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淩初。”

淩初以為對方會像前幾次一樣, 直接挂斷電話,沒想到竟然回了。

雖然聲音低冷,态度不是很好的樣子, 但禁不住淩初選擇性聾啊。

她很有客服精神的微笑道:“親, 在呢, 請問您需要□□傳送, 還是提供網盤鏈接?”

“淩初!”林彥郴聲音加重, 多了幾絲咬牙切齒的意味, 良久, 淩初聽到一聲極低的輕笑, 再出口時,對方終于不再是那股膩人的溫和口吻。

“淩初學妹。”林彥郴聲音嚴肅, 添了幾分無奈和憤怒:“我說過很多次, 陸沣的事情我很抱歉,但如果你一直對我抱有這麽大的惡意,我想我們彼此該冷靜一下, 減少聯系。”

林彥郴嘴角的笑意放下,面具戴久了, 就算在無人時也會忘記摘下,唯有對面這個女人, 總能讓他不得不摘下片刻,喘口郁氣, 以防自己被憋死。

“啊?學長, 你別鬧了。”淩初不滿地咂咂嘴:“你別這樣, 我不太喜歡你現在的樣子, 你得支楞起來啊, 騷起來啊!”

林彥郴:“……”

敲裏大爺, 狗女人!

可能連林彥郴自己都沒發現,在對方多次的語言攻擊下,他大少爺的高傲,隐隐出現了破碎的痕跡。

比如往常,此時他已經該挂了,但林彥郴一口氣堵在胸口不吐不快:“如果學妹你一定要這麽說話,我覺得我們沒有談下去的必要。”

“好吧。”淩初輕聲嘆氣:“或許我們真的應該好好談談。”

林彥郴遲疑了,多次交鋒讓他不敢相信對方會這麽輕易服軟,又不甘心每次都是自己先被氣到滅火,便低低“嗯”了一聲。

“那個……”淩初吭吭哧哧,語帶羞赧:“學長你要是不買,我可以轉賣給周紀安嗎?”

“……”

啪地一聲,電話又被挂斷了。

淩初從被窩裏鑽出來,遺憾地撇撇嘴,對007吐槽:“現代社會的小郎君活的都太壓抑,不敢展現真我,不像我們那時候了。”

007:“……”

我看你不像古代來的,你像蠱帶來的。

騷蠱的蠱。

目之所及唯一的路子,被淩初堵的死死地,007都開始着急起來,在她耳邊不斷念叨:

“這回真不是開玩笑,節目是劇本裏的重大劇情點,不能放棄。”

淩初此時正刷卡上車,準備坐車去新開的游樂園當臨時工。

準确的說是代班,一個對原主很照顧的學姐臨時有事,打電話問淩初方不方便代半天班。

正好下午沒課,淩初就一口應了。

她找了個空位坐定,随口“嗯”了一聲:“知道了,是參與到節目裏就行吧?”

“對。”007看她一副不上心的樣子,都快愁壞了,就沒注意到話裏的深意,應了一聲又苦苦勸道:“你別不當回事,要是不能參加,之前的努力可就全白費了。”

“……”淩初仔細回想了一下,誠懇求問:“我之前努力了嗎?”

007:“……”

淦!

耳邊終于得以清靜,淩初把窗子開了條小縫,感受五月的柔風拂在臉上,嘴角勾起一道惬意的弧度。

007看着宿主愉悅享受的模樣,心裏堵的氣倏然散開,終是沒再說話掃興。

到達游樂園下車,淩初帶上學姐的臨時工作人員證,打電話由老板帶她進去。

她們負責的是一個投籃獎品類個人外包游戲項目,老板是學姐親戚,今天是工作日,五一剛結束,暑假還早,游客相對來講比較少。

老板也好說話,看淩初一個年輕女孩,瞅什麽都挺新奇的樣子,就擺擺手讓她不用守着了,等到他有事要離開,會給她打電話換班。

淩初開開心心圍着游樂場轉了起來,因為是臨時工作人員,玩不了園內項目,不過買點吃的、看看熱鬧也挺有意思。

她拿着冰淇淋路過露天餐廳,一大堆家長孩子分桌而坐,看起來像是學校組織的親子活動。

她看了一眼沒什麽興趣,剛要離開,一道刺耳的孩童尖叫聲響徹雲霄。

“哇,是、是淩姍把我褲子剪壞了,哇嗚嗚嗚。”

“……”淩初轉過頭,一個小男孩拽着身邊人的衣服,皺臉幹嚎,嘴張的老大,那一瞬間,淩初仿佛看到了他的胃。

被他拽着的是一個年輕女人,滿臉痛苦不耐,抽出兩張紙按在他臉上,壓着火溫聲勸:“好好好,小姑會告訴老師懲罰她的,別哭了。”

疑似老師的人帶着一個大人和一個小女孩走過來,淩初仔細一看,還真是她小表妹。

老師蹲下身看着男孩,溫聲問:“怎麽了?路路怎麽哭了呀?跟老師說說好不好。”

叫路路的男孩哭聲一頓,睜開眼瞄淩珊一眼,又轉過頭埋在小姑懷裏,擺出一副“我不管我不管,人家就是怕怕”的姿态。

他小姑顯然被侄子滿臉鼻涕眼淚,還敢往自己懷裏鑽的動作惡心到了,推了推沒推動人,臉上笑意僵住。

“方老師,我剛才發現我侄子的褲子被剪壞了,他說是一位叫淩姍的同學剪的,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合理交代,否則我回去後沒法向我大哥大嫂解釋。”

方老師快速點點頭,看向身邊的女孩:“淩姍告訴老師,你剪過林旻路的褲子嗎?”

淩姍看了眼身邊大人。

拜良好的記憶所賜,淩初記得這是大舅家的一位保姆。

保姆顯然沒有應付這種場景的經驗,向遠處看了看,拘謹道:“不好意思,太太剛去了洗手間,能麻煩你們先等等嗎?”

“為什麽要等呢?”年輕女人笑容淺淡,儀态優雅,說話的語調也不急不緩:“既然孩子在這,讓她說就好了。”

她微微傾身,對淩姍笑了笑:“小朋友,告訴姐姐,為什麽要剪路路的褲子?”

淩初聽見她的問話,眉頭一皺,走了過來。

淩姍小臉板着,用力搖搖頭,大聲道:“我沒有。”

女子臉上笑意淡了些,轉頭問老師:“路路和她平時關系怎麽樣?”

方老師遲疑了一下:“林旻路和淩姍都是比較有個性的孩子,相處時難免……”

“就是關系不好,是嗎?”年輕女人打斷老師,又看向淩珊,溫和的聲音裏藏着暗刺:“是不是你不喜歡林旻路才故意把他褲子剪壞的呀?”

她說到這聲調微冷,帶上幾分誘哄和威脅:“做事要有擔當,撒謊的孩子會被所有人讨厭哦。”

淩姍還是小孩子,被她吓得退後兩步,淚眼汪汪看向身邊保姆,用力搖頭:“不是我,我、我沒撒謊。”

保姆也急了,半摟住淩姍:“這位女士……”

年輕女人眼皮擡了一下,溫聲問:“不好意思,請問你是淩姍同學的什麽人?”

“我是她表姐。”

淩初一手插兜走了過來,垂眼接過她的話。

淩姍大眼睛眨了眨,用力一吸鼻子,轉身抱住淩初。

年輕女人看到兩人的動作,像個金屬探測儀似的,從頭到腳掃視淩初,禮貌笑了下:“你好,我是林彥秋。”

淩初發現她遇到的相當一部分人都喜歡用“是”來介紹自己,好像別人就該知道她是誰。

淩初點了下頭:“淩初。”

林彥秋眉頭微蹙,想要說話,舅媽鄭姿剛好從洗手間出來,擡頭看到淩初,面露驚訝:“一一,這麽巧,你今天也來玩嗎?”

她走近才看到女兒紅彤彤的眼,連忙心疼地抱住,掏出紙給她擦眼淚:“寶貝怎麽哭了?”

家長一來,淩姍就有底氣了,抱住媽媽指着男孩:“他冤枉我剪他褲子,我沒有。”

鄭姿從保姆和老師嘴裏得知經過,面色一冷,看向林彥秋:“如果待會兒确認不是,請你給我女兒道歉。”

林彥秋神色不變,鄭姿面帶愠怒又看向林旻路:“這位小朋友,請你說實話,是我女兒剪了你褲子嗎?”

林旻路縮了縮脖子,眼神閃爍:“是……不是。”

林彥秋一手抱住侄子,不贊同地搖頭:“本來就是小孩子的事,女士以大欺小,未免過于難看。”

“你……”鄭姿被氣的一時沒想起該怎麽反駁。

“哎呦。”旁邊淩初嗤笑一聲:“林小姐學歷很高吧?”

林彥秋不知道她怎麽忽然問起這個,隐隐察覺到一絲不對,又不知道具體在哪,只能将疑惑壓下,矜持颔首:“還可以,母校是坦利大學。”

這是米國排名前十的名校。

“怪不得呢。”淩初笑了,贊許地豎起大拇指:“我盲猜一下專業,是不是‘吃了吐反正話文學’?前一秒自己威脅誘哄小孩,下一秒就說別人以大欺小,怎麽?自己之前說的都不是人話呗。”

林彥秋表情一僵,面露愠色。

淩初翻個白眼,又看林旻路:“小孩兒,你說是我妹妹剪你褲子,時間、地點、作案方式呢?”

淩姍小朋友深谙狐假虎威的道理,氣鼓鼓站出來:“對,你說呀。”

林旻路眼眸閃的更嚴重,在座但凡長眼的,都能看出來他那股心虛勁兒。

林彥秋乜侄子一眼,心道不好,幹脆偃旗息鼓道:“算了,也不是什麽大事,兩個孩子關系不好,打打鬧鬧沒注意也不是不可能,今天是出來玩的,別弄得大家都不開心。”

一番話避重就輕,還在狡辯,淩初懶得搭理她,蹲下身看着小男孩:“小孩子做事也要有擔當哦,撒謊的孩子誰知道下次是剪褲子上,還是剪肉上呢?”

她邊說邊用邪惡的眼神刮過小男孩。

令油頭油臉的任務對象都害怕的魔王凝視,林旻路當然更承受不住,哇一聲哭了出來:“不、不要剪,是我自己弄壞的,我、我怕回家媽媽說我。”

淩初站起身,朝臉色青紅的林彥秋聳聳肩。

林彥秋再也繃不住仙女姿态,隐晦地瞪侄子一眼,又對吓唬小孩的淩初怒目而視。

淩姍小手一抹眼淚,露出一個沉冤昭雪的得意笑,擋在表姐面前,脆生生說:“阿姨你別這麽看我姐姐,她也才8歲零13年,還是個孩子呢,你會吓到她噠。”

林彥秋:“……”

旁觀的家長們忍不住笑出聲,連老師都險些沒控制住,噴笑出聲。

鄭.沒用的媽媽.姿笑着拉回女兒,她不擅長争吵,經常在肚子裏狂躁怒罵,一到嘴邊又想不起詞,過後又氣又憋,今天碰上淩初,可算由內而外爽了一把。

她摸摸女兒的頭,認真看向林彥秋:“林小姐,請你向我女兒道歉。”

林彥秋眉蹙着,一臉不甘願,她垂下眼掃向旁邊,秀美的面容上挂着無措和脆弱,看得幾位憐香惜玉的男士心下一軟。

一個看戲的年輕男人站出來打圓場:“我剛聽了一會兒,都是誤會,這位美女也是心疼侄子,說話重了些,兩個孩子将來還要在一起上學,不如就算了吧。”

“這位大兄弟。”淩初斜男人一眼,從兜裏掏出手捏了捏:“小孩吵架,大人不要插嘴這樣的道理,不用我教吧。”

男人被下了面子,面露不悅:“你……”

淩初不耐煩地睨林彥秋一眼,又看向林旻路:“你呢,給我妹道歉。”

姑姑都不說,林旻路自然也不說,淩姍小朋友氣壞了,撸起袖子就沖了上去,拽着林旻路的褲子破口用力一拉。

大人們一時沒注意到,就聽刺啦一聲,一截小白腿瞬間暴露在空氣中。

“哇,嗚嗚嗚。”林旻路這回真哭了,林彥秋氣得站起身:“你們欺人太甚。”

淩初抱着一臉“褲子質量太差,我也沒想到啊”的小表妹,莞爾一笑:“看清楚沒,這回才是我妹幹的。”

林彥秋:“……”

你還挺得意?!!

她氣得差點撅過去,身邊的男人連忙虛扶一把,不滿地看向淩初:“你畢竟是個大人,孩子這麽做……”

淩初煩死了這不知道哪來的哔哔賴賴的男人,伸手按住他的肩,厭煩道:“你畢竟是個人,別到處當舔狗。做錯事要道歉的道理,不以你的舔狗症狀為轉移。事沒發生在你身上,就給我閉上嘴滾遠點。實在想死,咱們現在就找個地兒練練。”

她又橫又兇一身匪氣,男人身上又痛又麻,心下後悔不已。

早知道這女人這麽猛,他又何必呢。

他閉嘴了,淩初看他那副慫樣,嗤笑一聲把人推開,抱着手臂冷眼看林彥秋:“道歉,不要讓我說第三遍。”

她幾乎把“耐心告罄”四個字寫在臉上,林彥秋側頭看身邊不敢再上前的男人,用力咬緊下唇,帶着哭腔道:“對不起。”

林旻路挨着姑姑乖乖道歉。

美人落淚總是讓人垂憐,在淩初的強硬姿态下對比更加鮮明,有人還想說些什麽,被女煞星眼鋒一掃,瞬間安靜如雞。

算、算了,再好看也和自己無關,何必上趕着送人頭。

鄭姿從兜裏掏出一張名片遞給林彥秋,假笑道:“記得把褲子價标發給我索要賠償,我們家裏人一向做過就是做過,從不賴賬,也不冤枉別人。”

林彥秋只覺得自己這輩子的臉都丢沒了,在淩初沒注意的時候狠剜她一眼,向老師請過假帶着侄子遛了。

淩初在原地找了個座坐下,承受着來自舅媽和表妹的雙重崇拜,淡定地點了個漢堡開始吃。

鄭姿邊看菜單邊閑聊,今天是淩姍學校組織的親子春游會,大舅項目進入測試階段,特別忙,就只有鄭姿一人陪女兒來。

鄭姿又給淩初點了些甜點、飲品,說起剛才的事:“這個林彥秋應該就是林家千金,剛讀完研回來在電視臺工作,她自己有些本事,再加上家中人脈,現在好像負責一檔重要節目。”

淩初:“……”

她抱着一絲僥幸心理:“知道是什麽節目嗎?”

鄭姿仔細想了想:“一個素人節目,名字還沒确定。是中央臺承辦的,主要請你們這些高校學生參加。”

淩初:“……”

007眼看着宿主把任務難度從normal作到hard,心情平靜地問:“現在什麽感覺?”

“嗯……”淩初靓女皺眉:“還能再吃兩個的感覺?”

007:“……”

生活不易,統子嘆氣。

知道淩初在代班打工,鄭姿特意等她打工結束,請吃了頓晚飯才把人送回家。

晚上淩初洗漱完躺在床上,忍了一下午的007試圖和她來一場長談。

007委婉地說:“宿主,你覺不覺得你完成任務的态度應該再柔和些。”

淩初閉着眼打了個呵欠:“譬如?”

007:“譬如你可以學學林彥秋啊,據我累積多年的經驗來看,示弱是人類社交法則中,最無往不利的一條。如果你肯态度溫軟一些,任務難度包括任務對象的态度都會有很大變化。”

“你說的很對。”淩初非常贊同。

007光團一漲,一種第一次得到宿主誇獎的滿足感油然而生,可惜不到一秒,又聽對方補充道:“但這和我有什麽關系呢?”

007:“……”

每天都在和宿主同歸于盡的邊緣來回蹦跳。

淩初笑了笑,轉而說起另一件事:“我母親的家族原是世家旁支,後來天下大變,世家南遷,她們那一支便被棄留下來。”

“母親承教于我外祖母,把世家體統看得比天還重,在我出生後,便一心想把我培養成貴女。”

007極少聽宿主提及過去,一時好奇心起,忙問道:“然後呢?”

淩初思緒飄遠,慢慢道:“可我與我母親所期盼的背道而馳,北境臨近石厥,自古便是抵禦外敵的要塞,民風彪悍,男女皆兵。”

“我自小不喜讀書,整日裏舞刀弄棒,皮起來連父親軍中叔伯都對我奈何不得。母親對我愈發嚴厲,我便越發叛逆,氣狠之時,她曾打折過不止一根棍子。”

007沉默了,淩初平靜地繼續說:“可即便如此,我從北境流浪到中原,再到占山為王,這一生縱有千種艱難萬般辛苦,我也從不曾為自己示弱。”

007感覺自己似乎懂了宿主想表達的意思,急忙道:“我……”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淩初笑着打斷它:“示弱或不示弱是一種人生選擇,前者不一定是弱者,後者也不一定無畏無懼,因為大多數時候,周圍環境都讓人身不由己。”

“只是……”淩初扯開嘴角,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就那幾個狗東西,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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