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想你了

楊風語耳廓一熱, 立馬取下一只藍牙耳機,小聲罵道:“你大爺的。”

“扣五十。”

“草??我不在你家也扣錢,還有沒有天理了!”

“一百。”

“我……”

楊風語話還沒說完, 就聽見對面響起純音樂。

是節奏很簡單的伴奏,沒有強烈咄咄逼人的鼓點,而是放松舒緩的輕敲。

“睡吧。”

楊風語語氣一轉,“這也是你做的beat嗎?”

“嗯。”秦方叢低聲道,“睡吧。”

連麥睡覺這種事好像怪怪的, 不過楊風語心猿意馬,也沒有細想,乖乖閉上了眼睛。

耳機裏安靜了幾秒, 只剩下很輕的呼吸聲。

秦方叢坐在海大工作室的吧臺前,面前放着一臺電腦,屏幕上是并不複雜的音軌。

本以為楊風語睡着了,秦方叢的動作放的很輕, 卻聽見他那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緊接着響起像是少年一般的聲線:

“那天我夢到你了。”

楊風語翻了個身,側靠在座椅上, 閉着眼睛說道:“夢見在我們小時候的那個院子裏, 我坐在秋千上, 沒人願意帶我玩。”

不等秦方叢回應,楊風語又繼續說道:“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你還記得嗎?”

“嗯。”

小小的一個團子,蹲在輪胎做的秋千上,一不小心就會從輪胎中間掉下去,全靠兩只手撐着。

這麽多年過去,很多小時候的事情秦方叢都記不清了, 但那個宛如腿部挂件的小團子卻印象尤深。

雖然同吃同住小一周,但他們還從來沒有聊過小時候的事,他也從來沒像小時候那樣叫過秦方叢,關系帶着點疏離。

“你知道我為什麽叫你……為什麽這麽叫你嗎?”

“為什麽?”

“因為你就像一棵小樹一樣,好高好高。”

秦方叢沒忍住,勾了勾唇角。

“你把我從派出所帶回去那天,我夢到你了,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人又是長大之後的你。太高了,直接就給我吓醒了。”

秦方叢無奈:“我有這麽吓人麽?”

還能吓醒的。

“那可不,起碼當時我覺得可吓人了!後來想想也覺得和小時候不太一樣,反正我是沒想通為什麽小樹哥……咳……會幫着楊威來欺負我。”

“苗苗,”秦方叢喊他,“過得好嗎?”

楊風語一愣。

腦中飛快地過了一遍從小到大的日子,不能說有多好,但也不算太差,撓撓頭說道:“還……可以吧。”

普普通通,沒什麽波瀾,所有事情都早就有了預兆,發生時楊風語早已經坦然接受。

比如他媽媽出國,比如他爸帶着他背井離鄉。

楊風語不太想在這種情況下多說,轉而問道:“那你呢?”

秦方叢沉默片刻,輕聲道:“我也是。”

楊風語聽出他語氣低落幾分,幹脆扯開話題:“世界這麽大,十年之後還能再見,已經是一件賊牛逼的事情了,對不對?有好多人想找青梅竹馬都找不到!”

“對。”

“哥。”

“嗯?”

“哥哥。”

秦方叢沒繃住,輕笑一聲:“怎麽了?”

“以後就……別分開了好不?”

對面顯然一怔,剛想開口,楊風語就猛然回過神,為剛剛的真情流露害臊起來,着急忙慌地說道:“我我我我困了!睡覺了!你挂電話吧!”

電話沒挂,音樂聲大了些。

隔了幾秒,他才聽見秦方叢說:“好。”

楊風語霎時紅了臉,忍不住笑了。

楊風語還真的睡着了,被耳機裏的秦方叢叫醒的時候車剛停。楊風語有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被壓麻的半張臉,輕咳兩聲:“那個……我沒說夢話吧?”

“沒有,我去上課,先挂了。路上小心,身份證揣好。”

楊風語一看時間才反應過來,匆匆和秦方叢道了聲拜拜,挪着箱子下車。

另一邊,秦方叢幾乎卡在三點整的時間取下藍牙耳機,楊風語最後一句脆生生的“拜拜”擴音出來,被教室裏的衆人聽得一清二楚。

秦方叢:“拜拜。”

臺下議論紛紛,秦方叢向下掃了眼,原本柔和的表情冷了幾分,“開始上課。”

後排,以田榆陽為首的幾人對這變臉的速度目瞪口呆,尤其是陳新心,狐疑地轉過頭問田榆陽:“秦老師有對象了嗎?”

“咦,不是男孩子的聲音嗎?”方翠翠納悶。

田榆陽認得出楊風語的聲音,五官都皺到一起,“不能吧?”

“據我的gay達……”

田榆陽一把按住陳新心的肩膀,将他整個人轉過去:“你個烏鴉嘴,別gay達了!”

“我怎麽就烏鴉嘴了?”陳新心還不服氣,小聲嘟囔:“你不是說不準嗎!”

田榆陽面色凝重,看向臺上衣冠楚楚的秦方叢。

半晌,他才低下頭,在TAX微信群裏發消息。

[哥哥們,我感覺椰子要被老牛吃嫩草了]

[?]

[??]

[細細說來]

楊風語直接發了條語音。

[椰:草,田榆陽你丫才要被老牛吃,一天到晚的能不能盼點好的,再說我哥……你秦老師他只比我大幾歲,不準說他老!]

[……我信了,你們呢?]

[呵呵,口嫌體正直]

田榆陽一邊搖頭一邊和楊風語私聊,問他需不需要再和以前一樣實時轉播。

楊風語一問他們學到哪了,果斷拒絕:“我早就學過這個了。”

語氣中還帶着幾分小得意,生怕別人不知道在炫耀。

田榆陽感到無語。

他就活該多問這一句。

節目組給的集合地址是西城的一個中型體育館,集訓時就住在體育館旁邊距離不算遠的酒店。楊風語到的還算早,體育館裏沒幾個人。

楊風語戴着口罩和帽子,一張臉被遮得只剩下一雙眼睛,遠遠看見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的人,有男有女,聊的熱火朝天。

走近一看,楊風語登時愣了。

這幾年說唱節目沒少辦,基本上都是些“回鍋肉”,這個綜藝不得志就換一個,翻來覆去都是同一批熟悉且沒進幾強的面孔。

可眼前這七八個人都是陌生面孔,楊風語只能通過他們手臂或者別處的紋身認出廠牌名,暗自吃驚。

這幾個廠牌圈外人不一定認識,但是稍微懂行的一定知道,起碼聽說過他們的作品,靠的是實力說話。

有意思。

楊風語壓了壓帽檐,将口罩扯下來,露出流暢的面部線條和好看的唇形,朝那幾人走去。

哪怕只有半張臉的楊風語,也是扔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的長相,他站定前那幾人就不約而同朝他投來視線。

楊風語面無波瀾地頂着視線,朝那幾人點點頭,“TAX,AKA耶斯。”

“TAX?”

那幾人表情詫異,沉默着交換了一圈眼神,才落在楊風語身上。

“海城的廠牌,我知道。”右側一直沉默着的男人走上前,朝楊風語伸出一只拳,整只小臂布滿了花花綠綠的紋身,“你好,Epic,程贏。”

Epic是陵城廠牌,程贏是主理人,相比于TAX一水的diss和硬核,Epic的風格迥異,做什麽的都有。

也就因為風格多樣,Epic出圈的歌不少,只不過很多都被網友用成了XX神曲。

楊風語握拳和他對了一下,剩下幾人也依次自我介紹,楊風語這才把人臉和名字對上。

Epic只來了三四個,剩下的都小有名氣,風格各異。

等待間隙,楊風語漫無目的地刷微博,一旁的程贏突然問道:“TAX只有你來?”

楊風語應:“嗯,怎麽了?”

“程穩怎麽樣?”

“啊?”楊風語一愣,沒明白這話題怎麽轉得這麽快,“挺好,咋了?”

“噢……”程贏微微聳肩,“他新歌什麽時候發?還是說他真打算好好上班了?”

“我不知道,”楊風語一臉懵逼,轉念一想程贏也姓程,看上去比程穩小點,“你是?”

程贏笑了一聲,“沒事。”

楊風語還想再問,導演已經走上臺,是一個口碑很不錯的音樂節目導演。

“這一周時間是集中訓練,下周六正式開始錄制。各位可以先準備第一次演唱的曲目,一整首時間。不用太緊張,第一次并不會淘汰人,而是确定初始風格和等級,需要特別說明的是,這個風格和等級都是不固定的。”

這賽制放的太松,甚至都不像是競技類的音樂比賽節目。

“在場三十五位rapper,都是節目組和各位制作人經過篩選邀請的,我們希望相比于淘汰過奪冠,能真正讓觀衆記住作品,能用rap這種形式傳遞思想。”

“另外,轉述Sapling制作人老師的話,也許差的不是實力,不是作品,只是一個能被看到的機會。”

楊風語一聽見這話就猛地擡起頭,一雙眼睛瞪圓了。

同樣的話,秦方叢也對他說過。

當時的楊風語還有點懷疑,沒想到這麽快就能參加這麽大型節目的錄制。

這人嘴上管這管那,但哪怕在沒人看好他的時候,都一直很支持他搞說唱。

他不喜歡唱大家都覺得他适合的旋律,秦方叢不問也不逼。

仔細一算,除非秦方叢主動來探班,或者他一輪游淘汰,否則他們也許一兩個月都見不到。

此刻場館人聲鼎沸,議論紛紛,臺上的導演還在耐心回答下面的疑問。

而楊風語卻心不在焉,飄到很久以前。

“所以,”導演終于拔高音量,“請大家把握機會,加油。”

楊風語回過神,拿出手機,在嘈雜的交談聲中給秦方叢發了一條語音。

“你來西城出差的時候,我請你吃飯吧?”

發完又覺得有些刻意,補充道:“沒別的事,就是說了好久了,兌現一下諾言。”

他拖着箱子獨自走出體育場,擡頭看天,夜空萬裏無雲,只有零星幾顆星星。

手機振動兩下,是秦方叢發來的語音。

“想我了?”

換做平時,楊風語肯定罵回去了。

可這時候,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地點,距離夢想觸手可及的時刻。

楊風語在心裏應了一聲。

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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