子。”

淩初:“……”

大佬表情誠懇:“這一點你可以放心,如果真不夠,我肯定會扔下你,自己先跑。”

謝诩:“……”

少年被無恥女魔頭拉進了餐廳。

淩初特意讓服務生挑了一處身形隐蔽效果好,視野相對較開放的位置坐下。

謝诩不肯點單,淩初就估摸着兩人的量,點了幾個招牌菜,給謝诩點了杯鮮榨果汁,給自己點了一瓶紅酒。

謝诩擋着半邊臉,皺眉給淩初使眼色,對方宛如一個對自己兜的幹淨程度沒逼數的瞎子,把菜單遞還給服務生,道謝任對方離開。

酒和果汁上來,淩初先給自己倒了杯酒,被謝诩一把搶過去,猛地灌進嘴裏。

少年大概從未喝過酒,扶着桌邊劇烈咳嗽起來。

淩初又好笑又莫名奇妙,坐過去給他順背:“不是點果汁了嗎,你一看就不會喝酒,搶什麽呀?”

謝诩咳得滿臉通紅,眼眶裏盈了星點水意,扭過臉悶聲道:“我自己刷的盤子,喝點怎麽了?”

淩初:“……”

好家夥,還帶透支腦補的?

少年顯然已經确定她們會吃霸王餐了,淩初憋着壞故意不提醒,趕在菜上齊前去了趟洗手間。

走進隔間,一道甜膩柔軟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易铎,好巧啊,我和我曹靈姐逛完街來這吃飯,剛還看到易小叔了,你們一起來的嗎?”

緊接着一道輕佻的男聲,拖着暧昧的長音,不答反笑:“哦~”

“你好煩啊。”女生的聲音三分惱七分羞,嬌嗔道:“我問你話呢,你‘哦’什麽?”

“我可什麽都沒說。”男生笑嘻嘻地回。

淩初就着打情罵俏的背景音按下沖水鍵,走出女廁。

門口的都市浪漫情感劇,正向肢體接觸方向發展。

女孩用小拳拳捶男生胸口:“你是不是欠打。”

男生後仰退後幾步,抱住自己,抵在洗手臺邊,做作地哎呦兩聲。

準備洗手的淩初:“……”

作為一個有眼色的人,她決定先在旁邊看會兒高清無.碼現場版。

但顯然有人不想讓她好過。易铎和女生嬉鬧,餘光剛好看到她,怔愣片刻,突地眼中浮上一層狡黠之意,推開身前女生,柔柔看向淩初:“小初,你怎麽在這?”

這變臉速度。

淩初頂着女生審視的目光,朝他伸出一只拇指:“變臉如竄稀,直下三千尺,不愧是你!”

易铎臉色一僵,一邊狠攥了下手,一邊眸光如水,快樂地笑了幾聲:“你總愛開玩笑,今天來這怎麽不先跟我說?”

女生敏銳地捕捉到他語氣中的親昵,臉上的笑意淡了些,保持教養,輕挽住易铎的手臂,溫聲問:“易铎,這位女士是你朋友嗎?”

易铎微微側身避開,淩初毫不意外地看到女孩臉色又淡了些。

三千尺仁兄騷發發地撩她一眼,語調旖旎,聽起來情意綿綿,正對着淩初的眼裏卻滿是戲谑和逗弄:“不是朋友哦,是我的……”

“沒錯。”淩初不緊不慢地接道:“我就是易铎的三舅奶。”

易铎:“……”

女生:“???”

女生半掩着嘴,狐疑地看了眼淩初,又看向易铎:“沒聽你說過啊,而且還這麽年輕,是在開玩笑吧。”

易铎嘴角抽了抽,剛要解釋,淩初快步上前,愛惜地捏捏他的後脖頸,溫柔撫摸:“奶的大孫子哎,記不記得小時候和舅奶在酒店玩飛镖的事了?”

易铎:“……”

不知道這女人做了什麽,半邊肩膀麻的幾乎失去知覺,後脖頸上的手又輕又軟,此時此刻,他卻無暇欣賞,只感覺像一把鐮刀,刮的他後腦勺直竄涼風。

易铎:威脅,這就是明目張膽的威脅!

怒壯騷鴨膽,易铎內裏性格高傲,不甘心又一次被壓制,苦笑一聲,擺出一副深情的作态:“寶貝,我知道你生氣了,原諒我好不好。”

【叮,任務對象觸發,請宿主依照以下劇本完成臺詞任務。】

【易铎懶得再應付女生,碰巧淩初路過,被他一把攬過腰,勾起下巴,低眉輕哄:“都是我的錯,寶貝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淩初一臉懵然,大腦空白,慌忙擺手:“我、你、你女朋友,不……”】

淩初五指成爪整個把易铎的下巴扣住,神秘一笑:“我、你、你女朋友,不……如再加上你三舅爺,咱們四個,嘿嘿嘿~”

女生:“……”

易铎:“……”

妖妖靈,你們在哪,還管不管了?!!

語言對大腦的直觀沖擊,加上摳進肉中的手指,讓易铎整個人都懵了。

下巴被制住說不出話,他瞪着眼一手朝女生揮了揮,示意她解救自己。

淩初随着他動作擡起頭,微微一笑,看在女生眼中宛如“猥瑣之神”降臨,她猛地退後幾步,委屈地吸吸鼻子,扭頭就跑:“易铎,你太過分了,我要去告訴易小叔。”

易铎:“……”

淩初,我x你大爺!

他氣得幾乎控制不住身體戰栗,等到腳步聲走遠,深吸一口氣,咬牙問:“你滿意了?能放開我了嗎?”

淩初笑着松手,沒有拿開,在他頸邊輕拍幾下,擺出一副閑話家常的姿态:“剁剁來這怎麽沒跟三舅奶說呀?早知道三舅奶也好請你吃飯呀。”

易铎皮笑肉不笑:“不、用、了。”

“這孩子就是客氣。”淩初啧了一聲,又親親熱熱道:“那就你請三舅奶吃飯叭。”

易铎:“……”

瑪德,比騷還是你牛!

頸側的手越拍越重,仿佛再不說話,就要把血管拍出來,他用力磨磨後牙:“行,哪桌?”

淩初瞪大眼:“真請舅奶吃飯啊?”

易铎嗤笑一聲:“這不是你……”

淩初莞爾一笑:“那我再點10瓶82年的拉菲。”

易铎:“……”

淩初,你x大爺!

你聽見了嗎?!

淩初帶大孫子找到服務生,給自己那桌結賬,順便買了一堆可外帶的小點心和兩瓶酒,然後一腳扁踹,把易铎放了。

前後不過十幾分鐘,回到座位時菜剛好上齊。

大佬和貼身男秘飽餐一頓,離開前看到服務員送上來大大小小的包裝盒,謝诩差點當場去世。

淩初一手托着下颌,歪着頭微笑看他,對方眼裏沒有憤怒、沒有怨怼,反倒說不出的羞愧。

淩初:“???”

“喂。”她拍他的手:“你……”

謝诩看一眼四周,咬咬牙,坐到淩初身邊,湊到她耳畔小聲說:“你先走。”

淩初眉梢一擡,轉過頭看着他的眼:“那你呢?”

……距離太近了。

謝诩這樣想着,眨了下眼,還未摘掉的金絲邊眼鏡上漫起薄霧,讓人看不真切,感官從眼睛上分散開,只能感受到輕輕拂在面上的呼吸,和自己募然加速的心跳。

吱呀。

椅子滑過地板上發出些微聲響,謝诩避開臉,小聲說:“我去和經理說實話,問他如果錢不夠,能不能刷盤子抵。”

他語速忽然加快,迅速擡頭瞄了淩初一眼,急切道:“你、你放心,下次吃飯我請你,一定帶夠錢。”

淩初一言不發,謝诩不敢擡頭,胸腔咚咚作響,讓人分不清是忐忑還是其他。

過了不知多久,也許幾分鐘,也許一世紀那麽漫長,他仿佛聽到一聲嘆息,幾不可聞,卻好似流入他腦海深處,碰到某一不可觸之的點。

又酸又澀,又甜又軟。

“怎麽這麽傻啊。”輕柔的聲音裏,混雜微弱的無奈寵溺:“刷盤子哪有賣身賺錢啊?”

謝诩:“???”

“放心吧。”淩初揉揉少年的腦袋,眼裏綻放出“畜生”般的光芒:“我親自替你和經理談,沒有中間商賺差價。”

謝诩:“……”

淩初看着少年“世間竟有如此狗人”的茫然視線,噗嗤笑出聲,按着他兩邊臉頰,擠成小豬臉:“好了,逗你的,錢付完了,我有個孫子輩的親戚在這有貴賓卡,走他的賬。”

謝诩一把抓下淩初的手,扭過頭看向另一側,只留給淩初兩只熟透的耳朵。

“走了。”淩初拎起東西,捏捏他耳上的軟骨,謝诩還是不肯回看,一手搶過她手裏精致的外帶袋,一手捂着耳朵,被狗攆一般跑出了門。

樓上包間

易铎倚在窗邊的沙發裏,面無表情,臉色極臭。

“在生我氣?”涼如夜色的男音自上方傳來。

易铎身子一僵,迅速起身,被男人壓着肩坐了回去。

他挺直脊背,雙手并攏,微微低頭的恭敬姿态全然不似在外時的風流肆意。

“小叔,我沒生氣。”

易林深垂眸看他,聲音清寒無波:“你已經成年,如果連自己的私生活都要長輩出面處理,我對你的自理能力持懷疑态度。”

易铎心底一蹬,低頭認錯:“今天是古菲誤會了,我……”

“我對這些沒興趣。”

話戛然而止,易铎擡頭瞄了一眼,發現小叔看着窗外,默然不語。于是也好奇地起身去看,這一眼看得他差點咬碎牙齒。

“淩初!”

易林深側過頭:“你認識她?”

易铎咬着後槽牙:“在上次的慈善晚會上見過,她是頌泰淩總那個一直沒露面的女兒。”

易林深看了他一眼,出于叔侄情,他對易铎在外表現有過一些了解。

游戲人間,在男女間游刃有餘,還是第一次露出這樣的神情。

想到之前搭車時,那女孩牙尖嘴利,滿嘴黑話的樣子,他這位侄兒必是在對方手裏吃了不小的虧。

易林深沒有多問,而是說:“你和她接觸過,感覺怎麽樣?”

易铎心中怒意難消,又不想加入太多主觀看法,讓小叔覺得自己不成熟,想了半天擠出一句話:“嘴皮子挺溜,還挺能打。”

易林深沒做反應,沉吟片刻又問:“如果讓你和她訂婚呢?”

易铎:“……”

易林深看着他複雜難言的表情,微一斂眉,望進他眼底:“怕被壓一頭?”

想到那張倦懶調笑的面孔,還有屢次被打的經歷,易铎眸色微沉,稍頃,眼睛微眯:“之後會取消婚約嗎?”

“那要看你的本事。”易林深不置可否,又補充一句:“如果你能憑自己讓她答應訂婚,會更妥當些。”

易铎眼神閃了閃,終是自信和不甘占了上風:“好,我答應。”

謝诩堅決不同意淩初送自己回家,淩初無法,只好強塞給他一堆點心,自己回家。

晚上把事情和淩芩說過後,淩初躺在床上,繼續做解謎工作。

吃飯時她查看過“老板”的支付寶賬戶,不是劇情裏出現過的人。

當然,這沒什麽參考價值,對方要針對淩家,自然不可能親自動手,甚至聯系黑衣人的“老板”都很可能和幕後之人無表面相關。

對方的手段不夠細致,看起來像是确信過後不會有人細查,而劇情裏也确實如此,淩家一家近乎全滅,多年後淩途出獄重新調查,即便有主角光環在,都有好幾次險象環生。

淩初是占了已經知道劇情消息,且對方掃尾不及時的便宜,才抓住一點空子。

可惜她手中只有和男女主相關的某些重要節點和大致梗概,對于兇手本人,包括對方為什麽針對淩家,一無所知。

不過根據原主最終下場,和已有劇情來看,她對易林深和郎烈持強烈懷疑态度。

那天大舅獲救時,易林深落在她身上的眼神,淩初一直記得。

那是已知會發生的事,被一個忽然出現的人打破,而生出的意外和不悅。

按照這條線推論,對方似乎知道大舅會出事,那麽即便易林深不是幕後主使,也肯定知道一部分內情。

想到這她揉了揉額頭,撈過被子吐出一口氣,這種用腦子的髒活、累活,可真不适合她這種單純善良的人。

隔天淩芩的人就挖出了“老板”。像淩初猜的一樣,對方也是被雇傭,而且是單線聯系,淩芩的人順着查,只找到國外某不知名賬戶。

之前大舅被下藥一事,司機說自己為洩私憤,一手策劃,警察沒查到他有賬戶往來,行跡和聊天記錄同樣幹幹淨淨,只能以此結案。

現在淩途的事又是這種結果,淩芩怒極卻毫無頭緒,只能一邊雇人繼續查,一邊化怒氣為動力,變身加班狂,誓要把頌泰做大做強。

而另一邊,淩初終于迎來了一段清閑時光。

五一那天,一家三口坐車來到郊區姥爺家。

頌泰是淩姥爺一手建立,大舅淩晔畢業回國接手後就放權,姥姥幾年前走了,他自己在郊外住,沒事和朋友釣個魚、上上老年大學,過的也挺充實。

淩芩親自開車,淩途瞄了一眼親媽,半捂着臉湊到淩初身邊:“每次都要吵架。媽為什麽還一定要去姥爺家過節?是加班不快樂,還是賺錢不開心?”

“我也很好奇。”淩初頭微偏,也小聲問:“你為什麽天天回家不住校?是學習不快樂?還是做題不開心?”

淩途:“……”

“哦。”淩初自問自答:“是沒有零花錢,浪不起來。”

淩途:“……”

既生one何生two?

去姥爺家也就三十分鐘車程,一家三口到達後,大舅一家已經在了。

八歲的表妹淩姍鼓着圓乎乎的小臉,坐在小院外蕩秋千。

看到她們笑眯眯地打招呼:“姑姑好,姐姐好,哥哥好。”

淩晔夫妻要孩子晚,對唯一的女兒淩姍很寵,小姑娘看着又乖又甜,淩芩的臉色也不由柔和下來,摸摸她的頭,輕聲問:“外面風大,怎麽不進屋?”

小姑娘非常誠實:“屋裏有客人,媽媽讓我回屋,我偷偷跑出來玩啦。”

淩芩眉間一斂。

明明說好了一家人聚聚,勞動節來什麽客人?

她問淩姍:“是什麽客人?”

淩姍摸摸小下巴,搖頭晃腦道:“一個爺爺和一個哥哥,哥哥穿着花襯衫,敞着領子,看起來……”

她小鼻子緊緊皺着,想不出合适的詞,這時小別墅的大門從裏被推開,走出來一個年輕男人。

看到淩初的一瞬,他驚訝地睜大眼,旋即笑開,挑釁地揚起眉峰,笑容裏輕佻帶勾。

“對啦。”淩姍看到他,猛地一拍小巴掌:“看起來像偷了品如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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